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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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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什么東西都能逃避,唯獨逃避不了他自己。
    ——(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1
    唐鐺鐺急得快哭了。
    在聶之軒出面整隊待發的時候,她才知道蕭朗失蹤了。她躲在隊伍的后面,悄悄撥打蕭朗的電話,可是提示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蕭朗是故意失蹤的。
    她又撥打蕭望的電話,一樣提示關機了。
    唐鐺鐺心里有說不出的感覺,五味雜陳。這兩個和她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現在都在她的視線中消失了!尤其是蕭朗,經過這三個月的朝夕相處,似乎變得更加沉穩睿智,這是好事。不過,在過去的三個月內,無論蕭朗有什么想法,總是會跑來找唐鐺鐺商量,這讓唐鐺鐺感覺到了無比的認同感和成就感。如今,他就這樣不辭而別,而且是在即將出發進行抓捕行動的這個節骨眼上。唐鐺鐺不知道蕭朗的行為算不算是背叛,總之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她也參加過抓捕行動,但是無論形勢有多險惡,蕭朗總會站在她的前面,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這次,雖然也有聶之軒和其他組員在身側,但她依舊心驚肉跳、慌亂不安。
    唐鐺鐺沒有妄加猜測蕭朗玩失蹤的目的,她知道蕭朗已經不是三個月前的那個毛頭小子了。在后面的幾次行動中,他沉穩大度、指揮有序,給小組帶來了不少次勝利。短時間內的大變化,讓唐鐺鐺很不適應,她總是感覺自己在蕭朗的身上看見了蕭望的內質。準確地說,蕭朗的內質甚至已經超越了蕭望。尤其是他那種不拘小節、勇往直前的風格,很有男子漢的風度。
    唐鐺鐺從擔心蕭望,瞬間變成了擔心兩個人。在唐鐺鐺看來,這兄弟兩個都是只身鉆入狼穴。他們倆會有危險嗎?雖然她相信蕭望和蕭朗的應變能力和自救能力,但是看不到他倆,難免會一頓瞎猜、心不在焉。要是能聯系上他們就好了,好歹圖一個安心。哪怕,哪怕只是聯系上望哥,望哥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幫助蕭朗的。
    導師的命令很清楚,學員們不論以后歸“天眼小組”還是“狩獵小組”,為了積累經驗,本次行動一概參加。兩個小組的人員在組織操場開始集合。
    按照聶之軒的口令,唐鐺鐺機械地向右看齊、向前看、立正、跨立。她的思緒如麻。在她心情低落的時候,蕭朗使盡渾身解數逗她開心;蕭朗不經意間的幽默;蕭朗給她出乎意料的驚喜;蕭朗對她的言聽計從。還有,蕭望的沉穩大度;蕭望那只寬厚溫暖的大手;蕭望在工作時那副專注的模樣……總之現在,她的腦海里全都是這兄弟倆。但是,她不知道為什么要想這些。又不是見不著面了!呸呸呸!他倆一定都會沒事的!
    在幾乎是同一時間點,兩個學員組的組長同時失蹤,這讓學員們議論紛紛。有的人猜測是兩個人被派出去執行秘密任務了,有的人猜測兩個人是畏難退出了,甚至有的人把“幽靈騎士”和兩個人都扯上了關系。
    雖然少去兩名學員,對于行動的本身根本造不成什么影響,但是畢竟兩個人分別都是組長,這很有可能會影響整個守夜者組織學員的士氣,甚至影響到守夜者組織的榮譽。所以,包括唐駿在內的導師,臉上都寫滿了大寫的“憂心忡忡”。
    兩個組臨時被任命的“代組長”,聶之軒和程子墨機械地整隊,即便喊破了喉嚨也沒有完全制止隊伍里的議論之聲。
    只有傅元曼,一臉坦然。既不對蕭朗、凌漠的突然失蹤做出評價,也不對學員們的議論紛紛進行禁止。他從容不迫地宣布工作部署以及如何分組搭車、分組與警方融合;哪些人負責圍追、哪些人負責堵截、哪些人負責突擊,不慌不亂、有條不紊。
    圍墻之外,蕭聞天也在進行同樣的部署。南安市特警、武警、刑警部門均派出精干力量參加本次行動。大家都非常不解,不過就是去抓一個惡勢力犯罪團伙的老大,為何要如此興師動眾、大張旗鼓。
    晚上七點,所有的隊伍集結完畢,百余名荷槍實彈的警察乘坐四五輛大巴在幾輛警車的引領之下,趁著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之時,默默地駛出高速收費站,向位于東南方向的海城市進發。
    蕭朗在翻出院墻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無比輕松。雖然在組織里的三個月也有外出抓捕的機會,但是畢竟是集體行動,束縛手腳。一向崇尚自由、追求自由的蕭朗,在那一刻感覺找回了自己。雖然這一次,他不是為了逃出去消遣。
    從小到大,姥爺對自己是百依百順,可是到了真正的工作上,姥爺還是缺乏對他的信任。并不是蕭朗有多固執,但他覺得只要有一絲可能,就不能放過。辦案,絕對不能賭博。不過,姥爺說得也對,警力限制,難以面面俱到。既然這樣,他蕭朗就該發揮出守夜者的作用了。他知道他不是美國隊長,不是鋼鐵俠,甚至還不是正式的“伏擊者”,只身涉險不一定是對的,前面會是成功或是失敗,甚至是死亡,都還不可知。但蕭朗就是這么樣一個人,絕不會因為畏懼而放棄自己的想法。他覺得,試一試是值得的。
    位于南安市西北方向的陽北市,距離南安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交通問題成了蕭朗遇見的首要問題。他思索再三,還是覺得回家一趟才是最高效的。
    蕭朗打車回到了家里,悄悄地開門入室,他看見了正在廚房里忙碌的媽媽的背影。
    已經將近三個月沒見到媽媽了,蕭朗沒有想到自己會這么依戀自己的母親。他很想過去給媽媽一個擁抱,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驚動了媽媽,媽媽是絕對不會放他只身涉險的。他靜靜地站在門口,偷偷看著媽媽的背影,許久。
    傅如熙自己就是警察,也是警嫂,更是警媽,她理解警察的辛苦,也習慣了一個人獨處。此時的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寶貝小兒子站在她的身后。如果不是有新的DNA線索,她甚至不會去給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打一個電話,她怕她會影響到他們,即便她非常地想念他們。
