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時。
誰人都懂得這淺顯的道理,但燕歸晚一行人實不能再耗費下去,乘機離開攬月閣勢在必行。
或許是燕歸晚提前踩盤子踩得比較準(zhǔn),又或者是楊廈留下來的那些侍衛(wèi)故意放水,總之燕歸晚等沒費什么吹灰之力,已從攬月閣的一處小角門溜了出去。
此番行動,他們順利的太不像話!連半夜三更去馬場里牽馬,肆無忌憚地穿過甕城,都無人生疑,更無人阻攔。
出了城,眾人飛奔在官道上。燕歸晚越想越不對勁兒,徐墨卿也是滿腹狐疑。
徐墨卿打馬與燕歸晚齊頭并進,“晚兒,我總覺得太過蹊蹺,多半怕是圈套。”
“可開弓哪有回頭箭?現(xiàn)在想回去也來不及了。這一夜,咱們能跑多遠(yuǎn)算多遠(yuǎn)吧!”
言罷,四人又加快些馬速,誓要擺脫掉身后那看不見的“黑手”。
在一個分叉道路口,有左、中、右三個方向,妻郎倆遲疑不決,兩個路癡不能在這個時候瞎指路。秋生和九鶯則商議半日,方才提議,走正中間的那條路。
徐墨卿和燕歸晚沒有絲毫的猶豫,聽從兩個大官兒所指,便再次快馬加鞭,疾馳前行。
西洲邊塞,楊部本營。
“大哥,大哥!”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闔府上下都知道,這是楊廈回來了。
楊峰坐臥在床榻上,他的娘子正在服侍他喝湯藥。楊廈破門而入,楊峰娘子忙起身向他行禮,然后特有眼色的避走出去。
從后院趕過來的楊廈妻妾見到大娘,均上前來探尋詳情。但楊峰娘子只是搖頭,她什么也不知道。
楊廈的正頭娘子叫東禾,是他十五歲時,父親從兼并的小部族里為他娶回來的,非常賢良淑德,楊廈的兩個兒子都是與她所生。楊廈很尊敬她,內(nèi)事皆交由她來打理。另有一個妾室叫驕陽,則是幾年前在死人堆里,被楊廈撿回來救活的,故對他也很感恩戴德。
她們深居簡出甚少露面,反而是第三個進門的吳寒依,時時跟在楊廈身邊,性子跋扈,府內(nèi)外皆知。她比前兩位漂亮年輕,且家世出身都高出許多。
“我只聽說侯爺是從屠蘇城趕回來的,其他是一概不知。二位妹妹也不要守在這里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天色這么晚,我想侯爺今晚應(yīng)該能在府中過夜。”
東禾與驕陽聽大娘這么說,也不再糾結(jié)于此,與大娘行禮拜過,便轉(zhuǎn)身回往后院。
“那驕陽也不打擾姐姐歇息,就先退下了。”驕陽謙卑道。
東禾點了點頭,卻又道:“妹妹,若侯爺今晚去你那里,且?guī)徒憬銕Ь湓挕!?br/>
驕陽雖覺得楊廈肯定不會去她那邊,但還是依禮道:“請姐姐示下。”
“兩個兒子多日未見,很想念父親。”東禾緩慢地說出口。
“驕陽謹(jǐn)記。”她頓了頓,平日不愿多言的她,忽然說道:“姐姐……妹妹聽說……”
“你可是也聽到了風(fēng)聲?”
“正是。”
原來東禾也被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擾亂了心腸。她拉住驕陽的手,“你且說說,看是否與我得知的情況相同。”
“妹妹聽說,侯爺這次去屠蘇城是為了一個女子。吳寒依追過去,把那女子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聽說那個女子是東梁人,咱家大伯身上的傷,就是被那女子給害的。”
“我聽到的與妹妹所說大抵相同,侯爺一回府就進了大伯那屋,想必多半跟此事有關(guān)。”東禾擔(dān)心至極,“可不要兄弟反目啊!”
驕陽卻異常鎮(zhèn)定,面帶不屑道:“姐姐,不然。那東梁女子的事情是真是假暫且不論,但侯爺做事向來有他的準(zhǔn)則,此事莫不是那吳寒依從中作梗?”
“也是,她那么跋扈,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我們靜靜等著便是,姐姐,吳寒依未必能一直好運。”
此時,楊廈見到的大哥與往日無異,根本沒有葛華知會給他的那么嚴(yán)重,通傳告知他楊峰已病入膏肓。
“大哥,你這是何意?”楊廈坐到大哥身邊,抱起雙臂,不怏道。
楊峰睨著他,也很不悅,“若我不讓下人這么傳,你肯回來嗎?你離開本部多少天了?放著部族里這么多人不去管,竟被一個東梁女子勾走了?”
“是誰跟大哥說的?”楊廈雙眼發(fā)紅,胳膊上的青筋根根突起。
楊峰見弟弟如此憤怒,心生膽怯,他自然知道楊廈的脾氣。遂示弱道:“可是幾年前被我們擄來的那個女子?”
楊廈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
“你可別忘了,大哥我這一身病是拜誰所賜?她既敢踏上咱們的地盤,你不打算替我報仇嗎?”楊峰說著,留下兩行熱淚。
楊廈鄙夷道:“大哥,你要搞清楚,你的傷是戰(zhàn)場上所致。若我們與東梁再起戰(zhàn)事,無論對方是誰,我必殺之,為你報仇。但你與她私下有什么仇怨?”
“你少這么義正言辭,說到底,還不是你看著那個女的了?別以為我不知道!當(dāng)年沒有得手,現(xiàn)如今你掌了權(quán),可為所欲為了!”
楊廈“哐當(dāng)”一聲站起來,身后的椅子一并帶翻倒地。
“沒錯!我是看上她了,這個人,我要定了!”
