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書語和書畫二女官兒從桃夭館里溜回來,正如此這般的向燕樂施講述所見經過,那書蕭便從外面走進來稟告主母,桃夭館里打發出來個女侍。
“是誰送回來的,可留下什么話不曾?”燕樂施似笑非笑道。
書蕭躬身叉手回:“主母,是九靈和九鶯一并給送過來的。只說那女侍辦事不利,桃夭館那邊不要了,要下官攆出府就是。小的本想問清楚來龍去脈,怎奈九鶯和九靈都黑沉個臉,不等小的尋到機會,她們倆已回到桃夭館去。”
“那女侍自己怎么說?”燕樂施端起茶盞押了口茶。
書簫搖搖頭,無奈道:“那女侍蠢鈍,都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
“既這么說,這晚兒攆她出來也不為過。書簫,你打發她出府吧。”燕樂施吩咐道。
書簫得令退下,書語緊跟著走上前來,請示道:“主母,要不要去請晚主過木李樓來?”
燕樂施站起身走進里間,仿佛自言自語似的:“免了吧。本該我對她說的話,想必這時候正有人替我說。看來這柄雙刃劍用的很好,也算是他們倆緣分使然。”
須臾,只聽燕樂施又從里間兒里喊話:“去把上次那個會疏絡筋骨的后生給我請來。”
“啊?”書畫面露難色,“主母,都這會子了怕是請不來,待明兒一早小的就去,可否?”
里間兒里沒有回應,書語了然主母意思,拉著書畫向外走去,直把她拉到庭院里方才松手。
“那后生多半肯來的,就勞煩你大駕,親自去請一次吧。”書語勸說道。
書畫咬咬牙,皺眉道:“現下也只能如此了。早知這樣,上次給主母尋推拿師傅時就該找個女的。”
書語推著她向門外走去,“好啦,好啦!只要主母喜歡,管他是女是男呢。”
書畫叫上兩個隨從披星戴月走出府門,不經意間發覺竹梅苑和磐石齋都沒有歇息,反而是關雎閣和甘棠軒都已熄燈。
劉練自桃夭館回來,見燕樂允已躺在炕榻上歇息。他先找來梨洛,問清楚燕樂允的晚膳用得可還好?梨洛一五一十向劉練復述一遍,見夫郎爺露出滿意之表,才慢慢退出臥房。
劉練坐回炕榻上,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燕樂允,嘆了口氣,道:“妻主,我知道你還沒有睡著,后晌時我對你講的那些話,你還在思量吧?”
燕樂允雖閉著眼睛,眼珠子卻還在微微閃動。她的確被劉練的話驚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此刻,她更是不想面對劉練,她習慣了逃避。
“剛才九殿下和晚少主在桃夭館里比武,惹得眾人都跑去圍觀,我也跟過去看了會兒熱鬧,沒想到最后竟是九殿下贏了!猜想他們妻郎倆這會兒還在鬧別扭呢,也不知為何要進行這場比武,二人都跟拼了命似的,一點也不像玩鬧,我估計這里面大有文章。”
燕樂允聽見劉練這樣說,突然翻過身坐起來,慌得劉練忙上前扶住她,“妻主,你慢,慢點!當心肚子里的孩子。”
“夫郎,你才進燕家幾時?之前我怎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長舌夫?燕家各院兒的事你倒是門兒清,怎么,你當真要去主母那里領個差使,好替我把好燕家的庭院?”燕樂允帶著怒氣說道。
劉練拿起帕子假裝拭淚,“妻主……你可真是冤枉死郎了。說一千道一萬,郎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孩子著想么?待以后我們的孩子出世,你想要他也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么?”
“你!”燕樂允更加氣憤。
“妻主,哪里都不會養閑人,如今妻主沒有考取功名利祿,再治理不了這個家,我們以后不得教人欺負死!”劉練哭的更加悲慟。
劉練講的這些話雖然刺耳,但終究是擺在面前的事實。燕樂允睨了他一眼,“夫郎莫哭,你我細細商議一番吧。”
劉練終于破涕為笑,“我就知道妻主不會無動于衷的。”他拿著帕子擦擦臉,“明兒我便隨梨洛去主母那里討份差使去做,也算是幫妻主分擔。主母總會扶我一程吧?”
燕樂允拉住劉練的手,“然后呢?夫郎然后打算怎樣做?”
劉練也拉住燕樂允的手,“我們先在府中管理料理些日常瑣事,待慢慢熟了再去外面接管那些田莊、鋪子,總好過日日在此坐以待斃吧?”
“主母若不肯放權呢?”燕樂允疑問道。
劉練用手指指向他自己,笑道:“我好歹是劉家人,主母看在劉家的份兒總會放些吧?”
燕樂允繼續追問下去,“好,就算如你所愿,那下一步你還打算怎么做?”
