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楊廈的突兀現(xiàn)身,金鵬簡直是寒毛卓豎,事態(tài)已遠(yuǎn)遠(yuǎn)超乎他的估量。
宇大川是如何對待單青、孫校、魏茫乃至徐墨卿的,他怎會不曉得呢?
孫校和魏茫都是軟骨頭,未等宇家人下狠手,已把知道的內(nèi)幕全部說出來。孫校是貪圖錢財,魏茫則動了色心。二人都進(jìn)了那不該進(jìn)的房間,合該他們讓宇家人產(chǎn)生懷疑,挨那頓毒打。
單青很有骨氣而且重情重義,來朱雀臺的目的是為同門的兄弟報仇。被宇飛虎折磨成那副慘烈模樣,自己的性命都差點搭進(jìn)去。但他們四個江湖人士確實有點冤,與宇飛揚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卻被那躲在暗處的人巧妙地利用了一把。
他們四人沒有必要硬撐,更不至于因此喪命朱雀臺。在楊廈表明身份來意,為他們捋清楚奈何和渾九的死因后,他們這個仇就注定無法再報了。幸虧接受住宇大川的“考驗”,才勉強保住他們的性命。
而那徐墨卿現(xiàn)下是個什么狀態(tài),金鵬不得而知。他完全不了解徐墨卿。因周未沒怎么跟他提起過此人,導(dǎo)致此次徐墨卿突然造訪,搞得他一頭霧水,很是不滿。本以為只有自己和周未之間稱得上摯交,萬沒想到在那東梁國中竟然還有一人。
以金鵬對宇大川的了解,他對自己算是仁至義盡,做到先禮后兵了。魏茫好歹是七王妃的親小舅子,就算那位“酒肉王爺”無權(quán)無勢,魏家自身也算不得朱門大戶,但魏茫的出身總好過他金鵬吧?
宇大川還不是說打就打,親手把他打得滿地找牙。魏茫有多在意自己那張并不英俊的臉,認(rèn)識他的人誰不知道?魏茫額頭上的傷,就算之后好利索了,只怕也得留下一道疤痕。
金鵬知道自己已被宇大川懷疑上,剛才勉強逃過一劫,不代表之后還能這么僥幸。若他再不肯如實交代,那皮肉之苦是躲不掉的。要是只牽連他一個人總還好說,可是他得保全“他”啊!
只怪那晚他太沖動……他看著突然來找自己的楊廈,不斷地捫心自問:當(dāng)真說了實話,就可以挺過這一關(guān)嗎?
金鵬笑臉相迎,欠身行禮道:“留夏侯真會說笑,朱雀臺都變成這副模樣,金某人怎么能睡得安穩(wěn)?在下愁得很,不知這件事情過去后,朱雀臺還能不能重現(xiàn)往日的壯景啊?”
楊廈走到房中的圓桌前坐定,自己動手斟了一盞茶水,準(zhǔn)備潤一潤嗓子。他這一早晨可是沒少說話。金鵬本想阻攔下來,怎奈楊廈快了一步。只不過那盞茶水才剛剛?cè)肟冢捅粭顝B給吐了出來。
金鵬沖著他尷尬一笑,無須再做過多的解釋。
楊廈挖苦道:“敢情那宇家人這么怠慢金老板,連口熱乎茶水都給喝了?”
“現(xiàn)下是非常時期,還請侯爺見諒,宇侯哪里能面面俱到?”金鵬裝模作樣道。
楊廈不打算跟他繞彎子,直言道:“金老板,你應(yīng)該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
金鵬繼續(xù)裝傻,道:“這,這小人可不知道。”
“周未剛剛跟燕歸晚說了實話,他承認(rèn)宇飛揚是他殺的。”楊廈將手中的半盞冷茶向地面上輕輕一潑,“金老板,你可什么話要對我說么?”
