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
險些小產?
阿妤怔怔地望著男人,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兩句話,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她想撐起身子,又被周琪摁住:“主子,你不要亂動!”
阿妤倏然倒抽了一口氣,是疼的,頓時冷汗涔涔,下一刻,她便覺得自己被人擁入懷里。
她緊緊闔著眸子,等那陣疼意緩過去,才仰頭望著男人,虛弱地扯了扯唇角,還是不敢相信:
“皇、皇上……是不是查錯了啊?”
她眸子里皆是茫然:“……妾身不是剛來了……”
她緊咬著唇瓣,剩下那兩個字,因著女子家的那點子羞澀而久久沒有說出口,可她還是無意識地搖著頭。
怎么可能會是有孕?
她除了這次月事,來得格外難耐外,與往常并無什么不同。
封煜斂眸,看見她雙眸里溢滿的忐忑不安、茫然不解,突兀就覺得刺眼。
他堪堪移開視線,他聽見自己平靜無痕的聲音:
“先前是太醫誤診,朕自會罰他們,你安心養著身子便是。”
懷里的人久久沒有動靜,封煜垂眸去看,女子不知何時淚流滿面,咬著唇瓣,無聲地哭泣著。
見他看過去,那雙眸子才輕輕地一抬,幾顆淚珠就這般悄無生息地掉下來,砸在封煜的手背上,灼熱得發燙。
封煜覺得不適,他指腹擦過她的眼角,低低地問:
“哭什么?”
又問:“疼得厲害?”
阿妤此時心底的后怕,無人知曉。
她說:“皇上,我以為我要死了……”
她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從未聞見過那般濃郁的血腥味,也從未受過那般的疼,無一不讓她覺得她熬不過去了。
她險些,就要放棄了。
封煜心底似閃過一絲情緒,可不待他想清楚,便眸色一沉,厲聲斥她:“休要胡言亂語!”
死不死的,日日掛在嘴邊,平白生了幾分晦氣。
他聲音冰涼,帶著一股子毫不掩飾的怒意,讓阿妤嚇得微瑟縮,頓時被嗆住,拼命地咳嗽,身子不受控制一顫一顫的,臉色瞬間煞白,額頭冷汗涔涔溢出。
可阿妤顧不得疼,她死死地咬住唇,極力憋著咳嗽,唯恐發出聲音,會惹了男人發怒。
她睜著雙眸,彷徨地望著他。
這副模樣,讓封煜心底陡然生了一口悶氣,上不來,下不去。
熹微的日光繞梁,兩人四目相視。
封煜見她疼得身子輕顫,竭盡全力地忍著,氣得胸口憋悶,卻又不知如何發泄。
她忍什么?
誰讓她忍著了?
皇后看了半晌,終是上前道:“皇上,鈺妹妹剛醒,身子骨還很虛弱,皇上別嚇著她了。”
明明是她不知所謂,什么話都敢掛在嘴邊。
倒成了他嚇唬她了?
封煜喉嚨一寸寸下滑,想將那股悶氣壓在心底。
須臾之后,他終是沒忍住,伸手掐住女子的臉頰,冷聲說:“憋著作甚?”
他等了片刻,女子還是很平靜,連一聲咳嗽都沒有,他沒再說話,卻臉色微冷。
他親自給了她臺階,她居然不照著下?
阿妤心底委屈,那股子癢意過去,她早沒了咳嗽的沖動,腦子里還有些模糊,全然不知男人是何意思,又如何能依著他心底所想行事?
許久,她才隱約想明白男人為何動怒。
她愣愣地,艱難地從嗓子間擠出一聲咳嗽。
極輕,又虛假得不行。
可封煜胸中那口悶氣卻是散了去,他松開了掐著她的手,神色平靜地似乎剛剛那行為不是出自他手,冷聲朝一旁宮人斥著:
“還不端藥來?”
阿妤還沒回過神,直到宮人端著藥走進來,剛走近,那股苦澀的藥味就散開,逼得阿妤回神,難耐地蹙起眉尖。
皇后打眼瞧著,猜到她是怕苦,便忙說了句:
“苦口良藥,鈺妹妹可別不顧身子。”
罷,她又對一旁宮人添了句:“給鈺美人備著些蜜餞。”
皇后做事向來是穩妥的,即使旁人未想到的事,她也能面面俱到,便是對著阿妤這么個身份,她也能緊張地關切著,面上看不出一絲虛假。
聞言,封煜也斂眸看向懷里人,但是皇后依舊叮囑過了,他便沒有再重復說上一遍。
阿妤沒說什么,但凡對身子好的,她總不會矯情地去拒絕。
周琪吹冷湯藥,小心地捧著勺子靠近她,越接近,那股藥味越重。
阿妤有些反胃,但她卻咬牙就著周琪的手,囫圇咽下了這勺子藥。
一勺接著一勺,第三勺時,她終于忍不住捂唇,干嘔了下。
就是一瞬間,她陡然趴在了床頭,宮人手疾眼快地遞過來痰盂。
她臉色一陣陣地白,干嘔不斷。
剛咬牙咽下的藥水,此時盡數吐出來,那股子苦澀溢滿了口腔,折磨得阿妤險些哭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縮在男人懷里,連連搖頭:“我喝不下……”
不是不想喝,是她喝不下。
封煜見她這般動作,有一瞬間停了呼吸,待反應過來,便覺得額間突突得疼。
他說:“你就不能等宮人端過來嗎?”
