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續蘭目光從雪芽的臉上挪到脖頸上,他突然伸手摸過去，雪芽一愣，等反應過來,他戴在脖子上的暖玉已經被賀續蘭拿在手里。</br> “你別碰！”</br> 雪芽聲音比之前讓賀續蘭別碰崔令璟時還要兇,他想把暖玉搶回來，可賀續蘭力氣比他大，他搶了半天，暖玉還是被對方牢牢拿在手里。</br> 看著賀續蘭拿著自己的暖玉打量,還不肯還給自己，雪芽那瞬間的憤怒達到頂端，他松開搶暖玉的手,驀地抬起，對著賀續蘭的側臉打下去。</br> 可沒碰到賀續蘭的臉，他的手就被抓住了。</br> 賀續蘭眼神驟然變得極為寒冷，雪芽對上那種眼神，忍不住蜷縮起手指。</br> 他怕了。</br> 雪芽咬了下唇，眼睛慢慢變紅，他委屈地說：“明明是你欺負我,我都洗了大半年的衣服,你還不放過我。”</br> 這句話出來,賀續蘭神情似乎有所緩和,起碼眼神沒有那么冷漠了。雪芽察覺后,臉上的表情越發可憐,還給賀續蘭看他的手，“我的手都沒以前那么好看了。”</br> 雪芽的凍瘡已經被治好了,手其實跟以前沒什么兩樣,甚至太醫還給雪芽開了不少柔膚的藥膏。雪芽愛美,每日都會擦，手、腳的肌膚比之前還要嫩。</br> “你之前送我的金飾品都拿回去了，我身上就這個暖玉了，又不是你送的，你也要拿走嗎？”雪芽可憐兮兮地看著賀續蘭。</br> 他現在只能示弱。</br> 賀續蘭盯著雪芽的手看了一會，慢慢松開手，他把暖玉重新塞回雪芽的懷里，“不拿走，戴著吧。”說完，他就轉身走了。</br> 雪芽目睹賀續蘭離開后，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腿軟地滑坐在地。明明是數九寒天，他的后背卻滲出冷汗。</br> 他剛剛竟然膽子大到差點打了賀續蘭一巴掌，這巴掌要是真打下去，賀續蘭一定會殺了他吧？</br> 雪芽后怕地伸出手抱住腿，突然看向掉在地上的衣服。</br> 他帶過來的衣服，跟他一樣，得不到崔令璟一個眼神。只要賀續蘭在，崔令璟永遠看不到他。</br> 雪芽把臉埋進臂彎間，無聲地掉著眼淚。</br> 他想阿娘了。</br> *</br> 雪芽第二日是被人拍醒的，他一睜眼就看到大太監的臉。</br> “雪芽，你怎么在地上睡？快起來，這睡一覺怕是要生病了。”大太監叫身后的小太監過來扶雪芽起身。</br> 雪芽看看周圍，慢半拍反應自己居然在地上睡了一晚，爬起來的時候，頭暈乎乎的，喉嚨也痛。扶雪芽的小太監看出雪芽不舒服，把剛剛端上來的滾水給雪芽倒了一杯。</br> 屏風后，崔令璟的聲音驟然響起，“什么時辰了？”</br> “回陛下，已經是巳時整了。”大太監發現崔令璟是合衣睡的，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但他很快就拿過新衣服伺候崔令璟更衣。</br> 崔令璟宿醉，頭此時也疼得厲害，他捂著頭，“巳時整……亞父呢？”</br> “太后已經出發了。”</br> 雪芽聽到大太監的話，不由看向屏風后。</br> 賀續蘭出發？去哪？</br> “朕要送亞父出宮的，快，伺候朕洗漱！”崔令璟語氣焦急，他拿過大太監手里的衣服，準備自己穿。</br> 大太監為難地說：“陛下，太后這會子估計都出城了，陛下要送也來不及了。”