    蕭朗躡手躡腳地繞過廚房,來到了客廳,傅如熙的手提包就隨意地扔在沙發上。蕭朗了解媽媽的習慣,直接從手提包的夾層里,取出了她的車鑰匙。
    在離開家門之前,蕭朗想給媽媽留個紙條,但是他知道時間不等人,每一分鐘可能都是一條生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媽媽、對家這么依依不舍,這一直也不是他的風格。“媽媽我愛你。”蕭朗自言自語了一句,悄無聲息地關上了房門。
    雖然不是老司機,但是從第一天上車,就被教練夸獎為“有賽車手潛質”的蕭朗,把車開到了極速。在這個時候,他不再有束縛,不再怕被罰,一切都是以時間為重。
    夜幕已經降臨,高速上甚至還有團霧,但蕭朗即便是鉆進了團霧里也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他按照手機導航,一路向陽北市開去。
    和南安市相比,陽北市要小了很多,但是卻有北方城市大開大合的感覺。所有的道路都是正南正北、正東正西的,網格一樣連接起城市的每一塊。雖然蕭朗是第一次來陽北,但也在十分鐘之內就搞清楚了城市道路結構以及他的目的地所在。
    被蕭朗定位的那片別墅區位于城市的西南角,一座小山的腳下。這一片別墅區已經有些殘舊,可能建成了有二十年了,而且地處城市郊區,估計房價也不會太貴。但蕭朗沒有想到的是,小區物業還真是挺負責。縱使蕭朗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好話說盡,保安堅決不讓他把車開進小區。
    沒有辦法,誰要他沒有警官證件,沒有辦案手續呢?為了不驚動可能藏身在小區內的B,蕭朗最終還是放棄了爭辯,將車停在小區門口,徒步進入。
    別墅區不大不小,但是道路曲折繁雜。僅僅靠兩條腿來走,而且不知道具體位置,實在是很困難。
    蕭朗一邊在小區里繞圈,一邊想著解決的辦法。
    和其他別墅小區不同,這個別墅區也有二期工程,是高層建筑,而且整個小區的入住率很高。小區的道路一點兒也不安靜,有不少孩童玩耍,不少行人匆匆。
    突然,蕭朗想到了小區大媽——這一個神奇的、無所不能的群體。
    好在此時剛過八點半,是晚間散步的好時候。蕭朗很快發現,在小區中央的健身器材處,聚集了不少正在散步、運動、聊天的小區大媽。蕭朗趕緊湊了上去。
    “大媽,我想問問,這個人住哪一棟樓啊?”蕭朗拿著B的照片,怯生生地問。
    “干嗎?”幾個大媽都很警惕。
    “他是我表哥,我從外地來投靠他,半路上丟了錢包。”蕭朗現學現賣他的表演技能,“就剩了表哥的地址和照片了,大媽們幫幫我吧。”
    蕭朗高高大大,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大媽們都喜歡這樣的孩子。加上蕭朗一臉無奈可憐的表情,幾個大媽頓時放棄了警惕心,輪流瞇著眼睛甚至還有人戴起老花鏡看照片,爭相在自己的記憶中尋找照片中人物的影子。
    “這人肯定不是咱小區的。”一個大媽肯定地說。
    “這是不是六棟那個小富婆的老公啊?”另一個大媽提了一句,又補充道,“開寶馬的小富婆,一年到頭見不到她老公來,一兩個月前,她老公來的時候,我們還在說,小富婆會不會是二奶什么的?”
    蕭朗一聽,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幾個大媽紛紛點頭,表示照片中的人,很有可能是所謂的那個小富婆的老公。
    “那具體門牌號是多少呢?”蕭朗抑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
    “六棟一三零一。”一個大媽指了指北側的一棟高層,說,“單元大門的門禁壞了,你可以直接進去的。”
    “謝謝大媽,謝謝大媽。”蕭朗高興極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向六棟樓跑去。幸虧問了小區大媽,不然潛意識里以為B會住別墅的蕭朗,只會一直毫無目的在一期別墅區里尋找,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藏匿在二期高層之中。
    對象位置不明,有無武器不明,有無部下不明,蕭朗第一次獨自一人進行抓捕行動,就遇見了這么多的困難。趕鴨子上架,如果打110等支援的話,很有可能貽誤戰機。因為蕭朗總隱隱地覺得,“幽靈騎士”應該離他不遠。蕭朗硬著頭皮乘電梯來到十三樓,鼓了鼓勇氣,敲響了六棟一三零一室的大門。他在自己的心里暗自想好,他完全可以偽裝成一個查水表的或者搞傳銷的。
    毫無動靜。
    再敲。
    仍沒有動靜。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激得蕭朗熱血攻心。他退后幾步,猛地一腳踹開了房門。
    一個短發女人,手腳被束縛,嘴巴被膠帶封上,趴在地上,正費力地從房間里往外挪,眼神中充滿了恐懼。顯然,她在求生;顯然,蕭朗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蕭朗端起手槍,沖進房間,見房間的床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不是B是誰?
    蕭朗跪在床上,拍打著B的面頰,B毫無反應。尸斑、尸僵都沒有出現,還不能確定死亡,蕭朗鼓勵著自己。一向沉著的蕭朗,此時強行用他顫抖著的手,扒開了B的眼瞼。瞳孔散大,沒有任何對光反應。
    看來B真的已經死亡了。
    看來“幽靈騎士”又快了他一步。
    看來他是對的,姥爺是錯的。
    蕭朗不知道該驕傲還是該沮喪,他見B的嘴角正在往外流著泡沫,看見床頭柜上有一個倒伏的藥瓶還有一些散落的藥物,他知道B很有可能死于中毒。“幽靈騎士”居然用灌服毒藥來殺人,這種殺人手法簡直太難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蕭朗重新回到客廳,一邊撕開女人嘴上的封條,一邊給女人解開捆綁手腳的繩子,問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誰?”
    女人全身發抖,似乎已經因為過度驚嚇而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蕭朗耐著性子等待了三十秒,確定女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于是把自己的手機一把塞給女人,叫道:“我去追他!你快報警!”
    從十三樓一路沖下來的蕭朗,還是傻了眼。
    雖然此時小區走動的人并不多,但是小區太大了。雖然逃犯V,也就是“幽靈騎士”的樣貌、體態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蕭朗的心中,但是在只有昏暗燈光的小區道路上,又如何能認出那相貌平平的“幽靈騎士”?