金鵬被嚇得渾身一哆嗦,但轉(zhuǎn)瞬就恢復(fù)如常,“留夏侯莫誆小人,周未怎么可能是兇手?”
楊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并不友善的笑意,“我知你和周未之間感情深厚,但莫要忘了,周未和徐墨卿之間也有伯牙子期的情誼!他的另一位知己正在遭受煉獄摧殘,你說以他那樣性格的人會怎么做呢?”
“他……”金鵬啞言半晌,周未終究沒有遵守對他的承諾。這一刻,金鵬回想起很多往事。從他與周未在東梁的秋水樓中初見,一直到最后周未隨他在這萬里城中定居下來。
“周未他是殺人兇手嗎?”楊廈擺出思考狀,“也對,他最有殺人動機么!”
“兇手不是他!”金鵬無比肯定道。
“不是他是誰?難不成是你金老板?”
“留夏侯!這件事情跟你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非要多管閑事!”
“哎~我也很討厭那徐墨卿,他可是我的情敵啊!”楊廈撫了撫自己的辮子馬尾,“可燕歸晚發(fā)了話,我不得不插手沒辦法啊!”
“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邊陲煞星,居然為了個女子……”
不等金鵬說完,楊廈先自嘲道:“讓金老板見笑,我當(dāng)真就為了個女子。這就是我來萬里城的目的,誰叫我攤上這等糟心事了。”
金鵬不住地?fù)u頭,楊廈又道:“金老板,你不要在我的身上糾結(jié),還是想一想你的好兄弟吧。或許把你知道的內(nèi)情交代出來,宇家人就會放棄對你們的懷疑。”
“哼!放棄懷疑?”金鵬憤慨道,“周未和宇飛揚之間的糾葛,若能那么容易就掰扯清楚,何故有前晚被迫敬酒的事情發(fā)生?宇大川是出了名的護(hù)犢子,尤其是對他這個小女兒。對于我們來說,講實話就等同于承認(rèn)自己是殺人兇手。”
“欲加之罪嗎?”
金鵬忽然笑了,笑得卻很蒼涼,“我知燕歸晚去找了周未,我也知若徐墨卿出事,周未不會置之不理。他就是那樣的人,你……帶我去見宇大川吧。”
“金老板何意?”
“宇飛揚是我殺的。”
楊廈并不覺得驚訝,他緩聲問道:“你可知宇飛揚是怎么死的?這么輕易承認(rèn)殺人,就不怕讓宇大川給剮嘍?”
“被人玷污折磨后,用繩索勒頸而死。”金鵬平靜地說道,“你們不要相信周未的話,他根本沒有去過現(xiàn)場,人更不是他殺的。他只是想替我頂罪,同時救下無辜的徐墨卿。”
很好。”楊廈雙手拍了拍掌,“精彩,感人。那就勞煩金老板與我再次去趟宇侯那邊吧。”
金鵬為自己正了正衣冠,讓自己不失君子之范。他昂首挺胸走出房間,隨著楊廈去見宇大川。他知道這么做意味著什么,但是他一點都不后悔。
楊廈并沒有因抓到“兇手”而感到高興。他對待金鵬十分客氣,就如同金鵬之前對待他一樣。
葛華在金鵬的房門外站了許久。他本是來替燕歸晚請人過去,卻不曾想楊廈早了他們一步。門外不是宇家侍衛(wèi)就是楊廈的侍從,葛華便大方地趴到門縫偷聽,已把主家和金鵬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楊廈帶著金鵬走出房門,與葛華相撞一笑。主仆二人沒有言語,卻彼此心領(lǐng)神會。
他立馬跑回周未的房間,“燕娘子,咱們晚了一步!”