</br> 崔令璟手一頓，旋即大怒，“你怎么不叫醒朕？朕看你是活膩了！”</br> 因為早上這場風波，崔令璟回宮時，臉色一直很難看，還罰了大太監一個月俸祿。雪芽不敢湊上去觸霉頭，加上他的確也病了，一病就病了六七日才徹底好轉。</br> 等雪芽身體好了，找小平子偷偷問賀續蘭去向，可小平子說不知道，還一臉緊張地說：“你還是別打聽這個，上次有人問，被罰了一頓板子呢。”</br> 雪芽只好作罷，直到意外撞見梁穆。</br> 他先看到的梁穆，但他不敢上去跟人打招呼，只是站在暗處看，結果被梁穆發現。</br> “你怎么站在這？”梁穆對他笑，亦如既往。</br> 雪芽有些尷尬地從柱子后走出來，“我……我散步，吃多了。”</br> 梁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啊，我以為你找我。”</br> “沒，沒有，我不找你。”雪芽連忙擺手，可擺手后，他突然想起梁穆似乎跟賀續蘭關系還可以。梁穆兄長好像是賀續蘭的朋友，梁穆會不會知道賀續蘭的去向？</br> 雪芽糾結一會，還是問了，“梁穆，你知道太后去哪了嗎？”</br> 梁穆神情微變，他不動神色打量了下周圍，把雪芽重新拉到柱子后，低聲道：“現在好多地方都有雪災，難民無數，太后去賑災了，這事你不能對外說。”</br> “為什么？”雪芽不明白。</br> 梁穆沒有告訴雪芽理由，只讓雪芽不要說。</br> 雪芽回屋想了好久，也想不通為什么賀續蘭去賑災的事情不能說，但賀續蘭不在宮里，對雪芽來說是一件好事。崔令璟看不到賀續蘭，總不能忽略他了吧。</br> 可哪知道，宮里沒了賀續蘭，崔令璟這些日子也不想見他。雪芽幾次想端東西送入御書房，都讓大太監給攔下來了。</br> “雪芽，這些日子，陛下興致不高，你還是回去休息吧。”大太監語有深意。</br> 雪芽看看緊閉的殿門，小聲問：“陛下是在煩前朝的事嗎？”</br> 大太監依舊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可并不回答雪芽的問題，“你不用擔心，等過些時日，陛下興致來了，自然會叫你去伺候。”</br> 雪芽只能訕訕回去，這一等，就等到開春。</br> 藩國進貢了一匹汗血寶馬，崔令璟十分喜歡，去宮里的馬場騎了好幾回，雪芽也被帶上。雪芽看到那匹馬兇悍的樣子，別說騎，都不敢離太近，只敢站在遠處看。</br> 崔令璟覺得雪芽太膽小，硬是將人扯過去，“這馬有什么好怕的？你摸摸它。”</br> “不，不要！”雪芽拼了命把手要縮回來。</br> 崔令璟只好松開雪芽，眉頭一擰，“你也太膽小了。”丟下這句后，他重新去騎馬，不再管雪芽。</br> 雪芽沒有辦法，只能逼自己去親近那匹汗血寶馬，于是他每日跑到馬場，試圖用食物拉近跟汗血寶馬的關系，但馬不怎么給雪芽面子。只要雪芽接近，它就用鼻子對他噴氣，氣得雪芽想把手里的草砸它。</br> 養馬的宮人看到這一幕，笑著說：“汗血寶馬脾氣都有些大，它們喜歡強者，而且這段時間它在吃藥配種，脾氣就更大了。”</br> 雪芽驚了一下，“配……配種？”</br> “對啊，這匹馬非常難得，是珍品馬，所以陛下讓我們盡快給它配種，生下小馬駒，但馬場里的母馬，它都看不上，沒辦法，只能喂藥。”宮人把馬槽里的黑豆一樣的東西給雪芽看，“你看，這個就是讓它發情的藥。