    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陣熟悉的響鈴從遠方隱隱約約地傳進了蕭朗的耳朵。
    蕭朗動了動自己的耳朵,一陣驚喜。他知道自己那超出尋常人的聽力,終于發揮出了作用。
    此時大腦正在飛快運轉的蕭朗,迅速地回憶這熟悉的鈴聲。不錯,那是他第一臺手機所獨有的響鈴。他的第一臺手機,是一部諾基亞8310。
    諾基亞,“幽靈騎士”,這兩者的聯系,早已在蕭朗的心中根深蒂固。
    蕭朗屏住一口氣,用他那一雙鷹眼在昏暗的小區里尋找,循著剛才的響聲尋找。光線雖暗,卻不能影響到蕭朗的超凡視力。遠處,一個男子,一個年輕的背影,正在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個物件。那個物件,泛著藍光,在暖色調的小區燈光中格外耀眼。
    不錯,那是諾基亞8310獨特的藍色屏幕光。
    蕭朗想怒喝一聲,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這么遠的距離,一旦驚動了“幽靈騎士”,是很難追得上的。他用盡可能輕聲的腳步奔跑著,向著藍光奔跑著。
    不知道是不是“幽靈騎士”的后腦勺也長了眼睛,在蕭朗逐漸接近他,接近到還剩最后一百米的時候,“幽靈騎士”居然也開始奔跑了起來。百米只需要十二秒三的蕭朗,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怎么也無法更加接近“幽靈騎士”,于是只有掏出手槍,大喊大叫:“抓住他!前面的人抓住他!”
    在人口密集的地域,不準開槍。這是規程,絕對不能違反。
    所有的路人,幾乎清一色地扭頭驚恐地看著這一前一后狂奔的兩個年輕人,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也可以理解。他們根本不知道,誰是正義的,誰是邪惡的。又或者說,事不關己,何必出頭呢?
    就連那個死也不讓蕭朗開車進入小區的盡職盡責的保安,此時也縮進了保安室,沒有露頭。
    “幽靈騎士”一路狂奔出小區,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跨上了一輛摩托車,迅速發動后,向西南方向風馳電掣般地駛去。
    那正是一輛復古風的助力車,只是肯定被改裝過。它的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絕對不是一輛普通助力車可以擁有的;他瞬間駛出一大截的加速能力,也絕對不是一輛普通助力車可以比擬的。
    蕭朗想都沒想,鉆進他的車,猛踩油門,向西南方向追去。
    大約駛出了十分鐘的樣子,他們都從城鄉接合部徹徹底底地進入了郊區農村。蕭朗一路狂追,卻在鄉村小道上慢慢地被助力車甩掉。直到看見那輛復古風助力車傾倒在路邊的時候,蕭朗才放下了自己懸著的心,急剎、跳下了車。
    “幽靈騎士”見無路可逃,便棄車躲避。
    “幽靈騎士”是在一個十字胡同口丟棄車的,想借此迷惑追捕他的蕭朗。其實,視力和聽力都超于常人的蕭朗,早就在他棄車之時看清楚了他逃離的大體方向。
    蕭朗端著手槍,沿著“幽靈騎士”逃離的大體方向向前走了大約兩百米,便看見了一間工廠。
    這是一家廢棄的茶廠,有著一個不大的院落,三四棟廠房。茶廠的后面是一座小山,應該是茶廠栽培茶葉的地方。好在茶廠的圍墻很高,廠區和后面的小山并不相連,“幽靈騎士”既然躲進了廠里,就沒有辦法逃離出去。目前的形勢,“幽靈騎士”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蕭朗心里清楚,這么大的廠子,如果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肯定無法搜索全面。此時的他,只需要把守住工廠內部的咽喉要道就可以了。
    蕭朗端著手槍挪到工廠中央的大樹下面,警惕地東張西望。他不知道那個女人什么時候才能清醒,才會報警;他不知道小區的其他路人會不會報警;他不知道警察會不會找得到距離小區數公里外的廢棄工廠。蕭朗越想越擔心,決定用激將法試一試能不能引出“幽靈騎士”。畢竟,從以往的作案來看,“幽靈騎士”并沒有手槍等遠程武器,在這一點上,他蕭朗占了很大的便宜。
    “出來吧!我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蕭朗喊著,“你化名魏整義,是看守所逃脫案中最后一個逃離現場的。警察不僅僅知道你的樣貌和體形,還知道你的右腳有六個腳趾,偏偏還喜歡足浴。你用諾基亞手機,只有那么一輛雖然改裝過但是依舊破爛的助力車!你覺得你還能逃多遠嗎?”
    許久沒有任何動靜。
    蕭朗仍然端著槍,靜靜地守候著。
    突然,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自己毛骨悚然,背后像是有什么東西。自恃五官感覺超于常人的蕭朗確定自己沒有聽到腳步聲,但是這第六感絕對不會錯。蕭朗猛地回身,在還沒有看清楚身后的影子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前臂就遭受了重重的一擊。雖然皮糙肉厚的蕭朗并沒有受傷,但是手里的手槍卻應聲飛走。
    沒有了手槍,蕭朗也毫不示弱。他立即下意識地打出了幾個攻擊動作,居然都被對手輕松化解,待蕭朗準備進行下一輪攻擊的時候,他迎著月光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那雙眼睛好像出奇地黑,不僅黑,還很空洞。那雙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無盡的宇宙,永遠也望不到邊際。蕭朗居然不自覺地停下來手中的攻擊動作。
    “對了,看著我的眼睛。”一個厚重的聲音,仿佛并不來自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喉嚨,“盯著我的眼睛,慢慢地,你困了嗎?”
    蕭朗連退了幾步,靠在了樹上。他感覺真的很困,四肢無力。慢慢地,他靠著大樹,坐到了地上。
    在蕭朗逐漸失去意識的那幾分鐘里,他悟出了許多事情。
    蕭朗仿佛看到“幽靈騎士”是如何在看守所里用他那雙黑黑的眼睛催眠了同號房的犯人,又是怎么在犯人們淺睡眠狀態下,給他們輸入越獄的意志。
    他聽聶之軒說過催眠術,但是絕對不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這么邪門的催眠術。可能是催眠加上挑唆,才能成為犯人們齊心協力越獄的原因吧;可能這也是犯人們被抓獲后,一直難以發掘自己越獄心理根源的原因吧。
    蕭朗仿佛看到“幽靈騎士”是如何將那些逃脫的重刑犯催眠,然后在對方毫無意識、毫無抵抗的情況下一個一個殺死。
    這,可能就是所有殺人現場都沒有搏斗痕跡,所有尸體都沒有抵抗傷的原因吧。
    蕭朗仿佛看到逃犯R在被催眠后,被背上天臺。但是R突然蘇醒,才和“幽靈騎士”有了短暫的肢體接觸。
    他是怎么蘇醒的呢?我該怎么辦?