“楊廈,你忘恩負(fù)義?你這個位置,是我這個大哥,讓給你的!”楊峰惱羞成怒道。
楊廈輕蔑一笑,“那我還給大哥做可好?”
楊峰心知肚明,就算自己身強體壯,也不可能比楊廈強。以前父親在世時,是父親主持大局,楊廈在暗地里做些狠絕的事情。現(xiàn)在楊廈上位,上對西洲朝廷下對本部以及盟友,恩威并施。楊部所成今日之繁榮,就是因為有他這么個強硬的主帥在統(tǒng)領(lǐng)。
楊峰敗下陣來,老淚縱橫,哭起過世的爹娘。
楊廈沒有再理會,徑直走出大哥房門。看見葛華守在門外,不由分說,上去就踹了他一腳。
“是誰給你傳的信兒?”
葛華連滾帶爬的起了身,回稟道:“是大伯身邊的那個小隨從。”
“他人呢?”
葛華環(huán)顧四周, 卻發(fā)現(xiàn)那人早沒了蹤跡。
“小的聽聞大伯病危,太過焦急,這,這……”
“去查,那小畜生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揪出來。”
楊廈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事出蹊蹺,但一時又讓他摸不著頭緒。
楊峰娘子默默守在門外,見楊廈走出來,也不敢上前的言語。楊廈見了她,緩聲問道:“大嫂,我大哥他這幾日都見過誰?”
楊峰娘子嚇得哆哆嗦嗦,眼淚都要掉下來,直搖頭說不知。
“大嫂你別怕,我們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害大哥?這件事明顯是有人在挑唆我們兄弟的關(guān)系!”
楊峰娘子頻頻點頭,“我明白的。”
“若不知就算了,好生照顧大哥,尤其是日常飯菜湯藥,留意身邊人的手腳。”楊廈萬般叮囑道。
楊峰娘子被楊廈打發(fā)回屋子里,他自己也回往后院房中,走進的是東禾的房間。
東禾已不知自己多久沒見過相公,知道是他走進來,一時間還有些措手不及。
“兩,兩個兒子都睡了。”她怯怯地站在楊廈身邊,手中的帕子被她擰來擰去。
楊廈看著她也覺得很陌生,“睡了,我就不見了。”
他自顧退下外衣,東禾忙跟在身后接過來。她始終低著頭,一眼都不敢看向楊廈。
“我又不是魔鬼,你怕我什么?”
“多時未見侯爺,我,我……”
楊廈有些愣住,“多時?有多久了?”
東禾更咽道:“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那我這一年,都在哪里睡的?”
“不是在寒依妹妹那里,便是在外面。”
吳寒依?楊廈心頭一閃,似乎察覺到什么。
楊廈扳起東禾的下巴,“這幾日,你們在府上,可聽到什么閑言碎語了?”
東禾從不嚼舌根,亦不敢說出吳寒依的是非。但楊廈的眼神太過兇煞,幾乎頃刻間,她便全盤托出。
楊廈這才把自己忽然被叫回府中與吳寒依之間聯(lián)系起來。
很有可能是吳寒依買通楊峰身邊的隨從,散播出那一套謊言,繼而在楊峰耳邊吹風(fēng)。楊峰性子沖動耿直,被身邊的人一挑唆,就派那小仆去屠蘇城里傳假話,把楊廈誆騙回來。楊峰還覺得自己是在匡正弟弟的錯誤,殊不知是被人拉到前面當(dāng)槍使了。
吳寒依?楊廈了解她,她沒有這么縝密的心計。幕后黑手應(yīng)該是吳家那兩個老家伙。但是吳紹起和吳紹華想要干什么?難道是調(diào)虎離山?他們要對燕歸晚下手?
“東禾,給我更衣!”楊廈大喝道。
東禾不明就里,又急忙給楊廈找出一身新衣穿上。
“侯爺,你又要走?”
楊廈笑了笑,一把將東禾抱住,“我很快就回來,再回來時給你帶個妹妹,她很好。”
東禾懵懵然,楊廈已奪門而出。
他扯著脖子喊葛華的名字,葛華根本就沒有睡,還在調(diào)查那失蹤的小仆。
“侯爺,這么晚了,您這是?”
“我們被人耍了,你在這里給我查清楚那小畜生,盡快去屠蘇城跟我匯合。我現(xiàn)在就趕回去。”
葛華即刻就想明白了,“侯爺,您是說這是調(diào)虎離山?”
“沒時間廢話,不僅燕歸晚有危險,你妹妹也有危險,那姓吳的這是要反!”
“他娘的!”葛華面色驟變,“主家,我妹妹她……”
“我趕過去,她不會死!”楊廈向葛華保證道。
楊廈連夜糾集一眾人馬,再次向屠蘇城的方向奔去。
經(jīng)歷一整夜的狂奔,燕歸晚等終于遠(yuǎn)離開屠蘇城。燕歸晚等稍微放下心來,將坐騎放慢步子。
四人都疲憊不堪沒精打采,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能從馬背上摔下來。
燕歸晚打著哈欠,問向九鶯:“咱們還得走多遠(yuǎn),才能到下一座城池?”
九鶯也蔫蔫的,回道:“晚主,這西洲比咱東梁地廣,城池與城池之間的距離要遠(yuǎn)些,想必還得再走一段時間。”
徐墨卿安撫道:“沒關(guān)系,一會去前面找間村肆打個尖歇歇。一口氣跑出這么遠(yuǎn),應(yīng)該沒有什么危險了。”
“你們就走到這吧!”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樹林里傳來。
燕歸晚等人瞬間打起精神,九鶯向四周環(huán)視,“什么人?”
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別跑了,我們追了大半夜,都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