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欲速則不達(dá)</br>
    何東陽從金州回來后，高天俊還沒有從省城回來。他曾經(jīng)給高天俊打過電話，高天俊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好好好，等我過幾天回去了再說。何東陽心里不覺暗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再怎么著也不能不問朝政呀。</br>
    眼下，有兩件事壓在何東陽心頭，什么時候不解決，他就覺得心里老不踏實。第一件是津津河水污染治理問題，這件事既急迫又頭疼。眼看離答應(yīng)老百姓三個月徹底解決問題的期限一天天臨近，可是現(xiàn)在還沒有著落，一想起來他就徹夜難寐。那天他本來要找高天俊匯報，沒想到他突然去了省城，而且更使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從高天俊臨走時的電話中，隱隱感覺到了他對這件事有顧慮。這是一個不好的信息，他知道，如果沒有高天俊的支持，他的工作將會難上加難。這些天來，何東陽心里急得像貓爪子在抓一樣難受。</br>
    在沒得到高天俊許可的情況下，他只能先強制環(huán)保部門確保企業(yè)不再往津津河排污。聽宋銀河說，污染企業(yè)現(xiàn)在是把污水全部送往污水處理廠，但這樣下去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企業(yè)要追求利潤最大化，他們能堅持這樣做下去嗎？顯然這只是暫時做給何東陽看的。夜半三更沒人監(jiān)管了，他們說不定還會偷著把污水往津津河里排放。到那時候，他何東陽在老百姓心中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忽悠”。反過來再想，如果能把津津河水污染問題順利解決，無疑會讓他在西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得以提升，也讓他在不久召開的人代會上獲得更多的擁護。這個問題如何去解決，這些日子何東陽一直在心里琢磨，說好做也好做，政府直接下文限期整改，如果整改后仍達(dá)不到排污標(biāo)準(zhǔn)，就強行關(guān)閉，這也符合執(zhí)法程序。說難也很難，因為每一個企業(yè)老板的背后都有一把大大小小的保護傘，動一發(fā)而制全局，如果處理不好，會讓自己跟著栽跟頭，這就是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想起去年在金州拆除富人違障建筑時，他面臨的壓力與今日差不多，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一種有效的折中。這一次，能不能再找一條折中的路子？他想等高天俊回來了與他好好談?wù)劊覀冊僖膊荒茏呦任廴竞笾卫淼睦下罚瑢σ恍﹪?yán)重污染環(huán)境的企業(yè)，即使創(chuàng)造多少利稅，也不能讓它存在，這也符合中央的精神。倘若能得到高天俊的支持，他的下一步棋才好走。</br>
    第二個問題似乎不是那么急切，但同樣是何東陽的一塊心病。鷹凹山煤礦水害事故算是暫告一段落了，可西州大大小小總共一百多家煤礦，你能保證所有的煤礦都不再發(fā)生像鷹凹山煤礦那樣大的事故？很多小煤礦都是提著礦工的人頭在追求高產(chǎn)出、高回報。這個問題不解決，何東陽即使順利當(dāng)選，他也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不得安寧。關(guān)閉、整合煤礦資源，做大做強西州煤炭，最大程度減少傷亡事故，這才是煤炭發(fā)展的成功之路。這一步棋，何東陽就打算率先從事故發(fā)生的吉源縣搞試點。</br>
    其實，整合煤炭資源的想法，在何東陽心里早就產(chǎn)生了。還是在鷹凹山救援的時候，他就這樣想過，現(xiàn)在有多少像鷹凹山這種小型煤礦，規(guī)模小，產(chǎn)能低，設(shè)備簡陋，安全設(shè)施老化，浪費性開采嚴(yán)重。如果進一步整合之后，實行規(guī)模化生產(chǎn)，不僅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減少了事故發(fā)生的幾率，還可以將西州煤炭的這塊牌子打出去。上市！無疑是一條金光大道。那天吃飯時曹天舉無意間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但何東陽不露聲色，絲毫沒有透露將要出臺的政策。何東陽主要怕曹天舉仗著自己資金實力雄厚，在私下?lián)v鬼。不過，客觀地說，何東陽對曹天舉這個人沒什么壞印象。尤其是他在政府面對困境的時候，做了兩件何東陽看得見摸得著的好事。張筱燕已經(jīng)把初步的方案拿了出來，只要高天俊同意，馬上上政府常務(wù)會，然后提交市委常委會。</br>