    蕭朗仿佛看見了媽媽的背影,如果剛才過去擁抱她一下多好!
    蕭朗仿佛看見了唐鐺鐺的笑臉,這一次自作主張的行動,都沒有告訴她原委。她會怪我嗎?她會擔心我嗎?她會懷念我嗎?
    蕭朗還看見了老蕭、望哥……
    “其實我真的不想殺你,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幽靈騎士”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說,“所有人都會記住你的,你是為了那些所謂的法律光榮犧牲的。別怪我了,兄弟。”
    “幽靈騎士”看著斜靠在大樹上失去意識的蕭朗,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2
    趕到海城市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連續奮戰數天的守夜者組織成員以及特警們,絲毫沒有一點兒困意。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迎接即將面臨的戰斗。
    領導說了,只要這一仗贏了,就會是里程碑似的勝利,這三個月的辛苦就沒有白費。對于全面破獲這場駭人聽聞的逃脫事件工作來說,即將完美地畫上句號。
    執行任務的警員,無需知道指揮部的部署目的,只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務,就一定可以漂漂亮亮地打贏這場戰斗。
    現場是在海城市市郊的開發區內。開發區沒有住戶,全部都是工廠廠房。因為開發區臨海,所以有些廠房就是在海邊懸崖邊構建的。這次要攻擊的目標——華慈制藥廠就在海邊。
    開發區雖然很大,但是只有幾條大道和城市相連。在守夜者們到達之前,當地警方就已經派出了幾組特警把守住了各個咽喉要道。現在的工廠,就是死水一潭。
    但是,想做到“連個蒼蠅也飛不出去”是不可能的。站在指揮車內的守夜者組織導師們,看著桌子上的廠區地圖,深深嘆道。唯獨傅元曼和蕭聞天的表情,仿佛并不對眼前的形勢有所擔憂,而是有些分神,像是在想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唐駿說得對,雖然只有大路連接城市,但是如果“幽靈騎士”單兵作戰,還是可以通過翻越廠房院墻的方式,繞過路口進入廠區。不過,即便他能得逞,也很難在逃跑的時候繞過外圍巡邏的特警們。
    不得不承認,包圍圈還是有漏洞的。不過,目前他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至少,涉嫌惡勢力團伙的A及他的同伙們,想集體逃脫,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需要祈禱的,就是“幽靈騎士”并沒有反應那么快,趕在他們的前面下手。如果更理想一些,就是“幽靈騎士”正準備下手的時候,被包圍在廠房之中。
    唐駿認為,不管怎么樣,現在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傅元曼看了看手表,拿起手邊的對講機,說道:“各小組,進攻。”
    十一名守夜者組織學員,分成八個小組,跟隨著八個小組的特警,從不同方向逼近華慈制藥廠廠區的各個大門。在警察們破門沖進廠院的一剎那,所有特警鋼盔上的探照燈全部亮起,停在廠區外圍、海邊懸崖附近的數輛特警運兵車頂部的探照燈也全部亮起。從南安市公安局調集的兩架警用直升機滯后出發,此時也恰好抵達現場。兩架直升機懸停在海面之上,兩束耀眼的探照燈光芒把華慈制藥廠脊背后方的懸崖峭壁照得雪亮。
    這樣的配合真是天衣無縫。
    原本在廠區里安心地睡著大覺的人,突然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光束閃醒,聽著來自各個方向的吼聲、槍栓聲還有直升機的轟鳴聲,這是巨大的精神震懾。
    雖然A帶著他信服的聰慧道長,從逃離到這里之后,偷偷聚集了十幾個之前的爪牙,甚至還有兩把手槍,但是在這樣巨大的震懾力之下,所有人都直接放棄了抵抗。
    戰斗打響之后不到五分鐘,警方沒有耗費一槍一彈,就大獲全勝。
    主要犯罪嫌疑人A以及聰慧道長,還有十幾名惡勢力嘍啰全部被抓獲。十六名被A的爪牙們偷偷抓回來的精神病人或流浪漢被解救。據嘍啰們交代,其實他們一共抓回來十七個人,另一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死亡,尸體被拋進了大海。
    嘍啰們都說,自己明明知道A和聰慧道長那是迷信、是巫術,但是因為A一直以他們的家人作為威脅,所以只有乖乖就范。
    當然,傅元曼知道,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A現在是墻倒眾人推了。
    傅元曼站在武警的一輛敞篷上,慢慢地駛進廠區。他用手中的手電,照亮面前被兩名特警押解著的A。傅元曼穿著整齊的警服,居高臨下,不怒自威。他厲聲說:“你弟弟在哪兒?”
    “陽北市。”
    “你為什么越獄?”
    “不然也是死。”
    “這個人認識不認識?”傅元曼扔過去一張案犯V,也就是“幽靈騎士”的照片。
    A看了看地上的照片,說:“認識,我的軍師。”
    “你策劃的越獄?”
    “主意是軍師出的,我們都按照他說的辦法來部署。”
    “為什么信他?”
    “他說他是聰慧道長派來救我們的,不然我們都得死。”
    “沒有!我沒有!”聰慧道長在一邊鬼哭狼嚎。
    “前兩個月,我見到你的時候說起這事情,你還承認是你派軍師來救我的!”A一臉驚訝地盯著道長。
    “我沒有,我騙你的。”聰慧道長說。
    傅元曼微微一笑。他知道“幽靈騎士”不可能是眼前這個靠招搖撞騙為生的假道士派去的。只是“幽靈騎士”在進去之前,就已經非常了解A的情況了,或者是在他進去后不久,通過某種途徑知道這個A對聰慧道長言聽計從,所以將計就計。在A逃脫之后,趕來感謝聰慧道長,這個道長干脆就順水推舟地賣了個人情。此時被警方擒獲,他當然不愿背這個大黑鍋。
    “你的軍師讓你越獄,你就越獄,自己不長腦子?”傅元曼打斷了A對聰慧道長的質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會那么堅定地聽從他的。”A哭了起來,“逃出來以后,我就非常后悔,特別特別后悔。”
    “你的軍師在逃脫后去哪里了?”