劉練把頭伸到燕樂允耳邊,輕聲道:“咱燕家的女公爺的爵位還在懸空,晚少主已度過二九誕辰,我想這件事女皇不會拖太久了。”
“夫郎!我們……”燕樂允的身子在抖動,“我從沒想過要和晚兒爭爵位,何況我哪有什么資格。”
“若妻主生的是女兒呢?妻主不想為我們的女兒掙份前程?”劉練威逼利誘道。
“可我,我有什么資格?”
“妻主,我的母家在你背后,你怎會沒有資格?”
燕樂允睜大了雙眼,她不停地搖著頭,“不,不!這樣不行!”
“我們是要燕家更加強大,我們從不是要毀了它。”劉練夸張地擺起手勢。
燕樂允仍然搖著頭,“晚兒可是女皇的九駙馬,她得爵位毋庸置疑,我們怎能撼動得了?”
劉練下意識地露出鄙夷之表,“這位九皇子在女皇心里算得了什么?若當真把他當回事,咱家晚少主就不至于到現在還在御前當個小小的侍衛了!”
燕樂允心如刀絞,劉練的精明超乎她的預料,這樣精明的郎卿成為她的夫郎,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她從未違背過二姐的話,若她答應劉練的要求,就是要與燕樂施為敵,與燕歸晚爭斗。她不能!也不敢!
可是,劉練有一句話戳進她的心坎兒里,那就是她的孩子難道還要像她一樣,過得這樣窩窩囊囊唯唯諾諾么?她不想!若她的孩子成為這燕公府里的嫡少主,她將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想到這里燕樂允抹了把臉,“夫郎,我答應你,但是……我們必須把丑話說在前面。”
“妻主快說!”劉練蠢蠢欲動道。
“到任何時候都不能傷害燕家人的性命。我二姐她操持這個家不容易,晚兒這些年過得也很苦。”
“妻主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有得到妻主的認可,郎做起事來才有底氣。妻主只管養好胎,為燕家添得一個女兒就是了。”
劉練又服侍燕樂允躺下,哄著她進入夢鄉。燕樂允已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他在黑暗里放肆的笑了笑,他必須這樣做,為了他的孩子,也為了劉家,更為了他自己。
燕歸嵐從桃夭館出來并沒有回到甘棠軒,而是去往磐石齋,雖然溫長溯三個月的禁足已解,但他仍不敢隨意走動。白子言之死給他們父女的教訓太大。
燕歸嵐逗留在父親這里遲遲不肯走,自然說與溫長溯在桃夭館里看到的那一幕,更是笑話半晌燕歸晚輸在徐墨卿的劍下。溫長溯聽燕歸嵐言語多時,終于開口道:“嵐兒,莫要再恥笑他人,你怎么還不知道愁得慌呢?”
燕歸嵐眨眨眼睛,道:“爹爹,你是沒見到當時燕歸晚被氣成什么樣!”她剛想對父親說起,前不久她是怎樣令燕澤銀痛徹心扉的,便被溫長溯打斷下來。
“夠了!嵐兒,你該長大了!”溫長溯怒斥道,“燕樂允已經懷上孩兒,那燕歸晚豈能不著急?沒幾日她再有了身孕,我看你還能笑出來!”
“爹爹,您這是什么意思呀?我將將過十七歲,難不成要我現在就去尋個夫郎回來?我才不要!外面的男郎千千萬,我還沒有稀罕夠呢!”
溫長溯拍響木桌,忿忿道:“我像你這么大時早就嫁進燕府來;你舅父燕禹城也是十六歲就嫁到沈府里去;柳家那兄弟倆也是這個年紀被送到燕歸晚的房下,她和那九殿下也是十七歲成的親;唯獨燕樂允是個例外,但她這個例外你想要學么?”
燕歸嵐不敢再吱聲了,她甚少見溫長溯發這樣大的脾氣。
“九殿下為何會與燕歸晚比武?這其中還不一定有什么隱情。那燕樂施張羅完嫡長女和親妹妹的婚事唯獨把你給落下,這時候不應該為你尋尋夫郎人選么?好歹來年開春把你的婚事給辦了!”溫長溯一連串說出口。
不等給燕歸嵐詢問的機會,溫長溯繼續說道:“那燕歸晚去了御前當值,我本以為她會替你在圣上面前美言兩句,好讓你及早走上武將之路,畢竟你們倆是親姊妹。堪堪過去半年余,連燕樂允都從家塾里退學出來,偏你還在日日上學。燕門何時要走考學這條路了?你母親在世時,那是何等的威風,鎮國大將軍的名望不是虛的!”
溫長溯說到燕樂然時掉下眼淚,委屈道:“那柳從舟常年臥床,是我長伴在妻主身邊。就因為妻主陣亡,偏他不肯獨活跟了去,我反而成了怕死的那個!你瞧瞧這一府院的人,哪一個瞧得起我溫長溯了?那燕樂施對我更是說打就打說罰就罰!嵐兒,你替為父爭口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