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雪宵斂下眼望著明顯碰瓷的少年, 然而什么也沒說,輕輕摸了摸少年的貓耳朵。
沈遲抱著嚴雪宵的腰問:“你們放假了嗎?”
美國學校一月開學,與國內寒假恰好錯開, 他還以為嚴雪宵不會回來了, 只是默默期待渺茫的可能,或許會來看他,或許不會。
對方低低嗯了聲, 平靜問:“還能走嗎?”
他不想放開嚴雪宵, 纏在青年腰間的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帶著鼻音說:“不能走了。”
具有洞察力的視線緩緩落在他身上, 如同被看穿想法, 正想放開手,可下一秒——
嚴雪宵像抱小孩兒般輕松抱起他, 他的心臟重重一跳,因為被懸空抱著, 下意識摟住嚴雪宵的脖子。
在邊城的漫天風雪中,少年被抱著一步步向家走去,靜得只聽見衣上沾雪的聲音, 沒入雪地消失不見。
*
美國,新澤西州。
“Yan今天沒來上課嗎?”猶太裔長相的女生好奇地問向亞當,她從來沒見過青年缺過課,即便在過去不久的寒假也是坐在圖書館寫論文。
“學分修滿了。”
亞當走出圖書館解釋。
猶太裔女生的眼里透出驚訝,修滿學分意味著完成研究生階段的課程, 換句話說短短一年半便取得難度極高的哲學碩士學位。
亞當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當他知道消息時也是異常訝異, 提前修滿學分的難度還是其次。
普林斯頓哲學系研究生以博士為方向培養, 通過博士生資格考核便可直接進入博士課程學習, 博士生秋季開學,看起來沒提前修滿的必要,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提前修滿回國。
不過他想,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
邊城大多數學生寒假忙著打工補貼家用,向來沒有補課的傳統,一到寒假校門邊便冷冷清清,季爸擺早點的攤子從學校門口轉到了菜市場。
收攤時旁邊人對他問:“你真會養孩子,也沒見你管,年級第一怎么養出來的?”
季爸以為在說季舒,臉上浮現一抹懷念:“我和他媽平時都忙,那孩子從小就聽話,讀書從不用操心,明年能考上燕大吧。”
提到季舒他不自覺想到沈遲,不是自己養的到底不親人,現在想起那天沈遲說的話他都寒心,完全是對陌生人的口吻,聽不出半點親近。
季爸搖搖頭,沈遲這樣冷漠古怪的性子只會把身邊的人推遠,他們如今也無力顧及,只是希望沈遲不要越墮越深。
他收攤往回走時,經過校門口,望見一個生面孔的英俊青年抱著少年向前走,那少年戴著帽子乖乖趴在青年懷里,側臉看起來像沈遲。
一晃眼人便沒入了巷子,他搖搖頭,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他記憶中的沈遲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模樣。
而沈遲一直被抱著到了門口,在嚴雪宵懷里時沒什么感覺,但站在地面后,少年的臉不知不覺紅了,他低下頭用鑰匙打開門。
今天的天氣更冷了,走進屋里也透出寒氣,他裹了裹衣服,給嚴雪宵倒了杯熱水,隨口問了句:“你從省城過來的嗎?”