    “我本來要帶著他走的,結果半道兒上,他說他要回去復命。我以為他是去找聰慧道長了,后來我也找到了聰慧道長,聰慧道長說已經讓軍師回老家探親了。”
    傅元曼把眼神轉向聰慧道長。
    眼神相碰的那一霎,聰慧道長頓時癱軟在地上,叫道:“我不認識那個人啊,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他最近在你這里出現過沒有?”傅元曼沒理聰慧道長。
    “沒有,絕對沒有。我也一直吩咐手下在找他。”
    傅元曼身體略一踉蹌,被身邊的唐駿一把扶住:“組長小心,您累了。”
    “怎么陽北市那邊還沒有動靜傳過來嗎?”傅元曼低聲說。
    “您的意思是,您安排了人去陽北市?”唐駿關切地問。
    唐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傅元曼是什么意思。而身邊的蕭聞天,一臉鐵青地不說話。
    “我這真是在賭博啊!拿自己最愛的人的生命在賭博!”傅元曼的聲音里充滿了擔憂,也掩蓋不住自責。
    “不,我認為您集中精力攻擊這邊,是對的。”唐駿不明就里,說,“陽北那邊沒有明確的目標,那么大的城市如何去找?‘幽靈騎士’也肯定會這樣想。按理說,他應該按照規律選擇更有把握的A。而且,最關鍵的,A這邊有槍,如果不是我們傾盡全力,制造這么大的震懾力,說不定會有民警在行動中傷亡。”
    “小朗去了陽北。”傅元曼想起外孫的笑臉,不僅擔心,更是痛心,“目前,陽北警方的搜索,未見成效,我們也趕緊折返陽北市吧!”
    唐駿驚訝道:“什么?您安排了蕭朗去陽北?這也太危險了!那凌漠呢?他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擔心他是內鬼,我對這個街頭撿回來的孩子沒有充分調查,心里總是不踏實。”
    “凌漠不是內鬼。”傅元曼堅定地說,“他消失的目的,和蕭朗一樣。只是,這并不是我的指示。”
    凌漠沒有蕭朗那么好的條件,他逃出守夜者組織基地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趕去一百五十公里外的陽北市。
    更讓他糾結的是,他這么一跑,很有可能會被警方認為是內鬼,如果自己的私自行動成功就罷了,如果失敗了,說不定他就會臭名遠揚。不過也無所謂,他凌漠本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能到今天一步,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只是,如果他被警方誤會了,會不會連累到唐駿?怎么說,還是感覺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導師。為了保密,他都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唐駿。
    凌漠自己是沒有交通工具的,他的小跟班們更不可能有車;打車肯定是找不到的,叫車軟件叫了幾次也沒有一個司機應答。大晚上的,誰也不愿意跑車到一百五十公里之外,還得防空車回來。情急之下,凌漠開出了里程數五倍的價錢,才叫來了一個跑快車的私家車主。
    “哥們兒,啥急事兒啊,開這個價。”一個戴著大耳機的年輕車主,看起來是個95后,玩世不恭的樣子。
    凌漠坐上車,眼珠一轉,說:“你的技術怎么樣?”
    “您沒搞錯吧?居然質疑我的技術!”可能是耳機里的音樂挺大,司機用不協調的聲音叫了起來,“我年輕的時候可是飆車的主兒!”
    凌漠看著對方一臉稚嫩,忍俊不禁,說:“那就把你年輕時候的勁兒拿出來,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陽北市。”
    “那可不行,要罰的。”小伙子隨著音樂抖了兩下。
    凌漠神秘兮兮從后座趴到駕駛座靠椅上,亮了一下他的守夜者組織證件,說:“國際刑警組織,你聽說過沒有?”
    可能是凌漠精于演技,所以小伙子沒有任何懷疑。他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說:“嚇死寶寶了!辦案哪?太刺激了!那就是說,我可以不用被罰?得嘞!您請好吧!”
    猛地一腳油門,把凌漠重重地摔在座椅的椅背上,凌漠趕緊坐直了身體,系上了安全帶。
    看著多個監控攝像頭的閃光燈閃動,凌漠開始心痛這個小伙子了。看來,已經不是罰款的問題了,按這樣開,他得被扣掉不知道多少個十二分。不過,這個小伙子的駕駛陋習太多,開車戴耳機聽音樂、不系安全帶、不按照規定變道或用燈,這樣的駕駛員,早晚是馬路殺手,讓他吃吃虧也不算過分。凌漠這樣安慰自己。
    還沒有駛上高速,凌漠就開始為下一步的打算犯愁了。
    如果“幽靈騎士”真的有獲取警方行動的能力,那么他在三四個小時之前就已經獲取了。不過,他獲取的應該是A的信息。按理說,他應該先去找A。不過,守夜者組織如此傾盡全力去抓A,顯然醉翁之意不僅僅在酒,他們有可能想的是把A和“幽靈騎士”一起抓回來。如果“幽靈騎士”猜到了或者是獲知了守夜者組織的這個意圖,估計就有可能和我一樣,要去陽北市來個“反其道而行”。既然是臨時獲知信息,沒有準備,那么“幽靈騎士”應該和我一樣,之前沒有研究過B的特性,也完全不知道B究竟會在陽北市的哪個地方。既然選擇了B,就要在數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不然警方很快就會折返回來找B。那么,如何定位呢?“幽靈騎士”比我獲知信息早幾個小時,但是他的交通工具不如我,而且希望推理能力不如我,這樣,我說不定還來得及。
    凌漠的腦子轉得飛快。他在想,如果他就是“幽靈騎士”,那么他該如何下手去尋找?如果真的有內應,那么他凌漠掌握的資料,“幽靈騎士”也會掌握。可是那么多資料啊,如何去尋找重點?通話記錄?對!通話記錄!
