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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章 我辦事,你放心

    話說副千戶孫應龍家中世代錦衣衛,篤信的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擅長的是栽贓、偽造、嚴刑、誘供,如今得了小竇子暗中許諾,頓時就來了精神,挺胸疊肚就走到府學的圍墻跟前,墻邊一溜兒跪著無數的生員秀才,他左手叉腰,右手食中兩指一摒,伸出官指兒指著這些秀才,大聲道:“說,到底是賊首伍開希的舅舅方勉之在背后指使你們,又或是別的海商”
    他這話,隱隱就有誘供的意思,那伍開希被單思南折騰得暈死過去,有些還算有骨頭的秀才,雖然被錦衣衛按著跪在地上,聽了他的話,卻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
    孫應龍暗中冷笑,這些秀才大多都是年輕的愣頭青,跟他一比,那真是少吃幾十年鹽,還不夠看。
    “諸位父老,本官南京錦衣衛衙門副千戶孫應龍,這些跪著的秀才當中或許有你們的街坊鄰居甚至親眷,你們或許指著這些年輕人一心向學,日后金榜高中,光宗耀祖,可他們呢!瞧瞧,都干了些什么?無視倫常,沖擊皇親府邸,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不過,竇公公說了,念這些人年輕,若是自己招供了,或是家中有人主動招供了,這生員的資格可以不剝奪,只要每個月往本司衙門報道一次,認真向學,便可既往不咎”
    這一招推手真是使得爐火純青,這百來個秀才,圍觀人中自然就有親眷街坊之類,孫應龍一說,當時就有個老婦人哭喊著從人群中擠出來,“偉哥兒,偉哥兒,你可不能犯傻啊!這事你只是被蠱惑的,大老爺,我家偉哥兒那是一時痰迷心竅,老身有話要說,是方家,是方家的人,他家的大管家指使的”
    孫應龍滿意一笑,伸手指了指,“老人家,把你家孩子領回去罷!可要嚴加看管,每個月去衙門報道,若再有此等劣跡,朝廷的威嚴可不是擺設。”
    那老太太一骨碌滾倒在地,千恩萬謝,磕了好幾個頭,這才去拽了自家孩子往人群中擠,人群中有不少也是干著和燈芯草息息相關的行業的,譬如搞小手工編織的,忍不住就對那秀才衣裳上頭啐了一口,有人帶頭,人心盲從,那秀才滿臉通紅拿袖子捂著腦袋,可是,從三代不得入庠變成嚴加看管,日后即便不能再考舉人進士,這生員的頭銜卻是保住了,可要免稅不納糧不服役,可要說是從十八層地獄回到人間。
    而其余的鬧事秀才看有人這么被領走了,頓時面面相覷,其實道理還是那個道理,人患不均,憑什么你走了,咱們留下來送死?
    這時候,又有幾個秀才家中人擠出來,話頭自然是往大海商方家身上推,一時間,大海商方家頓時就成了頭上長瘡腳板流膿的壞蛋,孫應龍滿意讓那些人把幾個秀才領走,其中一個秀才漲紫了臉要破口大罵,頓時被家人一把捂住,生拉硬拽死死拖住就走。
    放跑了幾個以后,孫應龍陰陰一笑,“小的們,給本官掌這些冥頑不靈的家伙的嘴。”有幾個錦衣力士手快,頓時伸手過去就給跪在地上的秀才一個大嘴巴子,孫應龍緩緩接了一句,“用刀鞘。”
    眾人頓時心領神會,這錦衣衛的繡春刀就是縮小了一些的雁翎刀,刀鞘是木質的,末端裹著一層黃銅,這用刀鞘掌嘴,基本上,那是不死也毀容了,這些秀才本來就看有人被帶走,心中開始不平,這時候一看不妙,當即就有人大喊,“我招,我招,是方家,伍開希被他舅舅方勉之抱怨少賺了銀子,就出了這個主意,方家出了一萬兩銀子”