“怎么回事?”眾人齊問。
“金鵬承認(rèn)宇飛揚是他的殺死的,我們侯爺已帶他去見宇家人了。”葛華如實回稟。
還未等葛華話落,周未已向房門外跑去,他再也保持不了淡定。燕歸晚和坤凌卻不約而同地把他給攔下來。
“周郎,你這么冒冒失失地闖出去究竟何意?你到底在隱瞞什么?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燕歸晚再次逼問道。
坤凌卻是期期艾艾,“師傅,您不能沖動,您不能承認(rèn)莫須有的罪狀啊!”
周未急的滿臉通紅細(xì)汗直流,披散的長發(fā)黏在臉頰上,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
“宇飛揚……是我殺的,快讓我去見宇大川!你們不要相信金鵬的話,他不是兇手,他只是想替我頂罪!”
如楊廈一樣,燕歸晚聽到“兇手”自暴后,也沒有很驚訝,她道:“你是兇手?你可知宇飛揚是怎么死的?”
“我知,我知。”周未再也偽裝不下去,“是被人先奸后殺,死狀慘烈。”
“師傅,那絕對不是你干的!你那么厭惡宇飛揚,你怎么可能強……碰她!”
“我喝了很多酒……”周未無暇顧及坤凌,將她狠狠地甩開。
燕歸晚木訥了半晌,她在咀嚼周未的話。葛華卻在心中竊喜,主家這一招當(dāng)真管用。
他故意拖至一分,才向燕歸晚提議道:“燕娘子,不然咱們還是將周老板送過去吧。”
燕歸晚凝視周未,“周未,金鵬是你最在意的人,對嗎?”
周未承認(rèn)地點了點頭。
“你和他之間并非摯友那么簡單吧?你們是……”
“不是!燕娘子,請不要說出口!”周未近乎怒吼。
周未再次闖出房門,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攔他。葛華先一步跟隨出去,徒留坤凌和燕歸晚愣在原處。
燕歸晚為剛才的冒失而感到抱歉,坤凌則在側(cè)痛苦地嗚咽著。
雖然周未堅決否認(rèn)了,但他的行動已昭然若是。她同情地看了坤凌一眼,“你且在這里好生待著,我相信事情終究會水落石出。”
燕歸晚立刻跟上周未和葛華,這房門被再次合上。上一瞬還在嗚咽的坤凌,立馬安靜下來不再哭泣。她目光狠毒地盯向門外,渾身散發(fā)出不寒而栗之感……
楊廈將金鵬帶到宇大川面前還不至一刻鐘,那葛華已將周未也送了過來。而最想走進(jìn)來的燕歸晚,卻被宇家人決絕地?fù)踉陂T外。
之前他們倆說什么都不肯承認(rèn),宇飛揚的死跟他們有關(guān)。現(xiàn)在這兩個人卻互相搶著說自己是殺人兇手,這未免有些太戲劇化了吧?
“兩個兇手?這我倒是沒料到。”宇大川負(fù)著手,繞著他們二人打轉(zhuǎn)。
宇飛鶴將手中的鞭子一揮,“我說什么來著,就是你們兩個合謀殺了我妹妹!”
“你們兩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不速速招來!”宇飛虎也跟著怒喝道。
這時金鵬和周未才知道,他們上了楊廈和燕歸晚的當(dāng)。宇家人沒有掐準(zhǔn)他們的弱點,可楊廈和燕歸晚卻摸索到了。他們最在乎對方的生命,也愿意為對方犧牲自己。
周未笑看金鵬,如釋重負(fù)道:“金鵬,我們別再隱瞞下去。不管他們信不信,我們問心無愧就好。”
金鵬卻沒頭沒腦地問道:“若遭此罪的人是我呢?”
金鵬是指那被抽打遍體鱗傷的徐墨卿。雖然他在間壁,但來的路上,宇家人卻像故意的一樣,將房門打開,讓他們二人看得十分清楚。
“墨兄是恩人啊,可你不是。”周未更是所問非所答。
金鵬卻滿意笑了,他轉(zhuǎn)頭向宇大川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都是事實,不管你們相信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