    看守所有公用的電話,使用比較頻繁,雖然有登記,但是并不全面。所以,即便知道通話對象,卻不知道主叫究竟是哪一個犯人。但是如果知道被叫或者主叫是陽北市的號碼,不用知道是不是B的通話,也可以作為重點考慮的對象。
    雖然看守所電話有監控,但是B既然在羈押期間就起了越獄的預謀,而且越獄后準備躲藏在陽北,那么他很有可能要給預備藏身之地的人打個電話探一下虛實。
    試試吧!
    想到這里,凌漠先是用手機搜尋到了陽北市的區號,以及所有的手機號段。這是凌漠的強項,他的記憶力超群,對數字更是特別敏感。
    然后,凌漠打開了名為“越獄事件前兩個月內看守所電話主叫目錄”的文件,那大概有上千個號碼。凌漠的眼睛以倒敘的方式,飛快地掃視著這些號碼,果然在越獄事件前五天的記錄里發現了一個陽北的手機號碼。雖然通話只有兩秒鐘,但是凌漠覺得越是短得不合理就越有價值。如果真的說的話多了,早就被警方查了。被警方忽略的,通常是這些看似不可能和越獄有關的線索。
    “到陽北了,去哪兒?”小伙子仍然在隨著節拍搖擺。
    “這么快!”凌漠看了看手表,說,“找個電信營業廳。”
    “這么晚了,哪還有營業廳?”小伙子說。
    “現在營業廳都是個體承包了,肯定有開門的,快找。”凌漠急不可耐。
    可能是運氣好吧,果然在他們轉悠了幾條街道之后,發現了一個正準備關門的電信營業廳。
    “等會兒,老板,能幫我查查這個電話號碼嗎?”凌漠跳下車去,阻止了老板關閉卷閘門。
    “我們是國際刑警。”小伙子也下車來,仍然在搖擺。
    老板將信將疑地重新打開大門、打開電腦。
    “能看得出來號碼主人的住址嗎?”凌漠見老板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客戶資料。
    “你能把你的證件給我看看嗎?”老板開始有了警惕性。
    而此時,凌漠其實已經看清楚了客戶資料里的客戶住址,于是微微一笑,說:“謝謝了,老板。”轉身離開。
    老板愣在座位上許久,跳起來對著兩個人的背影,說:“喂,你們是什么人?我要報警了!”
    感覺在整個駕駛過程中,小伙子比凌漠更加來勁。在獲知具體地址以后,小伙子風馳電掣一般地把車開到了別墅區。在別墅區的門口,車子被保安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非小區業主的車輛,謝絕入內。”保安文質彬彬地說。
    “我們是進去辦案的。”凌漠還沒來得及說話,小伙子就高聲叫道。
    “請出示您的證件。”保安說。
    “出什么證件啊?我們是國際刑警!你要是再不開門,耽誤了事情,我們把你抓起來!”小伙子說。
    凌漠一臉黑線。
    “你是宇宙刑警也得看證件。”保安說。
    “你們是不是在找剛才那兩個人?”另一名保安從車窗探進頭來,看了看后座上的凌漠,說。
    “是不是有一個人個子高高的,白白凈凈的,肩膀很寬?穿著和你們差不多的衣服?”凌漠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說。
    “是啊是啊,他追著另一個人跑了,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的私事,所以不好管。”保安好奇地看著這個臉上有個刀疤的年輕男人,說,“真的是大案件啊?還需要國際刑警出面?”
    “他們去哪兒了?”凌漠急著問道。
    “剛剛跑過去的,一前一后,往那個方向去了。”保安指著前方說。
    保安的話還沒有落音,凌漠再次被小伙子的猛然加速重重地甩到座椅椅背上。
    3
    “你神經病啊!我還沒問完呢!”凌漠狼狽地爬起身來,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警察辦案不就是講究時效嗎?一寸光陰一寸金啊!”小伙子打著方向,說。
    “你知道這個方向是去哪里嗎?你就追?”凌漠摸了摸被撞痛的后腦勺。
    “我看了導航,這條路最終是到達一座小山。”小伙子說,“電視里面都是這樣放的,只要犯罪分子一逃跑,就會逃去山里。”
    說話之間,車子已經開到了一片廢棄的廠房,廠房的后面果真是一座小山。
    大路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崎嶇的小路,如果蕭朗追逐“幽靈騎士”到這里的話,只能棄車了,不如就在這里找上一找。
    “停車。”凌漠讓小伙子在路口停下了車。如果不是凌漠制止,這個小伙子還準備把車子開進狹窄的胡同。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車燈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凌漠跳下了車,從腰間掏出了警用甩棍和強光手電筒。不知道是不是導師唐駿始終對他放不下警惕之心,雖然他通過了所有關于持槍、射擊的考核,但是唐駿最終還是沒有給他頒發持槍證。和他一樣,剩下的這十三名學員,仍有十名沒有獲得持槍證。這可能是因為部里對他們這支隊伍能否繼續下去保持懷疑,所以嚴格了頒發持槍證的標準。
    “國際刑警就用棍子?”小伙子坐在駕駛室里笑得前仰后合。
    凌漠做了個“噓”的手勢,說:“別廢話了,費用我已經支付給你了,你趕緊回去吧。”
    “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幫你吧。”小伙子下車打開后備廂,拿出一把扳手。
    凌漠有點兒感動,從小到大,都是他護著自己的那一幫小伙伴,從來沒有人會在他面臨危險的時候,幫助他。凌漠覺得這個小伙子是個很熱心的人,讓他被罰,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么也不能讓他面臨生命的危險。
    所以,其實很希望能有幫手的凌漠心一軟,說:“別廢話,這事情和你無關,趕緊回去,不然我翻臉了。”
    小伙子見凌漠一臉認真,只有攤了攤手,倒車離開了胡同口。
    凌漠一手拿著甩棍,一手拿著警用強光手電筒,沿著胡同慢慢地向小山附近移動。這樣的環境,是凌漠從小到大成長的環境,應該算是很熟悉的感覺。可是,此時的凌漠卻感到異常緊張,甚至攥住甩棍的手已經冒出了津津的汗珠。
    強光手電雖然照射的距離比較遠,但是照射的范圍卻很有限。凌漠只有不斷地晃動手電筒來勉強識別遠處的物體。可是,巷子很深,想清楚地去識別,仍然是不可能的。
    在凌漠走到一間茶廠門口的時候,用電筒照射了一下空曠的廠區大院。大院的中間,仿佛有棵大樹的影子,或許是有枝丫正在隨風搖曳,不過確實沒有任何響動。
    在一瞥之間,凌漠感覺前方有個胡同交叉口,好像有個什么東西把他的手電筒光芒給反射了回來。于是他握緊了甩棍,向胡同口慢慢走去。
    走得逐漸近了,凌漠看清楚了那是一輛汽車。
    這是蕭朗的車嗎?凌漠猶豫著,站在胡同口用手電筒到處照射,果然發現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兩輪車。
    凌漠快跑了幾步到了兩輪車邊,果不其然,那是一輛紅色的復古風助力車,和之前警方從小區監控上截取的助力車性狀一模一樣。凌漠用手摸了摸助力車的發動機。發動機還是熱的,說明蕭朗追著“幽靈騎士”到這里并不久。不過他們現在去哪里了?這里這么安靜,別說打斗的聲音,怎么連一點點動靜都沒有呢?