    群眾大嘩,剛才指認方家,畢竟還不是點名道姓,又沒有具體到數字,這就好像后世說某貪官,只說這是貪官,憤恨不大,但是你要振振有詞說他在某某工程貪了幾千萬,某工程是豆腐渣工程,因此還死了人,頓時就要群情激奮。
    這種故意把視點往某一個人身上拉,最后為了求活路,肯定會瞎編亂造攀誣的誘供路數,那是大明錦衣衛拿手的,等到那秀才高聲喊出來,孫應龍頓時就沖看管那秀才的錦衣校尉使了一個眼色,那校尉微微點頭,刀鞘一揮,啪一聲悶響,頓時打落了這廝滿嘴牙,嗚嗚嗚聲中,哪里還說得出一句囫圇話來。,
    孫應龍要的只是有人攀誣,到時候自然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會振振有詞說,那是我親眼在寧波府學門口瞧見某某秀才親口說的,至于證據,有證據也不需要向老百姓出示,死活么,更加不需要交代了。
    那校尉一刀鞘就打落了秀才滿嘴牙,而且他出手極為有技巧,因為是在說話的當口敲的,一刀鞘下去,牙齒把舌頭都挫掉半截,基本上,這秀才下半輩子就是個啞巴了。
    孫應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果大家都一樣,錦衣衛衙門的威嚴何在?皇上的威嚴何在?還如何敢夸口給國丈出氣?
    放掉幾個讓人千恩萬謝,但說白了還為了整死剩下的人,三代不得入庠云云,哪里有赤裸裸的敲打來得痛快,這剩下的百十個秀才未必會死,但必然會殘廢,然后還要剝奪生員資格,余生之凄慘,卻是已經可以預料的。
    一時間,血沫子橫飛,秀才們瞧得汗毛根根直豎,大頭瞧了就大聲叫好,而小竇子,卻是有心人,他暗中觀察孫應龍的手段,忍不住佩服,這種手段,那是在錦衣衛衙門當中慢慢成熟起來的,可不是他一個小太監自以為聰明就能領悟的,不過,今兒他瞧了,的確嘆為觀止,這種拉一個打一個的手段,栽贓陷害的手法,簡直如行云流水一般,忍不住就暗暗記在心中。
    百來個秀才被錦衣衛用刀鞘扇嘴巴子,這場面何其之壯觀,圍觀的人大聲叫好,這既是人的劣根性,中外莫不如此,國人看砍頭,國外看絞首,理同其一,沒有高下之分。
    而孫應龍以這一幕為背景,大聲宣讀這些秀才被革去功名,若有不服,可往有司上訴云云,就這么個狡猾殘忍的錦衣衛副千戶,還有人大喊青天大老爺云云。
    小竇子當初還擔心激起地方反彈,可如今看來,這事兒卻是辦得極為漂亮,卻可以去給國丈報個喜兒了,好歹讓國丈舒一口氣,免得腌臜氣憋在心中憋壞了。
    “孫應龍,過來,過來。”大頭看的撫掌叫好,忍不住就沖孫應龍招手,這個趾高氣昂的錦衣衛副千戶,瞧見大頭沖他招手,頓時臉上堆起笑來,一溜煙就小跑過去,“單小爺,有什么吩咐。”
    “孫應龍,你辦事,我放心。”大頭伸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他雖然個子高,卻也還沒到可以隨便一伸手就拍一個七尺男兒的肩膀的地步,不過孫應龍卻是有眼眉,趕緊彎腰下來,點頭哈腰,好讓大頭順利拍到自己肩膀,大頭就拍了拍他,滿意地問旁邊小竇子,道:“小豆子,這下,俺可以去看老爺了罷!”
    小竇子笑笑點頭,大頭頓時咧嘴笑了起來,轉頭對孫應龍說:“孫應龍,你跟俺一道走,到時候,你來跟國丈說。”
    孫應龍只覺得腦袋嗡一下,膝蓋一軟,差一點兒就跪了下來,好歹還記得自己是個副千戶,這大庭廣眾之下,未免太也難看,臉上似哭似笑的,心里頭就像“單小爺,單祖宗
    如今大頭也略略懂了些看人臉色揣摩心思的道理,放以前,他肯定要問,老孫,你擠眉弄眼的,是不是大便干結拉不下來啊!