這藥很烈，人若是吃了會出大事。”</br> 雪芽循著對方的手指看過去，“會死嗎？”</br> “死倒不會，只是說可能會喪失理智。”宮人說。</br> 雪芽盯著馬槽里的藥，后面趁養馬宮人不注意，他偷偷拿了兩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拿，但他就是鬼使神差拿了，塞進自己的荷包里。</br> *</br> 天氣轉暖的時候，賀續蘭回宮了，那時候雪芽還沒能跟那匹汗血寶馬拉近關系。汗血寶馬仿佛跟他有仇，見他就噴，而更讓雪芽生氣的是，賀續蘭即將回宮的消息剛傳到崔令璟的耳朵里，崔令璟當場就說要把汗血寶馬送給賀續蘭。</br> 雪芽就不愿再去討好那匹汗血寶馬，就算崔令璟騎馬叫他一起去，他也不去，一個人坐在廊下玩七巧鎖。</br> 七巧鎖是崔令璟送他的，說是原來小時候玩的東西，最近在柜子里看到，就拿給雪芽。</br> 雪芽沒玩過七巧鎖，不會解，問崔令璟怎么解，卻被對方無情地羞辱一頓，說雪芽蠢得像豬，這都不會。雪芽被這樣說，哪里還愿意問崔令璟，寧可自己悶頭解。</br> 這日，他又坐在廊下搬弄七巧鎖的時候，賀續蘭回宮了，還先往奉瑞宮這邊來。</br> 宮人先一步跑回來通報，主事姑姑得知后，連忙叫人去馬場請崔令璟，又喚人備茶水點心送去側殿。</br> 馬場在皇宮最西北方，到奉瑞宮的距離，就算是跑步都要一炷香以上的時間。宮人去稟告，崔令璟再回來，這一來一回，至少半個時辰。雪芽在廊下坐了一會，突然跑進側殿。他雖然不能隨意進崔令璟的寢殿和御書房，但其他地方都是可以隨便進的，沒人攔。</br> 雪芽在側殿的里殿美人榻上坐下，解開衣袍，手飛快在身上捏出些印子，聽到外面有動靜，才連忙側臥躺下。</br> “太后請稍等片刻，奴婢已經讓人去請陛下了。”大太監在馬場，便由主事姑姑來接待賀續蘭。</br> 賀續蘭神情淡然，“嗯。”</br> 主事姑姑見賀續蘭不想說話，故行禮退下。等退下之后，她才知道雪芽在里面。</br> “姑姑，雪芽在里面。”</br> “你們怎么不早說？”主事姑姑大驚。</br> 宮人面上泛苦，“陛下允許雪芽隨便出入，剛剛太后來得急，奴才們沒來得及叫雪芽出來。”</br> 主事姑姑急得嘆氣，“你們……算了，茶水點心備好沒？我親自送進去。”</br> 她拿著茶水點心送進去時，發現只有賀續蘭的身影，沒看到雪芽，不由往里殿瞥了一眼，這一眼正好被賀續蘭捕捉到。</br> “太后請用茶點。”主事姑姑將茶水點心放下，她怕雪芽沖撞賀續蘭，準備守在這里，可賀續蘭點了下頭后就把她趕出去了。</br> “退下吧。”</br> 主事姑姑只能笑著退下，她出來時，叮囑守在門口的宮人，“你們給我凝神聽里面的動靜。”</br> 側殿里。</br> 賀續蘭注意到主事姑姑的眼神，目光也轉向里殿。半晌，他往里走，自然看到斜臥在美人榻上的雪芽。</br> 雪芽裝作睡著的樣子，頭發微散，衣襟半開，等腳步聲逐漸接近，他才悠悠睜開眼，看到賀續蘭時，眼里流露出驚訝，“啊，亞父怎么來了？”</br> 賀續蘭目光在雪芽露出的肌膚上掃過，上面有些新鮮的紅痕。</br> 雪芽忍著想把衣服攏緊的沖動，用指尖輕撫自己捏造出來的痕跡，低柔著聲音說：“亞父莫怪罪，今日實在起不來。”,,網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