邊城交通偏僻沒有機場,火車站都是近年修的,省里只有省城有機場,沒有國際航班,需要從燕城機場轉機,不過再怎么也比燕城坐火車到邊城方便。
青年抿了口熱水:“坐的火車。”
他意識到他哥變窮了,從燕城坐飛機四小時便到省城,坐最快的火車也要一天,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上都無比疲憊,他哥還抱著他走了一路,半點看不出異樣。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走到儲物柜前,打開柜子,將攢的小零食都抱在了桌上,有他最歡的果凍、草莓干、牛奶麥片……
少年將滿滿一桌的小零食朝嚴雪宵的方向遞了遞,意思是都給你,可顯然對方沒明白過來,嚴雪宵揉了揉他一頭紅發:“作業做完再吃。”
他只得哦了聲,沒留意到身邊的青年唇角輕輕彎了彎,他坐在書桌前翻開習題冊,開始今天的直播。
「每天一蹲期末成績」
「日常祈求崽子考第一」
「不要給崽崽壓力,考個年級第二媽媽也很滿意」
在眾多云家長中,一個帝企鵝直播過來的用戶每天都會定時打卡,看著滿屏看好的彈幕終于忍不住問。
「不是,你們真認為他能考第一?就算是四百多分的青銅局,第一的競爭也很激烈,想知道你們有沒有高考過,沒別的意思,差一分就是好幾個人」
少年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視線落到最后一條留言,順手貼上王老師發來的排名。
直播間的云家長們揚眉吐氣。
「第一!」
「我們崽崽第一!」
「崽崽比第二名足足高四十分,段位成功從青銅晉級五百分的白銀,說好的小魚干不要忘了」
「誰不給誰是垃圾余聲」
沈遲本來也沒當真,發完圖片便繼續做題,可帝企鵝視頻過來的用戶真來投了,一個接一個打賞。
短短半小時他便收到了上千枚小魚干,擠進了打賞榜最末一位,在一眾游戲主播中尤為格格不入。
「帝企鵝用戶屬實狗大戶」
「小貓直播唯一官方認證學習主播」
「亞服前十沖刺高考」
沈遲望著意外得來的小魚干默默想,可以給他哥買機票了,他翻開下一頁習題,繼續做今天的練習。
一邊的嚴雪宵打開電腦在寫論文。
很奇妙的感覺,視頻中的人近在眼前,他忍不住抬眼瞄嚴雪宵,或許是因為屋里冷,偷偷往身邊人的位置挪。
沒被發現。
又挪了一點。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崽崽的椅子越來越靠右」
「左邊是不是有人」
「是兒媳婦嗎!」
「嗚嗚嗚我還沒見過兒媳婦的樣子」
嚴雪宵看屏幕很專注,感覺沒被發現,少年悄悄再挪了一點,可他剛挪到一半,忽然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按住了椅子,青年清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坐好。”
「這聲音我死了!」
「是我們兒媳婦沒錯了」
「看見兒媳婦的手了!」
「崽崽偷偷移座位被當場發現」
望著彈幕少年猛地關了直播,心虛為自己辯解,絲毫沒底氣:“因為太冷了。”
他的話音剛落,額頭上猝不及防落下一只手,他的呼吸頓住了,接觸到的地方在細微發顫,聽到嚴雪宵說了句:“是很冷。”
他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徹底放下,嚴雪宵伸手將渾身冷冰冰的他抱進懷里,他的身體僵住了。
青年的懷抱也并不溫暖,泛著雪后的冷意,可他被嚴嚴實實攏在懷里,像是寒夜里升起微弱的火光,他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握緊手中的筆。
正在這個時候,門突然響了。
他迅速從嚴雪宵懷里離開,走到門邊,打開門后怔了怔:“燕深?”
燕深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顯得整個人格外兇厲,刻意壓輕聲音,別別扭扭開口:“想請你哥補課。”
見他沒回答,燕深拿出一疊皺巴巴的錢,語氣格外生硬:“夠不夠?”
悄悄跟在燕深后的燕建國哎喲一聲,重重嘆了口氣,哪有這樣求人幫忙的,他忙走到門邊:“我是燕深的父親。”
燕建國將一個個嶄新的盒子小心翼翼遞給沈遲,無比討好地說:“這是最新款鼠標,這是配套的鍵盤耳機,專門去省城買的,你看看喜不喜歡?或者你看上了哪家的東西我幫你去拿,保證不會被發現。”
少年原本表情稍稍松動,聽到最后一句話,抬頭看了燕建國一眼,面無表情問:“我上次的電腦是不是你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