    故此,他就再次拍了拍孫應龍肩膀,”老孫,俺跟你說,好好給俺家德妃娘娘辦事,有你的好處,這副千戶轉正不是難事,日后做個指揮使什么的,那還不是俺家少爺一句話。“
    哎喲喂!單小爺,您簡直就是我親爹啊!
    孫應龍臉上大便干結的表情更加濃郁,他作為南京錦衣衛衙門的副千戶,手上權勢不小,也能夠看到一些隱秘的卷宗,知道這位單小爺和國舅爺以及德妃娘娘感情匪淺,說是家奴,卻可以看做半個弟弟,若不然,他怎么說也是個副千戶,也不至于對國丈家里頭隨便一個家奴如此卑躬屈膝了。
    這時候小竇子就笑罵道:“好了,孫應龍,趕緊收起你那副拉屎沒拉干凈的嘴臉,去把首尾料理干凈了。”他和大頭是街坊,小時候常常在一塊兒玩耍,自然曉得大頭說話的口氣,故此這句話就是模仿大頭說話,不過落在孫應龍耳中,自然天籟一般,竇公公對自己如此笑罵,那是沒拿自己當外人看,頓時渾身骨頭也要輕了三兩,一疊聲連道:“是是是是,單小爺,竇公公,您兩位瞧好了,下官一準兒把事情辦的漂亮利索。”,
    看孫應龍轉身走去,小竇子暗暗感嘆,果然,留心處處皆學問,這做奴才為主子辦事,那也是一門大學問,自己要學的還很多啊!
    孫應龍再次走回府學大門口,這時候他紅光滿臉,提足了中氣,大聲就喊:“諸位父老,下官在這兒撂一句話,萬歷八年的時候,黃河泛濫,數縣百姓流離失所,今上當年年未及冠,憂心黎民,把當年的一百二十萬兩金花銀捐了一半給戶部,諸位可能不知道這金花銀是做什么的,這金花銀是給皇上和娘娘們日用以及賞賜功臣大將的,捐出一半,等于皇上自己要勒緊褲腰帶”
    他把其中關節略略說了些,然后滿臉悲痛表情,“皇上自掏腰包捐了銀子,指望天下商人們懂得報效朝廷,解百姓疾苦,結果整個大明的商人,看著皇上勒緊褲腰帶了,才不情不愿捐了些銀子,最后全天下商人加起來,才捐了五十八萬兩,這都是記錄在朝廷的卷宗里頭的,五十八萬兩啊!比皇上還少兩萬兩,這些商人,在銀子上頭倒是知道君臣父子,還振振有詞說不敢超越皇上。”
    群眾大嘩,寧波府百姓富庶,五十八萬聽起來好多,但百姓清楚的很,這根本不是一筆嚇死人的銀子,能稱得上大海商的,誰家都能單獨掏出這筆銀子,而這位錦衣衛的千戶老爺說的滿臉悲痛,還說朝廷有卷宗記錄,那想必就是真的了,這些商人,真是該殺。
    “如今居然有人說若要茶米強先殺鄭國丈,父老們,人要講良心吶!國丈的銀子,一分一毫,都是國舅爺賺來的,國舅爺大伙兒可能不不知道”他絮絮叨叨又把鄭乖官介紹了一遍,末了就說:“國舅爺十二歲入庠,那真是文曲星下凡,五百年出一個,扶桑國王仰慕國舅爺文采,寧愿要送一座銀山,別的不說,就說國舅爺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見,你們問問在場的生員秀才,誰敢說自己做的出來?即便是那些夫子們,誰又做的出來?如今德妃在位,有賢又德,先就讓國舅爺不許再考,諸位,你們說說,這是多大的委屈,過世的張閣老年輕時候人稱神童,中學的時候也比國舅爺老大了。”
    他意思隱隱就說說,張居正才學本事還不抵國舅爺呢!那可是閣老,難道國舅爺自己憑本事不能當個閣老?
