"幾個月前，死在廣州。"孫東平嗓音有點沙啞，他大半個臉都掩在陰影之下，顧湘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聽朋友說，她爸下馬后，她的生活就一直過得很亂，吸毒什么的，一大堆男朋友，也沒再讀書。"</br>
"是...是嗎？"顧湘牙齒都在顫抖。她說不清心里是個什么感覺。這個女人曾經把她害得那么慘，讓從來不知道仇恨的她也對她恨之入骨。她也曾暗自希望葉文雪會有報應，比如愛情不幸，生活不順等等，卻沒想到那人的結局比她所想的還要悲慘。</br>
"是吸毒過量。"孫東平的聲音冷如冰霜，"她自甘墮落，與他人無干。你的這條路，是你被迫走的，她的那條路，是她自己選的。"</br>
顧湘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他還恨著。如今看來，此話不假。她這個時候才切切實實地知道了八年前的事在改變了她的是人生的同時，也徹底改變了孫東平。</br>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艱難地深呼吸，"居然...是這樣。"</br>
孫東平說："還有姚依依，她倒過得不錯，嫁了人，移民去了美國。"</br>
"哦。"顧湘呆呆地說，"她一直是個聰明人。"</br>
"是嗎？"孫東平譏諷一笑。</br>
顧湘覺得看不下去了，她側過頭去，說："我已經放下了。你也放下吧。"</br>
她轉身離去，留下孫東平一人佇立在樓梯口，良久。</br>
顧湘匆匆趕到大廳，看到張其瑞離去的背影。她張了張口，卻沒叫出聲來。</br>
張其瑞卻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br>
顧湘望著他，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她剛哭過的眼睛還是濕潤的，一片水光，臉上寫著無奈與愧疚。</br>
張其瑞猶豫了片刻，還是朝著她走了過去。</br>
顧湘看著他一步步慢慢走近，她微微嘆息，"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br>
"我沒有。"張其瑞低聲說，"因為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看得出來。"</br>
顧湘低下了頭，"我...孫東說我高估了他。我覺得我也高估了我自己。"</br>
"你們倆其實很像。"張其瑞淡淡笑了一下，"真的，很多方面，都挺相似的。"</br>
顧湘抹干凈了臉上的淚痕，"我把事情越搞越復雜了。"</br>
因為你們都情不自禁。張其瑞在心里說。</br>
他覺得胸口很悶，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憤怒的感情充斥其間。特別是他覺得根本就沒有立場來對這兩人的事指手畫腳。</br>
顧湘看向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結束這一切的。"</br>
張其瑞眨了一下眼，沒有出聲。</br>
"新春快樂。"顧湘沖他點了點頭，轉身朝電梯走去。</br>
孫東平回到家，已近半夜一點了。屋里很靜，顯然大家都睡下了。孫東平輕手輕腳地在玄關換了鞋，走進家里。他一邊看手機，才發現劉靜云給他打了七八通電話。</br>
廚房還亮著燈，徐楊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出來，和孫東平打了一個照面。</br>
"你還知道回來呀？"徐楊柳眉一豎，壓低聲音數落他，"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敲鐘的時候你都不在，你是買煙去了還是去種煙草了？"</br>
孫東平低頭，手指在吧臺上敲了敲，下定決心，說："我找到顧湘了。"</br>
"靜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沒...你說什么？"徐楊差點把手里的牛奶打翻在地。</br>
孫東平重復道："我找到顧湘了。"</br>
徐楊深吸了一口氣，把牛奶杯子放在臺子上。</br>
"你找到顧湘了？就是那個顧湘？"</br>
"我還認識幾個顧湘？"孫東平譏笑。</br>
徐楊以手扶著額頭，"老天爺！什么時候的事？"</br>
"一個禮拜前。"</br>
"她在上海？"</br>