    這樣的景象,讓凌漠更加緊張了起來,他舔了舔嘴唇,握緊了甩棍。凌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兩輛車的車頭方向其實都是指向他剛才走過來的工廠那邊,也就是說,蕭朗和“幽靈騎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那個廢棄的工廠。而且,剛才的小伙子也說了,電視上都說了,犯人喜歡往山里跑,而那座工廠的背后,就是一座大山啊。
    凌漠轉身重新向工廠的方向移動,在距離工廠大門還有二十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另一條胡同里有一個人影。
    人影像是一個老人,正背負著一堆紙殼、泡沫之類的東西,慢慢地向遠處胡同口移動。看來,這是一個拾荒的老人。拾荒?凌漠的心臟猛然一跳。
    “站住!我是警察!”凌漠高聲叫道。
    人影猛然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回頭。一個厚重的聲音隨后傳到了凌漠的耳朵里:“警察怎么了?我又沒犯法,我什么也沒看到,我不過是一個撿破爛的。”
    “站那兒別動!”凌漠一邊慢慢地向人影靠近,一邊高聲說道,“你要不是撿破爛的就算了,你既然是撿破爛的,我還真是要好好地查一查你。”
    “撿破爛的有什么好查的?”黑影站在那里猶如一棵蒼松,絲毫不動。
    凌漠沒有回答,眼看離黑影越來越近,凌漠的心跳越來越快。
    就在凌漠距離黑影只有五米的時候,這個仿佛是后腦勺上長了眼睛的黑影,猛然回過了臉,死死地盯著凌漠。此時,他們只有五米的距離!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和其他拾荒者不一樣,那是一張白凈的臉。顯然,他就是那個“幽靈騎士”。
    強光電筒照射到“幽靈騎士”的臉上,讓這張本就慘白的臉,白得陰森森的。“幽靈騎士”的眼睛直視到強光電筒上,沒有眨眼,沒有任何躲避。
    正常人在黑夜中猛然正視到強光,瞳孔會劇烈收縮,眼部也會立即出現不適。但是“幽靈騎士”顯然沒有什么不適,甚至可以說,他都沒有瞳孔,更不會收縮。黑色而空洞的黑眼珠直直地盯著凌漠,深邃而恐怖,直達人的心底。
    “看著我的眼睛!你感覺累嗎?困嗎?……”“幽靈騎士”故技重施。凌漠迎著“幽靈騎士”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在那個充滿蠱惑的聲音里,他似乎舉步維艱。“幽靈騎士”的嘴邊滑過一絲微笑,但很快他的微笑變成了驚詫。凌漠半低著頭向他走來,抬起頭的時候,眼皮卻是緊閉著的——在接近“幽靈騎士”的那一霎,他的眼睛忽然睜開,眼瞳里絲毫沒有迷惑,只有不帶絲毫感情的冷峻。
    “說這么多,不累嗎?”凌漠的聲音幽幽響起的時候,他已經飛起一腳,結結實實地重踹在“幽靈騎士”的肚臍眼上。
    “幽靈騎士”被這猛然的一腳,踹出去三四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臉驚訝,自己屢試不爽的辦法,居然被這個毛頭小子給輕易破解了。
    “你……”
    此時凌漠已經舉著甩棍沖了過來,當頭就往“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砸去。甩棍是純鋼打造的實心棍棒,如果這一棍能掄上去,這個“幽靈騎士”即便不立即報廢,也得失去八成的戰斗力。
    不過,凌漠低估了“幽靈騎士”的實力。這一棍,不僅沒有砸在“幽靈騎士”的頭上,反而因為用力過猛,凌漠猛然向前一個踉蹌。“幽靈騎士”一個華麗的轉身,來了一招后擺式的掃堂腿,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凌漠的腳后跟。凌漠雙腳被同時踢了起來,仰面重重地摔在地上。
    畢竟是在守夜者組織里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魔鬼式訓練,凌漠也絕對不是軟腳蝦,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再次舉起來手中的甩棍。
    凌漠處于防御姿態,在腦子里不斷地搜索著這兩個多月學到的“一招制敵”的辦法。縱使他的記憶力再超群,清晰地記得司徒霸教給他們的一招一式,但是凌漠依舊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這不是“會不會格斗”的問題,而是“格斗素質”養成時間的問題。
    “幽靈騎士”見凌漠也有兩把刷子,于是也不貿然進攻,在接近凌漠的安全區域外慢慢踱著步,觀察凌漠的弱點。
    “別看他眼睛。”凌漠提醒著自己,專心觀察“幽靈騎士”的下三路。
    突然,“幽靈騎士”發起了進攻,從凌漠的左邊猛然沖了過來。凌漠一個閃躲,躲過了“幽靈騎士”正面的一拳,但是卻被“幽靈騎士”隨即而來的一個邊腿重重地踢在脅部。一陣劇痛襲來,凌漠頓時亂了章法。
    本身就技不如人,現在又沒了章法,甩棍也在混亂之中被凌漠自己拋了出去。凌漠十幾招之內,就被“幽靈騎士”放倒了四五次,全身酸痛,幾乎爬不起身來。
    “不聽命令的下場。”“幽靈騎士”低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凌漠發現“幽靈騎士”的那雙解放鞋也已經挪到了他的頭邊。只是現在的凌漠,幾乎沒有爬起來的力氣,更別說躲避了。
    即便是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但是這句“不聽命令的下場”還是牢牢印入了凌漠的腦海。
    解放鞋猛然間抬起,然后重重地踢在凌漠的左眉弓上。凌漠頓時感覺眼冒金星、四肢癱軟,眉弓處也裂了個大口子,鮮血呼呼地往外涌出,甚至瞇了他的左眼。因為頭部過度扭轉,可能是頸椎也受了傷,凌漠感覺四肢都是麻木的。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接下來就要看“幽靈騎士”怎么處置他了。
    自己爛命一條,原本早晚走的就是這條路。希望是遙遠的,他凌漠本就不該有那些人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縱使再努力、再刻苦,依舊無法逃脫命運的籠罩。
    無數記憶碎片重新組合起來。凌漠想到了自己兒時的遭遇,還有關于自己身世的一些故事;那個破舊的院落,媽媽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一股腦兒地涌進了凌漠的腦海。媽媽,我來找你了!凌漠又想到了唐駿,似乎是那么回事,唐駿就要拯救凌漠于水火了,凌漠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曾幾何時,凌漠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徹底揭開身世之謎,至少要還父親一個清白。凌漠還想到了自己的組員,雖然他并不和他們多交流,但是心里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在組員們之間,他找到了領袖的感覺,他被鼓勵、被鞭策,這才進步神速。雖然不愿意,但在這一刻,凌漠依舊想到了繼父繼母,兒時的虐待和蔑視,幾乎毀掉了他十幾年的青春時光;他討厭他們,在跟隨唐駿之后,他還想過以后再也不和他們見面,不過此時他仍然想起了他們。
    凌漠絕望地想著,眼睛的余光看著解放鞋再次一步一步地靠近。
    在解放鞋重新抬起的時候,凌漠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解放鞋并沒有如期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巨大的響聲。響聲過后,幽靈騎士那顆邪門的腦袋,居然也趴在了凌漠的旁邊。
    凌漠四肢的麻木緩解了一些,他費勁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上粘附的黏糊糊的血跡,想盡量看清楚眼前站著的那個黑影。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
    直到黑影說:“你們城里人真會玩,還會催眠!”