可他也明白,那一瞬間,根本就是下意識的動作。
但他怕她動作過大,待會又要疼得冷汗淋漓。
在她俯身期間,封煜冷眼看向宋太醫:“她喝不下藥,該如何辦?”
宋太醫微愣,思忖道:
“這也是微臣想和皇上說的事,鈺美人身子過于羸弱,最好身邊有個穩妥的人伺候著。”
這話中的穩妥,他相信皇上自然聽得懂。
他又添道:“鈺美人既然喝不下藥,那只能試著先以藥膳輔之。”
宋太醫不欲多來這印雅閣,來一次就險些失了半條命。
于是,他不得不頂著壓力,實話說:“恕微臣直言,鈺美人應該是曾經就受過傷,身子骨是從那時起就未調理過來,之后若再不多仔細,鈺美人這胎恐要、艱難些。”
一句“艱難些”,直接讓封煜沉下了神色。
他不由得去細想,宋太醫的那句話。
曾受過傷?受過什么傷?
單是封煜知道,便已有兩次,更遑論,他還曾經親眼見過。
宋太醫見他神色,頓時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話。
不仔細著,許是會艱難。
但仔細照看著,自然就不會太過艱難了。
不過見此情景,剩下那半句話,他沒必要說出口。
殿內寂靜了良久,皇后終是領著宋太醫退了出去,半晌,是阿妤打破了沉默,她抬起頭,說:“……皇上別擔心。”
無人看見的地方,她輕勾著他掌心,她身子乏力,所以用的力道極小,輕輕繞繞的,帶著一絲癢意。
是安撫,也是撒嬌。
她竭力掩飾著眸子底的那絲害怕,輕仰著臉,那上面,是怕他擔心,刻意露出的笑:“我會好好的。”
聲音極低極輕,似乎是沒什么力氣。
可封煜卻覺得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落在了他心底,很沉很沉,沉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封煜沒說話,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那瞬間,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她整只手都在輕微顫抖著。
封煜了然。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她沒有任何家世,沒有任何支持,皇嗣幾乎是她日后唯一的立足之本。
她所有的若無其事,都不過是假裝鎮定罷了。
封煜覺得好笑,有他在,她何至于此?
但封煜笑不出來。
他往日總被她吵得頭疼,唯獨今日,卻覺得她在最該哭鬧時,假裝了無事。
忒沒眼色勁。
隨意擱這后宮任何一人身上,她們都會知曉,這時是他最好說話的時候。
阿妤哪里能想到他正在心底罵她蠢?
該什么時候,做什么事,她心底最清楚不過了。
男人久久未說話,她以為他還在擔憂,生硬地轉了個話題:“皇上,那些宮人,您打算如何處置?”WwW.ΧLwEй.coΜ
頓了下,她才怯生生地遲疑:“當真不能饒她們一命嗎?”
封煜定定看了她好久,偏過頭去,才淡淡問她:“為何替她們求情?”
阿妤被這話噎住,半晌才弱弱道:
“……就、就不能是因為妾身心善嗎?”
封煜瞥了她一眼,她立刻改口:“柘蕪背后之人還未查出,許美人宮人匆匆指認我,這些子原因,妾身還一頭霧水。”
“皇上將她們都處死了,那誰來為妾身解惑?”
她這副和往常一般鬧騰的樣子,看得封煜莫名地舒心,他冷笑了聲:
“身子還在疼,便有心思琢磨著這些?”
“還好意思說自己心善?”
阿妤怯生生地看著他,口中的話卻是大著膽子的反駁:
“那、那如何她們也因此被饒了一命,怎么便不是妾身心善了?”
封煜還待再說,阿妤頓時喚了聲:“皇上!”
刻意拖長了聲音,眸子一紅,大有他若是再說,她便掉淚珠子的趨勢。
封煜一頓,停了下來。
但是阿妤卻是沒止住,她動作稍大了些,便疼得吸了口氣,她哭著說:
“皇上一點也不心疼妾身!”
一字一句,都是委屈。單這一句,便叫封煜頭疼起來。
“妾身都這么疼了,動都不敢動彈一下,肚子里還懷著皇上的孩子,偏生皇上還要與妾身爭論,一丁點都不讓著妾身!”
封煜想說,他從沒讓過人,也無需讓著人。
可阿妤哪里管這些,她余光瞥見男人沒有發怒的跡象,便哭得越發兇狠,淚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那皇上同妾身說,妾身到底哪里不心善了?”
胡攪蠻纏!
封煜捏著眉尖,腦海里皆是這句話。
她替那些宮人求情,明明是有所目的,他不過是說了句實話,她倒是委屈起來了?
斥責的話一句又一句,可封煜最終只是摁住她,頭疼地說了一句:
“別亂動。”
“小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