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燕歸晚同徐墨卿在靜亭小住了一夜,次日晌午才回到燕公府。幾個大官兒幾乎徹夜未眠,若再見不到二人歸來,怕是就要集體出動,到外面去尋人了。
燕樂施那邊更是三翻四次的派人來探,昨日事發(fā)以后,還特意把九靈叫到跟前去詢問。九靈未知全貌,只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對主母復(fù)述一遍。
燕樂施大抵猜到一些,想來也是因為女皇賜了兩府妾郎的事。這件事她沒法子伸手管教,一則她自己在這方面就比較開放,二則一個是永豐王殿下,一個又是李家的內(nèi)情,她就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燕歸晚怕主母擔(dān)心,忙攜著徐墨卿去木李樓請安。燕樂施見他二人已和好,也就沒有再過問細(xì)枝末節(jié)。只是末了時,不免提醒甥兒,還是要好好管教韓明子和二柳才行。
燕歸晚本想趁次機(jī)對主母坦白,她和徐墨卿想搬遷到靜亭去居住。但徐墨卿卻示意她且先等等,這件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還是不要急于求成為上。
從木李樓回來,燕歸晚便獨自去往東廂房。在門首時,燕歸晚頓了半天,拉著徐墨卿陪自己一起進(jìn)去。但徐墨卿卻不肯,小聲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小氣。”他說罷,就飄飄然走進(jìn)正房里。
那廂韓明子見燕歸晚進(jìn)來,訝異片刻,不曾想她能先來找自己,忙得起身施禮。燕歸晚不知他有沒有怨恨自己,只是把事先準(zhǔn)備的藥膏遞給他。
“昨日動手打了你,是我的不是,這是我討來的藥膏,抹在在臉上可消腫去痕。”
燕歸晚自降身份來給自己賠不是,韓明子又是一怔。被自家妻主打一巴掌,在哪個府院里都是常有的事,但被妻主這么鄭重的道歉卻很罕見。韓明子打心底里覺得,這個女君很值得托付終身,只可惜,她的心里一點位置都不給別人。
“明郎無事,還望妻主可消氣。”韓明子嬌柔道。
燕歸晚見韓明子盡是一身媚態(tài),便不去拿正眼瞧他,只正色道:“明郎無事就好,你且歇著,我先走了。”
燕歸晚才剛來就要走?韓明子哪里肯依!不由分說,他一雙玉手霍然拉住她的手臂,“妻主,你……就這么走了?就不能留在來陪陪明郎嗎?”
燕歸晚奮力甩開他,但又怕像昨日那樣再傷了他,手下便留些輕重。可韓明子說什么也不肯松手,一邊懇求著,一邊已落下兩行熱淚。這跟當(dāng)年的柳宜風(fēng)有什么兩樣?可柳宜風(fēng)與她的關(guān)系還親近一些,她說什么做什么顧慮的也少,這韓明子卻是女皇恩賜過來的,這可如何是好?
“明郎,我不走,你先把手松了。”燕歸晚緩和道。
她已重新落座,韓明子這才慢慢地松開手。可燕歸晚稍微動彈一下,他便立刻抓緊她的手臂,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滿眼的淚水汪汪。
“明郎有什么話就直說吧。”燕歸晚不再直視他,眼睛只看向地面。
韓明子也不說什么,“嚶嚶”了半日,才道:“明郎就這么不入妻主的眼嗎?”
燕歸晚一陣頭暈?zāi)垦#K于理解李韻和的處境了,這的確是兩難哪!
“你很好,可是我的心中只有殿下。”
“妻主就不能博愛一點嗎?”
“不能。”
“為什么?”
為什么?難道要對韓明子說,徐墨卿曾遠(yuǎn)赴西北邊陲,救她于水火之中?為了幫她匡扶門楣,運籌帷幄鞠躬盡瘁,差點死無葬身之地?還說要說他曾一次次幫她脫離險境,不惜任何代價,只懇求她好好活下去……這幾年,他們妻郎并肩歷經(jīng)了太多太多。
可是這與韓明子有什么關(guān)系?她不能拿出這些讓韓明子去比較。
“沒有為什么,只因為我喜歡殿下一人。
燕歸晚重新站立起來,看著無比絕望的韓明子,道:“明郎放心,我會照顧好你的起居,若韓家有事,我也不會不管不顧。你母親不是已被女皇陛下升遷了嗎?”
韓明子不再作聲,他還能再說什么呢?她不是不近男色,而是她的眼里只有徐墨卿。
他回想這幾月的經(jīng)歷,跟夢境一般,一個接一個的轉(zhuǎn)折,可謂大起大落。起先是母親為他上下打點,終得到進(jìn)宮候選面首的機(jī)會。這一路謹(jǐn)小慎微低調(diào)隱忍,終于走到最后,只因男后與女皇之間的較量,他卻成為犧牲品!
好,就算這樣,把他賜到燕公府也不算太糟糕。畢竟還有一些男兒哪里都沒有選上,灰溜溜地打哪來回哪去了。可聽聞那關(guān)凌和葉朝雖被燕澤銀打壓了一陣,最后還是成為李韻和的人了。
偏這燕歸晚如此“冥頑不靈”?他的去路又在哪里?難道真的要像院中的二柳似的,在燕家做起“活死人”?