"她在張其瑞的酒店工作。"孫東平干脆一口氣講清楚，"張其瑞半年前就找到她了，帶她來上海，安置在自己的酒店工作。上個禮拜吃曾敬的喜酒那天，我無意中見到她了。"</br>
徐楊一向精明機靈的腦子這個時候也有點混亂了，她想了半天，才問了一句重點："你告訴了靜云了嗎？"</br>
"還沒。她一直在為結婚的時和過年的事忙。我打算過完年再跟她說。"</br>
"哦。"徐楊表情古怪地說，"那恐怕不行了。"</br>
孫東平順著她的視線轉過頭。劉靜云正站在廚房門口。她也一臉沒有反應過來的恍惚表情，眼睛瞪得有些大。</br>
徐楊端著牛奶，拍了拍孫東平的肩膀，從廚房溜走了。剩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疑惑，震驚充斥兩人之間。</br>
劉靜云走進了廚房，先開了口："你找到她了？"</br>
孫東平輕聲說："是的，你都聽到了。"</br>
"是張其瑞找到的她？"</br>
孫東平敏銳地從這句話里聽出一絲異樣，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慢慢地把事情地大致情況告訴了劉靜云，細節的部分，他卻并沒有提。</br>
劉靜云潤了潤喉嚨，問："她...她還好嗎"</br>
"變化有點大。"孫東平說，"畢竟她這幾年過得不是很好。"</br>
"她知道我們的事了嗎？"</br>
孫東平低垂著眼簾，點了點頭。</br>
劉靜云走近了幾步，看到了孫東平通紅的眼睛。</br>
"你哭過了。"她輕聲說。這并不是一個問句。</br>
孫東平別過了臉。</br>
劉靜云退了一步，"你們...怎么了？"</br>
"只是...想起了過去的一點事。"孫東平還是側著臉。</br>
劉靜云在心里大喊，看我呀，你看我呀！可是孫東平的臉卻始終沒有轉過來。</br>
劉靜云覺得心都涼透了。</br>
"那你們，是怎么說的？"</br>
"她說，一切都結束了。"</br>
"那你呢？"</br>
孫東平眨了眨眼，"我...我還——"</br>
"不！"劉靜云慌張地搖頭阻止孫東平繼續說下去，"不要說了，我不想聽！"</br>
"靜云。"孫東平終于轉過臉來，"我們..."</br>
"不要說了！"劉靜云大喊著，"不是現在！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件事！"</br>
她轉過身，腳步踉蹌地逃回了臥室，反鎖上了門。</br>
孫東平緊跟過去，差點被門板撞了鼻子。他抬手想敲門，卻最終還是沒有敲響。</br>
劉靜云躺在床上，腦子里一片混亂。她覺得自己在做夢，一下夢到高中的時候，她，張其瑞，孫東平，還有顧湘，四個孩子一起吃飯上課，親密友愛。又夢到顧湘到車站送別她，那個時候她心里只有張其瑞，根本沒想過后來會愛上孫東平。</br>
然后她夢到了在英國，自己總會不由自主地留意到孫東平孤單落寞的身影。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去關心他一下，幫他復印筆記，督促他洗衣服剪頭發。那個時候她總對自己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彼此扶持是應該的。她那個時候還認為自己這輩子只會愛張其瑞一個人。</br>
什么時候兩人總是一起去上自習的？什么時候孫東平開始學著做飯給她吃的？什么時候她生病了孫東平會在旁邊守一整夜？什么時候孫東平為了她和騷擾她的教授對峙？什么時候他又因為其他追求她的男生而吃醋...</br>
她一直以為，他們是相愛的。這是一份成熟的，經歷光陰磨練的愛，是漫長八年歲月的沉淀。兩人磕磕碰碰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要拋下過去，向前走，好好過日子。可是真的等他的過去再度出現的時候，他卻還是猶豫了。</br>
初戀刻骨銘心，她很理解。尤其是他們正在熱戀之中就被拆散。孫東平不說，其實他一直意難平，劉靜云感覺得出來。他一直不甘心和顧湘就那樣中斷后就再無下文了。他其實一直覺得，如果沒有當初那件事，他和顧湘肯定會像童話故事里說的那樣，一直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的。</br>
只是他現在究竟是要劃下一個句號，還是要把他和她的故事繼續寫完。劉靜云不知道。</br>
她覺得，她在這段故事里，始終只是個配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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