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妤被周琪喚醒,外面淅淅瀝瀝落著小雨,她撐著身子坐起:“還沒停呢。”
周琪扶著她起身,順便接話:“是啊,下了一夜。”
“不過這場雨后,天也該涼下來了。”
如今進了八月,中秋在即,再如何,也不會像之前那般熱了。
阿妤眸子在殿內掃了一圈,果然,平日里擺在屏風后的冰盆都被撤了下去。
請安時間都在辰時左右,只要她不晚起,總能有時間用早膳,昨兒下了一夜的雨,她睡得也不踏實,清晨早早地醒了,此時則正用著早膳,忽然聽見外面的動靜,她有些納悶地:
“什么聲音?”
琉珠正好從外面走進來,站在簾子處,抖了抖身上的水漬,接話道:“是許美人,去坤和宮請安了。”
聞言,阿妤撇了撇嘴,不在意地將最后一口粥咽下。
去請安前,她對周琪說:“今日天涼,你讓人去御膳房燉盅湯,等著我回來。”
皇上給她晉了位份,她總該去謝恩一番。
外面的雨還沒停,今兒除了琉珠外,還跟著一個小宮女,撐著寬大的油紙傘。
周琪將披風遞過來:“小心外面涼。”
從瑜景宮到坤和宮的路并不遠,阿妤挑著石子路走,依舊不可避免地濕了裙擺,她剛剛走過御花園,就瞧見了卓嬪的身影。
她有些訝然地挑眉,從卓嬪的柳豐宮去給皇后請安,如何也不會經過此處。
卓嬪也遠遠地瞧見了她,阿妤走過去行了一禮:“卓嬪安。”
細碎的雨滴打濕了石子路,讓腳下變得一片滑,阿妤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她躲在雨傘下,有些好奇地問:“卓嬪姐姐怎么在這兒?”
卓嬪也在傘下,聞言笑了下:“鈺妹妹還沒得到消息?”
阿妤詫異,她捻了捻指尖,若無其事地問:“什么消息?”
“是靈越閣,陳才人被查出了有孕,如今皇后都趕了過去,今日的請安便罷了,看來送消息的奴才和鈺妹妹沒有遇上。”
阿妤一驚。
陳才人有孕?
她有些納悶了,這次進宮的新妃莫非都是求了菩薩后進來的?這才短短半年,便一個個得冒出有孕的消息。
這就顯得舊邸跟上來的那些妃嬪似乎有些沒用了。
她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卓嬪,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只有淺淺的笑意,和往常無異。
阿妤也露出驚喜:“陳才人好福氣,那卓嬪姐姐也是要去靈越閣嗎?”
卓嬪點頭應是,兩人說話間,有宮人從后面跑過來,走近后,阿妤才發現是她宮里的小福子。
“主子,奴才可找著您了!”
小福子帶來的消息和卓嬪無兩樣,但是更多了一點,就是不止皇后去了,皇上也散了朝到了靈越閣。
阿妤了然,朝卓嬪脆生生地一笑:“卓嬪姐姐,那妾身也同你一道去。”
她絲毫沒掩飾,聽說圣駕也在靈越閣后,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眸子亮得灼人。
一側被雨水打得蔫了的花兒,被她襯得越發黯然失色。
卓嬪看著她,臉上的那抹笑淡了些。
這般水靈靈的姑娘的確討喜,可她看著卻覺得有些刺眼。
但她到底是沒拒絕,兩人一路朝靈越閣而去。
阿妤披著胭脂紅的斗篷,整個人窩在帽檐里,身側的兩個宮人將她護得嚴實。
卓嬪就帶了一個宮人,一路走來,裙擺沾了污漬,倒是瞧著比身旁的女子狼狽了些,這般一對比,她越發想要走得快些。
靈越閣的大門是敞開的,封煜坐在首位,抬眸就能瞧見外面的動靜。
兩人一踏進靈越閣,封煜就看見的是這么一副景象,卓嬪快步走著,將身后的女子甩得遠遠的。
而那女子似乎也沒察覺不對,垂眸一股腦地緊跟著,額前的發髻被雨水打得濕漉漉的。
這副場景,似乎和那日女子哭訴的話重合。
封煜不自覺擰起眉。
阿妤一進靈越閣就松了口氣,剛剛卓嬪突然加快了步伐,讓她一時有些稀里糊涂的,這陳才人是有孕,又不是得了什么病,至于這么著急嗎?
行禮之后,阿妤蹙著細眉,忍住不適地站著。
剛從雨中走出,整個人似都有一股子潮意,讓人格外難受。
她挽起一縷青絲別到耳后,想到自己現在可能被雨打濕了妝容,根本就不想抬起頭。
封煜掃了眼坐立難安的人,忽然開口:
“過來。”
殿內寂靜了一瞬,阿妤也悄悄抬起頭,想知道皇上是在和誰說話,陡然就撞上了男人的眸子,她一怔,有些呆愣愣的。
這是在叫她?
