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惡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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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天,江軒的隊(duì)伍進(jìn)了城,安頓完畢,一個(gè)將官領(lǐng)著萬素飛,左拐右拐地進(jìn)了高唐原來的宮殿,最終到達(dá)一個(gè)大大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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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庭院是硬青泥的地面,兩側(cè)各有一排松樹,還站了好些士卒,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熱浪,隱隱有些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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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歪在正中上首的寬大金椅里,瞇著柳葉眼睛,神情頗有些無賴,看萬素飛來,抬手晃晃示意她站到后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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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庭前跪的是個(gè)矮墩墩的胖子,絲綢的衣服垂到肚子上,銅錢花紋都被撐大了一倍。 看這陣勢(shì),兩只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冷汗直流,又不敢出聲,心里惴惴地揣測(cè),被一群兵士從鋪?zhàn)永铩罢?qǐng)”來,面對(duì)這黃衣龍袍的男人,到底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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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錢掌柜一向可好?”四周安靜了半晌,周榮抿口茶,接著俯下身去,笑容可掬地遠(yuǎn)遠(yuǎn)向那胖子說道,可那語調(diào),怎么聽著都有點(diǎn)意味深長(zh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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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胖子額上豆大汗珠滴下來,聽這口氣,這天下至尊竟是認(rèn)識(shí)他的?可他為何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一時(shí)間平素做生意的如簧巧舌也打了結(jié),不知如何作答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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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掌柜的不認(rèn)識(shí)朕了?”,周榮看他不語,又問,依然笑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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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皇上貴為天子,萬乘至尊,小、小民肉眼凡胎,哪里有福氣見過……”,胖子不敢一直不應(yīng),強(qiáng)自回答。 結(jié)巴如擠一頭公牛的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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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奧”,周榮拉長(zhǎng)聲調(diào),收回上身,靠在椅背上,笑笑,“那大概是沒見過,朕不過是聽說錢掌柜奉公守法。 是這里商戶楷模,想賞賜三百兩銀子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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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胖子松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么,燦爛如菊地笑容一瞬間回到了他臉上,連忙連叩了幾個(gè)響頭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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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啊?掌柜的說朕賞你是應(yīng)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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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敢,不敢……”,胖子嚇得雙手亂搖。 “小民是說,奉公守法那是應(yīng)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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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瞇著眼睛笑了半天,也不出聲,看得萬素飛心里都有些發(fā)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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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久,他轉(zhuǎn)頭向禁衛(wèi)道,“去把三百兩銀子拿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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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皇上,謝皇上,皇上的隆恩。 小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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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胖子地話突然截?cái)嗔耍囝^僵在嘴邊,眼睛直勾勾盯著幾個(gè)禁衛(wèi)合力抬來的東西,整張臉孔呈現(xiàn)豬肝色地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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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是三百兩銀子,足額足色的三百兩銀子,絲毫不摻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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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不過。 是液態(tài)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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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銀色的漿汁在一口大鍋中不斷翻滾,發(fā)出嗶剝聲音,仿佛真的是普通開水一般,抬鍋的八個(gè)衛(wèi)士手上帶著石棉手套,臉都被熱氣烤得通紅,邁著穩(wěn)定的步子一點(diǎn)點(diǎn)地走近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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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極其尖利地哀嚎,讓周榮抬手半堵上耳朵,“皇上饒命啊!!小民當(dāng)真不知何處得罪了皇上,若真有,皇上也只當(dāng)大人不記小人過。 就饒了小的狗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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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也許是太害怕。 這一串倒喊得順溜,胖子一邊磕頭如搗蒜。 一邊掄圓了胳膊,左右開弓給自己打耳光,身后噼里撲通地一陣響,離得近的兵士都厭惡地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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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兵士架住胖子的四肢,強(qiáng)行捏開嘴,把那一鍋銀水湊到他口邊,胖子兩眼變成斗雞,喉嚨中猶自發(fā)出不成聲音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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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到底想干什么?萬素飛見周榮一直興致勃勃地看著,心里也不由劃過一個(gè)問號(h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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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么殘忍的事情,她是不是應(yīng)該試圖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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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是,誰知道?如果她現(xiàn)在把當(dāng)初設(shè)計(jì)父親的人千刀萬剮,別人看見,說不定也覺得那人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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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這樣想著,決定按兵不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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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看那沸汁就要灌進(jìn)胖子肚子里,周榮突然抬了手,笑笑,“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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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兵士松手,大鍋也稍稍遠(yuǎn)離,胖子撲到地上,散了瞳地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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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當(dāng)真不認(rèn)識(shí)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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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再不開眼,也不敢得罪皇上啊,皇上一定是誤、誤會(huì)什么了……”,胖子連喘帶著哭腔,鼻涕眼淚橫飛得共長(zhǎng)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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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唉”,周榮眉毛聳成八字,用三指扶住額頭嘆口氣,“也對(duì)哦,朕本來打算把這鍋銀水都從你上面灌下去的,既然你這樣說,就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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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皇上隆恩,謝皇上……”胖子得了命一樣叩頭如雞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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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叩著,卻聽云淡風(fēng)輕地一句,“現(xiàn)在朕改主意了,決定把它從你下面灌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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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站在后頭的萬素飛一口水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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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軍士于是把胖子衣褲扒去,清理一下,分開兩條肥白如饅頭的腿,倒吊起來,胖子在殺豬一樣嚎叫了半天后,突然手腳一沉,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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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啟稟皇上,嚇昏過去了”,軍士檢查一下鼻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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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么,真不禁嚇”,周榮眼睛半睜不睜,嘆道,許久又說,“那把鍋收了吧,大好的銀子,灌豬肚子可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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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后他站起身來,悠然伸個(gè)懶腰,搭搭萬素飛的肩,要往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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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他怎么辦?”軍士在身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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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潑點(diǎn)冷水,醒了打三十板子,送回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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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名目要怎么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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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略略回頭,再次燦然一笑,“長(zhǎng)得太丑,破壞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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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不問我是為什么?”他轉(zhuǎn)回來,眼睛沒看萬素飛,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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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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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很好”,他又笑,“現(xiàn)在我們?nèi)パ缟习桑蠡锒嫉戎亍?#1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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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萬素飛隨他到宏圖殿,這是前高唐國(guó)君典禮用地正殿,殿上已經(jīng)設(shè)下長(zhǎng)席,是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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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不盡那歌兒舞女,佳釀?wù)漯},眾將按席位坐了,論功封賞,撫恤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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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時(shí)大家已盡知西路軍董豪輕敵致敗、江軒力挽狂瀾之事,周榮本要厚賞,但他固辭不受,眾將開始以為他虛做推托,沒想到他竟當(dāng)真呈上書冊(cè),將麾下眾人功勞一筆筆記錄詳細(xì),清楚明白,正色請(qǐng)周榮賞賜,才知道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rèn)真,于是各個(gè)暗自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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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宴席大約是從中午開始,到天微微擦黑,正事差不多安排完了,周榮卻還顯得意猶未盡,又叫搬來幾壇酒,吆喝著大家一醉方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