彼時柳宜風(fēng)和柳扶風(fēng)倒是很得意,因為韓明子也沒能撬動燕歸晚的芳心,這讓他們心里好受許多。然而這種小人得志的喜悅感,來得快去得也快。那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這背后的凄涼,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不日,嚴(yán)荼和李木藍(lán)舉行大婚。與此同時,燕歸晚已悄悄吩咐幾個大官兒,要他們暗暗地打點行李,準(zhǔn)備過幾日搬遷到秀水山上居住。
嚴(yán)荼大婚那夜,除了燕歸嵐有孕在身未能出席,余下李韻和帶著燕澤銀,燕歸晚和徐墨卿,還有楊湘錢黎等幾個大族的人都到齊了。嚴(yán)荼是個念舊的人,她與九鶯相識于微時,此次特意要燕歸晚準(zhǔn)許她一并跟來,以貴客之禮待之。
眾人在喜宴上吃席,燕歸晚見嚴(yán)荼也有了歸屬,替她高興不已。私下里又與徐墨卿商議,九鶯和秋生倆人暗生情愫好久,是不是該找個機(jī)會,幫他二人把婚事也操持一下?
徐墨卿無奈地笑道:“你到底是個操勞命,什么事情都要想著。”
“九鶯和秋生不是別人。”
妻郎倆正小聲嘀咕,嚴(yán)荼已帶著大紅花走到他們桌前,要為眾人敬酒。誰也不想難為她,大家都知道,還有御林軍那一眾將士在等著灌她的酒。故而都草草地意思一下,便催促她去往下一處了。
在嚴(yán)家的整個過程中,李韻和一直有意避開和燕歸晚交流,燕歸晚也有點躲著她的意思。燕澤銀明里雖嬉笑不止,暗里卻已看出端倪。趁眾人不注意,趴到徐墨卿耳邊盤問道:“姐夫,你是不是出賣我了?”
徐墨卿裝作不明就里,“我出賣你什么?”
“韻姐姐和那二郎的事,你全都告訴我姐姐了吧?”燕澤銀咬牙切齒道。
徐墨卿一把將他推開,“胡說,我沒有。”
燕澤銀又湊了過來,“我不信,你瞧她們倆那副德行。”
徐墨卿多日未見燕澤銀,但看他還是這般活蹦亂跳,便問道:“近日你可還好?”
“姐夫指的什么?”
“你明知故問!”
“說來也奇了,自打咱們從皇宮回來,那關(guān)凌和葉朝自覺安生不少,反倒是我韻姐姐,最近總是頭疼腦熱,不是腰疼就是腿痛。我要她在家歇息兩日,她也不肯。”
二人言語著,時候已經(jīng)不早。他們隨著眾人一起離開嚴(yán)家,俄而,他們四人自然的站到一起,等候大官兒牽來自己的馬車。
李韻和這才不得與燕歸晚開口,“晚姐姐,今晚這夜色不錯哈!”
“啊~是是,夜色不錯。”
燕澤銀向徐墨卿做了一個“你看我說什么來著”的表情,然后悠悠地走到二人中間,笑道:“你們兩個真是的,別為著那點事傷了和氣。我好著呢,都不要為我擔(dān)心。”
徐墨卿也跟在后頭,勸說道:“本來就是無事,偏鬧得跟有多大仇似的。”
“韻和,我知道你很難做,我不怪你,但求你待澤兒可如初。”
“韻和明白的,晚姐姐放心,我不是那等……”李韻和話剛說一半,胃里就開始不舒服,連連干嘔了幾聲,到底俯下身子吐出東西。
慌得幾人連忙把她圍住,又是輕拍她的后背,又是喚人回嚴(yán)家打點熱水教她喝。忙亂一陣兒李韻和終緩和一點,遂安撫幾人道:“我沒事,許是荼姐姐的喜酒,我貪杯了。”
“韻姐姐分明是這段時間累著了,日日待在皇城里當(dāng)值,幾乎未曾歇息過!”燕澤銀心疼道。
“澤郎!”李韻和示意他不要亂說。
燕歸晚小心地攙扶她走上馬車,吩咐車婦道:“先去李家,再回燕家。”
不由李韻和爭犟,四人已同坐在一輛馬車內(nèi)。
“澤兒,你平日是怎么照顧自己妻主的?明知她最近這么疲憊,也不說多關(guān)心著些?”燕歸晚有意這樣說道。
李韻和攔住她,“晚姐姐,莫怪澤郎,都是我自己的過失。回去多歇息幾日便好了。”
“身體要緊,不要像我一樣。”燕歸晚悵然道。
為緩和這憂愁地氣氛,李韻和轉(zhuǎn)瞬笑道:“你們還想不想聽宮中秘事了?”
徐墨卿抱著胳膊自嘲道:“哎,我自己家的事,卻需要在別人口中得知。”
燕歸晚拍了他一下,“別貧了,聽韻和說。”
不等李韻和開口,就被燕澤銀搶了先,“我知道我知道,慕辰要被封妃了嘛!這哪是秘事,整個后宮早就傳開了!慕氏大宅重新翻修,是原來的三四倍那么大。比我們那別院還大,直逼燕公府呢!”
“你倒是門清,這幾日又溜進(jìn)宮中與慕辰作伴去了?”徐墨卿不覺得驚訝,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韻和向他二人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頭對燕歸晚道:“慕辰封妃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但是你們知道除了他,還有哪個男寵跟著一起封妃嗎?”
“想必是楊祖安吧?”燕歸晚猜道。
李韻和又問向徐墨卿,“殿下覺得呢?”
徐墨卿想了想,欲要開口說話,又被燕澤銀搶先道:“是錢孝真!”
三人一起瞪住燕澤銀,他這才訕訕地捂住嘴巴,但兩只眼睛還在彎彎地笑。
徐墨卿和燕歸晚也對視一眼,女皇可真是一點也不含糊。美男抱在懷中,權(quán)衡利弊還是一樣的精準(zhǔn)。就算那錢孝真只是個擺設(shè),她也照樣要扶持起來。可憐楊家總是陪跑陪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