    單思南看孫應龍大聲把自家少爺說來,忍不住就說:“這老孫,嘴巴跟綻開的菊花差不多,老鴇的嘴都不如他。”旁邊小竇子當即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許說這些不雅的詞,什么老鴇婊子的,若被娘娘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大頭就吐了吐舌頭,不過,看孫應龍那架勢,的確羨慕,心說俺怎么就沒那么能說呢!每次說話,都要被少爺呵斥說俺說的不地道不是地方,看來,有機會要問老孫討教幾招散手。
    孫應龍口沫橫飛,把國舅爺說的天上才有,地上五百年出一個,皇上是英明的,娘娘是賢惠的,上頭的官也是好的,本地的官兒大多是糊涂蛋,而商人,全殺了未免委屈,但是挨個兒站好殺一個放一個,肯定有無數奸商要做了漏網之魚。
    “諸位父老,人同此心,莫要再被那些有心人哄騙了,下官這就要去抄方家,諸位父老若要想解恨,可隨下官去瞧目無王法的奸商是個什么下場,至于燈芯草,下官保證,寧波府會給你們想辦法的,朝廷不會坐視百姓被奸商盤剝。”他說著,殺氣騰騰一抽腰刀舉在空中,大喝道:“我錦衣校尉力士何在?”
    兩三百錦衣衛轟然齊齊一諾,氣勢倒也是驚人,把府學里頭的秀才嚇得面無人色。
    “去查抄奸商方勉之方家。”
    這時候,頓時就有被孫應龍鼓動起來的百姓大喊,“大老爺,小民愿給大老爺領路,只求大老爺不要太快殺那奸商方勉之,若是綁到我等百姓跟前,總要吃他血肉,方能解恨。”
    錦衣衛難道會不認識方家么?不過,這是民心,孫應龍一瞧,民心可用,頓時大喊,“小的們,隨諸位父老義民前往方家。”那些百姓一聽,這位錦衣老爺說咱們是義民,頓時臉上樂開了花,紛紛就讓開一條道兒,有年輕氣盛又覺得因為燈芯草吃了方家的大虧的,果然就一路小跑在前頭帶路。(嗯,帶路黨),
    大頭趕緊一把拽住小竇子,“走了走了,這些秀才,屁用也沒有,還不抵俺家少爺一根汗毛,又沒骨氣又不經打。”
    一眾人頓時就走的一干二凈,這時候,縮在府學里頭的秀才們才敢出來,有些七手八腳先就把暈過去的朱夫子從門口花壇旮旯抬出來,朱彧頭上被錦衣衛用布條包裹著,乍一看倒像是剛生了孩子坐月子的產婦一般,被學生們揉著人中,幽幽醒來,這時候秀才們七嘴八舌就把方才朱夫子暈過去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朱夫子撥開這些秀才掙扎站起來,看圍墻下無數秀才昏迷,有些疼醒過來,嘶聲喊幾嗓子,又活活疼暈過去,雪白的墻壁上濺得全是鮮紅的血跡。
    一時間,他又急又怒,又噴了一大口血,身子一搖之下,后面秀才趕緊扶住了他,他揮手撥開,轉身怒喝:“你等都是讀過圣賢書的,難道就坐視同窗被活生生打成這樣?”
    在場的秀才總要有兩百開外,有人忍不住就說:“夫子,這些人已經不是我等同窗了,他們已經被革去功名。”
    “放屁。”朱夫子暴怒之下卻是爆了粗口,“只有本省提學司使才有資格革掉生員功名,那些錦衣衛又什么資格。”
    他雖然暴怒,其實內心深處也已經恐懼了,若不然,為何下意識說的是錦衣衛,而不是一開始喊的所謂錦衣走狗奸賊呢!
    秀才們訥訥說不出話來,終究還是朱夫子自己冷靜了下來,長長嘆氣,“先去叫郎中罷!記得多請一些。”
    等大批郎中趕來,瞧了自然大吃一驚,一一檢查過后,斷定其中大多已經殘廢,不是啞巴就是瘸子,要不就是手臂再也無法動彈,更勿論說是拿筆書寫了,為首那個伍開希,直接被打成了半身不遂,不能說話,不能寫字,不能走路,大小便都不能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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