身后的琉珠輕輕碰了她,她才回過神來,就在這時,她感覺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頂著這股壓力,艱難地掐緊了粉嫩的指尖兒。
她不知皇上為何叫她,但是這份恩寵倒真是十分燙手,若是目光能殺人,阿妤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千萬次了。
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近男人,在臺階下停了步子,疑惑地問:“皇上?”
封煜沒看她,轉而吩咐宮人:
“愣著做什么,給各位主子上茶。”
他又點了點一側的椅子:“坐下。”
這話是對阿妤說的,阿妤對上他的視線,十分確定。
她余光瞥見皇后娘娘帶笑的眸子,忽然覺得腦子突突得疼,她咬牙,心下一狠,就坐在了位置上。
這下子,整個靈越閣,除了皇上皇后,就只有她一人坐著。
格外顯眼。
封煜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卓嬪,見她面上不自然的神色,忽然心底就舒服了。
他寵著的人,旁人有什么資格瞧不起?
反正已經頂著眾人暗自咬牙的視線了,阿妤也懶得去多想,朝男人笑彎了眸子,軟軟糯糯地撒嬌:
“妾身覺得渾身濕漉漉,好難受。”
她說話間,細蹙著眉尖,撅著唇瓣,也不知是真的難受,還是借故撒嬌。
封煜睨了她一眼,順著她的話問:“既然難受,還冒著雨過來作甚?”M.XζéwéN.℃ōΜ
阿妤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支支吾吾道:“妾身聽聞,皇上在這兒……”
頓了下,她又連忙補充:
“還有陳才人有孕,妾身也想來瞧瞧。”
這時,皇后接著話,笑吟吟地說:“鈺美人來看看也好,也能沾沾喜氣。”
阿妤臉色爆紅,嬌羞地雙手捂臉:“娘娘快別笑話妾身了。”
封煜聞言,勾了下嘴角:
“朕倒是覺得皇后沒說錯,你日后倒是可以多與陳才人接觸。”
也省得總與他哭訴,殿內冷清,沒有人氣。
殿內其他人臉上的笑都要僵了。
皇上是什么意思?這是期望鈺美人也懷上皇嗣嗎?
阿妤身子也是一僵,為難地看向皇上,就怕他是當真的。
和有孕的妃嬪走近?她又不是活膩了,想找死。
她連忙擺手,軟糯道:“皇上也打趣妾身,妾身笨手笨腳的,到時若是累了陳才人,皇上可就有得心疼了。”
封煜斥了她一句:“沒規矩。”
但到底不再提此事。
恩寵是一回事,但是涉及到皇嗣,他自不會亂來。
陳才人是準備去請安時突然暈倒,才被查出懷了身孕,她們在這兒等著,就是等著陳才人醒來。
靈越閣的宮人給眾人上了座,阿妤捧著熱乎乎的茶水,忽然想起了一人。
她眸色一頓,朝對面的容嬪看去。
這一瞧,她就忍不住地彎了彎唇角。
容嬪整個人板著臉,悶聲地坐在位置上,她死死地盯著內室的方向。
她想不通,陳才人怎么會這么好的運氣?
她明明……
容嬪憋著一股氣,緊緊握著椅柄,連阿妤進來后一番動靜都絲毫引不起她的注意。
阿妤原本還覺得陳才人有孕一事,和她沒太大干系。
畢竟陳才人每月恩寵不算多,即使懷了身孕,也空不出多少侍寢的次數來。
但是此時一瞧容嬪的神色,她頓時就想讓陳才人這胎安安穩穩地生下來,最好能再刺激容嬪一番。
她眸色動了動,像是剛發現容嬪的神色一樣,驚訝道:
“容嬪姐姐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嗎?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她一句話直接將眾人的視線引到容嬪身上。
容嬪之前自持恩寵,從未拉幫結派,新妃入宮后,她又歇在了宮里兩個月,所以這時自然不會有人幫她說話。
阿妤一臉擔憂地看著容嬪,似乎是真的在擔心她的身體一樣。
但是在座的,心里都明白,若是說宮中誰最希望容嬪倒霉,鈺美人絕對排在首位。
容嬪頂著皇上冷下來的神色,心底對阿妤的惱恨到了極點,與此同時,也覺得一絲莫名的心涼。
這才多久?
阿妤才伺候他不過短短幾月,可她卻是陪著走了近四年,從王府到皇宮,她滿心滿眼全是他,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
自從阿妤侍寢之后,她已經記不清,瑜景宮的燈籠有多久沒掛起過了。
容嬪忍著難受,她說:
“陳才人昏迷至今未醒,本宮不過擔心她的身子罷了。”
她這話是對阿妤說的,可目光卻是直直盯著皇上。
任誰一看,也知她是在同誰解釋。
她本就生得明媚張揚,如今委屈上來,緊緊抿著唇,竟意外地帶著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清冷。
阿妤素來不懂這些世家女子的清高,她只瞧了眼容嬪這副模樣,就癟著嘴,伸手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拉了拉皇上的衣袖,眉尖一蹙,似極其委屈。
封煜看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她先找的茬,還自己委屈上了。
他沒甩開女子的手,只好作罷,一番動作下來,自然也沒什么心思放在容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