    這天早上，何東陽剛上八樓，看到謝明光向高天俊的辦公室走去。謝明光一側(cè)身，瞥見了何東陽，馬上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笑著打招呼，“何市長這么早啊！”</br>
    “謝書記早！”何東陽走過去主動伸出手。</br>
    “怎么？這么早就來找高書記？”謝明光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手的時間很短暫，不知道是誰先松開的。</br>
    “謝書記也要去？”何東陽問。</br>
    “哦，不不不，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謝明光爽朗地笑著，笑聲里帶著得意。</br>
    何東陽心里笑笑，覺得謝明光其實沒必要遮遮掩掩。副書記找書記匯報工作，太正常不過了。可謝明光卻說是隨便轉(zhuǎn)轉(zhuǎn)，看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玩小心思了。謝明光和高天俊是斜對門，只不過中間隔了一間小會議室，往里走，根本就沒別的辦公室了。何東陽笑著說：“那我去了！”</br>
    謝明光笑著正準(zhǔn)備往回走。這時邱東成走了過來，朝何東陽和謝明光笑笑，說：“高書記還沒回來。”</br>
    “還沒回來？”何東陽心里著急，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br>
    “何市長有急事？”謝明光神秘地看著何東陽問道。</br>
    “哦，也沒什么急事，正常工作。”何東陽笑著回道。</br>
    “高書記可能還得在省城待幾天吧！”邱東成說。</br>
    謝明光“哦”了一聲，說：“既然高書記不在，何市長到我那兒喝杯茶吧。”</br>
    何東陽知道謝明光有話對他說，喝茶只是個借口，他也想聽聽謝明光要說什么，就說：“那就品品謝書記的好茶。”</br>
    謝明光的秘書一看何東陽進來，忙得趕緊泡茶。謝明光說：“你忙去吧，我來。”秘書知道謝明光這是要招待重要客人了，就打過招呼退了出去。謝明光一邊從抽屜里拿茶葉一邊說：“這可是上好的大紅袍，留著專門招待貴客的。”說完把手里的茶葉拿起來朝何東陽揚揚。</br>
    “看來我今天口福不淺啊！”何東陽順手從口袋里掏出煙。這時，謝明光放下茶葉，隨即把桌子上一包還沒有啟封的軟中華丟到了何東陽面前的茶幾上，“抽這個！”</br>
    只聽何東陽“吧達(dá)”一聲，把嘴上叼著的十五元一包的地產(chǎn)煙點了一支，吐出一口煙霧，說：“謝書記自己不抽煙，還想得這么周到。”</br>
    “不抽煙的人才有好煙來招待人。”謝明光呵呵地笑著，已經(jīng)把茶葉清洗完畢，放進茶壺里，正往里邊加水。</br>
    何東陽覺得這話味道不對，也不接話，只輕笑一聲，插了一句：“謝書記不抽煙，卻懂得茶道，一招一式，都很在行。”</br>
    “哪里話，我最多算是愛喝，卻還談不上入道。”謝明光說著已經(jīng)將茶沏到小巧的紫砂杯中，端到了何東陽面前，“你說說，何市長，老人家這次去省城，該不會是去活動了？”</br>
    何東陽明白謝明光所說的“老人家”指的就是高天俊。他頓了頓，作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呷了口茶，搖搖頭說：“這個，還真不好說。”</br>
    “我聽說副省長的人選，省委已經(jīng)基本確定了，好像沒有他。這次是江書記召他去談話了，可能要調(diào)他到省人大下面的專委會去任個副職。”謝明光說完嘆了口氣，“哎！都是礦難惹的禍啊！”</br>
    “是嗎？”何東陽不覺有些吃驚，“礦難結(jié)論不是自然災(zāi)害嗎？應(yīng)該對他的升遷不會產(chǎn)生太大影響吧？”</br>
    “唉，事世難料呀。江雪峰以前對他是沒意見，老人家能作為副省長的考察對象之一，也是江圈定的。可現(xiàn)在不同了，西州被國家安監(jiān)局列到了黑名單上，無論怎么，畢竟死了十三個人。聽說，這事不知怎么就被退休在家的中央老首長知道了。直接給江雪峰打電話過問此事，還留下一句話，說西州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他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老首長最后說，問責(zé)制還是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啊！”謝明光表面上平靜地講著，可他的喜悅卻偷偷地爬到了他那張光滑白凈的臉上，將他出賣了。</br>