    凌漠笑了,這個聲音是蕭朗發出來的,看來他能活下來了。
    蕭朗是拎起了路邊的一個鐵制垃圾桶,直接呼在了“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的,以蕭朗那強壯的體魄,這一擊可真是不輕。
    凌漠慢慢爬起身來,看見蕭朗正騎在“幽靈騎士”的身上,準備用繩子捆綁住他。蕭朗一邊抖開繩子,一邊捂著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實施動作很是費勁。如果不出意外,蕭朗也應該是受傷了。這么利索的一個人,動作如此笨拙緩慢,傷應該還不輕。
    凌漠這樣想著,瞇著眼睛,透過夜幕觀察受傷的蕭朗。果然,他整個左邊上衣都被血染了。
    凌漠還沒來得及幫上蕭朗,“幽靈騎士”突然醒了。受了傷的“幽靈騎士”像是瘋了一樣,直接跳了起來,掀翻了騎在他身上的蕭朗。事發突然,嚇了凌漠一跳。
    “幽靈騎士”怪叫著騎上了蕭朗的上半身,用一根手指狠命地戳向蕭朗的胸膛。那里,應該是蕭朗的受傷所在。堅毅的蕭朗,并沒有叫出聲,而是拼盡全力反抗著。凌漠感覺自己的身體還不是很利索,但趕緊找了一塊磚頭,搖搖晃晃向“幽靈騎士”襲去。
    “幽靈騎士”以一敵二,只有放開蕭朗,后退到墻邊,慢慢地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蕭朗起身蹲下,一手撐地,喘著粗氣,是在緩解剛才的劇烈疼痛。凌漠感同身受,拍了拍蕭朗的肩膀。
    “還記得司徒霸教我們的徒手二對一戰法嗎?”蕭朗低聲說道。
    擒拿格斗課的時候,司徒霸曾經說過,在二對一無武器進行格斗的時候,需要兩個人的充分默契。兩個人最好能夠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同時發難、同時出招。兩人分別和對手連線,兩條線的最佳角度是120°。但是這個戰法的關鍵不是角度,而是出手時間,攻擊必須同時到位,這樣對手就很難應接了。
    各種戰法早就在凌漠的腦子里過了一遍,當然也少不了這種。凌漠自信地朝蕭朗點了點頭。
    兩個人默契地向兩邊緩緩移動,拉開三人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而“幽靈騎士”仍然持著匕首紋絲不動,像是一尊石像。
    “啊!”隨著蕭朗的一聲怒喝,蕭朗和凌漠同時從兩個方向向“幽靈騎士”沖擊過去。兩個人按照司徒霸教授的辦法,用余光瞥著對方,以保證兩人能夠同時攻擊到位。
    天上的半輪月亮,光線黯淡,時不時地鉆進云層,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在那一霎,月光又重新出現,映出靠在墻壁上的“幽靈騎士”的詭異微笑。
    “幽靈騎士”借助墻壁,猛地朝向凌漠躍去,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這一招果真是歹毒得很,不僅破壞了三個人之間的角度,更是縮短了他和凌漠之間的距離而拉大了他和蕭朗之間的距離。凌漠和蕭朗“能夠同時對他做出攻擊動作”的完美計劃被輕松化解。
    蕭朗和凌漠都是一晃神。而這一晃神的當口,“幽靈騎士”的匕首深深地刺進了凌漠的上臂。幾乎在一秒鐘之內,身體前傾俯倒的“幽靈騎士”迅速拔刀轉身,對接踵而至的蕭朗也是一刀。這一刀,雖然被蕭朗閃過,但刀尖仍然劃到了蕭朗的腹部,把他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受傷的凌漠沒有放棄,揮動右手的磚塊,向“幽靈騎士”的頭上砸去。“幽靈騎士”一個急退,退到了十米開外,完美地躲過了一擊。
    這一回合,“幽靈騎士”大獲全勝。
    “打不過他,你能跑得動嗎?”蕭朗一把扶住了失去重心的凌漠,看著凌漠胳膊上冒出的鮮血,說。
    “跑不動也得跑啊,不然今天就要命喪荒山了。”凌漠咬著牙,說。
    話剛落音,“幽靈騎士”提著匕首再次發動攻擊,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凜凜。蕭朗一把拉倒斜靠在胡同墻壁上的一捆竹竿,和凌漠轉身就跑。“幽靈騎士”從散亂的竹竿之中脫身之時,見兩人已經狂奔出了百米。他嘿嘿一笑,提刀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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