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羅馬對陣拉赫蘭以來,他們和紅色妖姬又遭遇了數次,雙方各有勝負,現在暹羅終于理解了拉赫蘭的話:“這場游戲里真有‘正義’嗎?伯曼說沒有,他是個誠實人。”
聯邦迅速對“殺俘事件”和“柏林事件”做出回應,因哈曼戰俘被扔進了冰冷的挪威海,帝國的幾個城鎮遭到血洗,戰爭演變為殺戮競賽,軍隊和屠夫成了同義詞。
在古登的領導下,司南局徹底被復仇狂熱支配,單純的軍事目標已經無法滿足要求,孩子們按照命令前往不同因果律尋找聯邦平民的聚居地。他們被迫反復“下沉”,身體和靈魂都處于崩潰的邊緣……有一次,暹羅進入過指揮部,在古登的辦公桌上看見了他妻女的照片——盛夏的陽光中,兩人對著鏡頭微笑,不難想象相機后方的男人有多么自豪;旁邊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張剪報,是五年前聯邦空襲布蘭郡時的死難者名單。暹羅猜到了上校的故事,那個軍人發誓討還“公道”,現在終于等來了機會。
奎因博士興起了另一種狂熱,藥物試驗的頻率和劑量急遽增加,他躊躇滿志,號稱要在短期內大大提升“下沉”時間,該研究被博士稱為“協力者計劃”,帝國的“天使”還有很多,他完全不擔心素材——這無疑讓孩子們的境遇雪上加霜,好幾人進入實驗室后再也沒有出現。衛兵越來越頻繁的帶走薩瓦娜,多的時候一天就有六七次,女孩從沒提起過自己的經歷,只表明了合作要求——“不準在暹羅身上用那些藥”。
男孩試過反抗,但槍托和鐵拳馬上告訴他軍規的含義。因為不愿搜尋平民目標,暹羅幾次被扔進禁閉室,辛忒拉會來看望,從小小的鐵窗里遞進食物和水,兩人間什么話也不說。
又是一個冰冷的夜晚,暹羅枕著雙臂躺在發霉的木板床上,他的右臉還沒有消腫,挨了幾腳的肚子疼得厲害……禁閉室里沒有光,壓抑的空間令人窒息。
男孩再次拒絕了任務,拒絕向軍部匯報難民車隊的動向,古登當眾摑了他一耳光,接著是衛兵的毆打……幸好薩瓦娜不在,否則天知道她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在上層世界,她并不具備因果律里那樣的戰斗力,只是個瘦小的女孩,但保護欲卻依然如故,簡直就像俾斯麥一樣。
辛忒拉離開了有一段時間,餐盤還躺在原來的地方,暹羅根本沒有食欲。
10年的懵懂、3年的掙扎、4年自以為是的戰斗——這就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他開始懷疑,許多選擇中,有沒有一個是正確的?
暹羅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薩瓦娜的笑顏,女孩在尋找“貓的自由”——貓原本是無拘無束的,男孩竟然忘了。
鐵門外傳來了沉重的倒地聲,有人撿起了鑰匙環,一把把在鎖孔中嘗試……“咔嚓”,門開了,黑暗一掃而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雪鞋貓三蹦兩跳竄上了暹羅膝頭。
薩瓦娜手中拿著注射器,里面還剩半管螢藍的液體,在她身后,衛兵的尸體陶土偶般碎裂了,毫無疑問的“結晶化”。女孩的雙眼湛藍如海,即使不依靠切入儀,也能從因果律中找到最合適的路徑,司南局的守備并非密不透風;另一方面,薩瓦娜在用生命冒險,任何疏忽都可能讓她在找到暹羅前被衛兵們擊殺,司南局對女孩的態度早已明確——一旦脫離監控,就將她當成怪物除掉。
若是初見,暹羅一定會害怕薩瓦娜殺人后的平靜,如今他知道了根源所在,司南局扭曲了女孩對世界觀——當自己的生命都被漠視,又如何學會尊重其他生命?