    何東陽真的感到吃驚，目視謝明光喝下一口茶后，又繼續(xù)聽他謝明光興味十足地講道，“就因為這句話，把江雪峰搞得左右為難，為了自己升遷，江只好在老首長面前拍了胸脯。要問責(zé)，也只好壯士斷臂，忍痛割愛了。不過，江雪峰這胸脯也沒白拍，他快升了。這次，可能是江雪峰走之前對老人家的最后交待吧。”</br>
    何東陽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謝明光是從哪兒打聽到的，也不知道這一消息是真是假，謝明光的分析的確很在理。說不定高天俊這次是遇著麻煩了，否則也不會走得這么急。何東陽明白，謝明光極力佯裝著替高天俊惋惜，但目光里閃現(xiàn)出的分明是幸災(zāi)樂禍，這一點瞞了別人，卻瞞不過何東陽。他知道，高天俊倒了，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謝明光，而他現(xiàn)在連市長都不是，自然輪不到他來主持常委會工作。</br>
    “何市長，你覺得老人家要弄省里去了，省委會不會空降一個過來？”謝明光盯著何東陽，目光里充滿著某種期待。</br>
    何東陽心里清楚，謝明光需要的是什么答案，于是，便順了他的意說：“省委要從西州工作大局考慮的話，應(yīng)該不會空降的。”</br>
    “怎么講？”謝明光眼睛里的笑容已經(jīng)*裸地暴露在了何東陽面前。</br>
    “你想，我才剛來，對西州整個情況還不是很熟，再空降來一個，大家都兩眼一摸黑嘛，怎么開展工作？”何東陽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謝明光最想聽的那句話，“如果高書記升了，這個位子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你謝書記了，這不用懷疑。”</br>
    “何市長，你真會給我寬心。要上，也應(yīng)該是你，你上了，才能輪到我。”謝明光言不由衷地呵呵地笑著。</br>
    何東陽也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我能把這個代市長當(dāng)好就不錯了，別的一點兒都不敢奢望。”</br>
    謝明光并沒接話，停了一會兒，說：“不過，只要我們精誠團結(jié)，并肩聯(lián)手，一定會打造出一片新天地的。”</br>
    “那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何東陽笑笑，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想，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當(dāng)官就跟習(xí)武是一樣的，必須腳踏實地，一招一式地苦練，最后達(dá)到技藝超群，這樣你才可能所向披靡。當(dāng)你一旦急功近利、想一口吃成了胖子時，說不定會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何東陽覺得謝明光現(xiàn)在想當(dāng)市委書記已經(jīng)想得走火入魔了。高天俊能把官當(dāng)?shù)秸乒芏偃f人口的市委書記，肯定有他超乎常人的掌控能力和身處絕地的反擊能力。如果真如謝明光所說的那樣，可以斷定，高天俊遲遲不歸，就是在尋求另一個突破口。</br>
    看來，這段時間謝明光也并沒有閑著，他表面上要修補跟高天俊的關(guān)系，實際在左突右沖，要坐上一把手的交椅。他請何東陽來喝茶的終極目的就是“聯(lián)趙抗秦”，是有意向他靠攏，合力把高天俊從西州推出去，好自己主政西州。何東陽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謝明光跳起來，他只要一活躍起來，必會惹惱了高天俊。即便高天俊真栽了，相信他也不會讓謝明光的陰謀得逞。再退一步想，謝明光如果真成一把手了，能有他何東陽什么好果子吃？這樣一想，何東陽說些點火的話，打算將謝明光的*再往旺里燒一下。正在這時，何東陽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宋銀河打來的，何東陽接起，還沒說話，宋銀河就急切地說：“何市長，公安局副局長曾安民跳樓死了！”</br>
    何東陽噌地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手機從耳朵上移開，看著謝明光，靜靜地說：“公安局曾安民跳樓死了。”</br>
    宋銀河在電話里又詳細(xì)地說了一下情況，何東陽說：“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