男孩一把將薩瓦娜從走道拉進了房間,暴露越久意味著風險越大,女孩沒站穩撲進了他懷里。
“你為什么會來???”暹羅半指責半擔心的開口。
薩瓦娜慢慢的抬起頭來,惑然的望著暹羅,男孩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和呼吸,還有那只對自己敞開的心。
“薩瓦娜做錯了嗎?”女孩問。
“不是錯不錯的問題!”暹羅無可奈何,“接下去整個司南局都會與你為敵的!”
“整個世界又怎么樣?”薩瓦娜反問,“暹羅不是敵人就夠了。”
男孩愕然無語。
“薩瓦娜覺得暹羅不快樂?!迸⒄J真的說,“暹羅一定是討厭這里了,所以薩瓦娜擅自做了決定,要和暹羅一起逃走?!?br/>
無權責備她……女孩誠實的說出了暹羅心里的話——呆在司南局的意義,早就消失了。
“嗯,逃走吧!”暹羅拉緊女孩的手,他們一前一后的飛奔在過道里,雪鞋貓緊跟著主人,三個影子落在潔白的墻面上,從門與門之間一晃而過。
通過窮盡短期內所有的因果律,薩瓦娜具有一種類似“預見”的能力,在她的提示下,兩人不斷從衛兵目光的盲區溜過,連監視器也難以捕捉到他們的身影。好幾次俾斯麥充當了先鋒,一陣響動誘開守衛,短短幾秒,足夠暹羅和薩瓦娜鉆進下一段甬道。實在躲無可躲的時候只能戰斗,雖然比不上辛忒拉,男孩也算諳熟格斗,一對一的情況下,每每搶在武器開火前出手將對方擊暈。
薩瓦娜無法參戰,暹羅不知道自己能否勝任一個保護者,但發誓竭盡全力。
兩人花了半小時抵達北部整備區,那里有通向下水道的升降梯,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將避過鐵絲網和哨塔,直接從另一個出口逃進森林。紛亂的腳步聲說明司南局已經展開了搜索,遠處傳來了斷續的呼喊,衛兵還沒有確定兩人的位置,但也只是暫時的,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暹羅拉開頂窗,跳進了電梯間,然后接住薩瓦娜,女孩很輕,麻煩是俾斯麥——那只怕高的貓實在叫人無奈,哄了好幾次才鼓起勇氣跳下。
操作臺成了第二個挑戰——啟動電梯需要六位密碼,連錯三次將自行鎖死。
“給我一分鐘?!彼_瓦娜閉上了眼,竭力感受著萬千因果律,從一百萬種可能性中找到了答案。
“5、3、5、7、1、9”
女孩念出這串數字后,虛弱的靠進了暹羅懷中,巨大的消耗快要將她榨干了。
“等等……7換成0,暹羅……”最后一刻她提醒。
綠燈閃爍,電梯抖了一下,嗡嗡運行。
“沒必要那么努力,即使錯了,還有兩次機會?!蹦泻⒖粗_瓦娜蒼白的臉,那痛苦自己感同身受——她一直是個“輸不起”的女孩,把棋子一個不漏的抓在手里。
“有必要……”薩瓦娜說,“因為總會遇到沒有退路的時刻。”
女孩話里有話,目光似乎在問“暹羅呢?即使如履薄冰,也將向前嗎?”。時間緊迫,男孩更愿意用行動表明決心——他背起薩瓦娜順著濕滑的地面奔跑,腳步聲回蕩在拱形的空間,這里好似深幽的地下河道,中央是淅淅瀝瀝的流水,兩側是低矮的河岸,天頂蕩漾著一紋紋波光,仿佛黑魚身上的鱗片。
暹羅留意傾聽,并沒有發現追蹤者,也許司南局忽略了這條最不可能的路。不知不覺間出口到了,夜空、星光、墨綠的森林,自由近在咫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