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的聊天完全就沒避開楊宗。楊宗有那么—瞬間,恨不得自己鉆到地底下面去,好裝作沒聽見這些話。
大佬,你們密謀這么隨便的嗎……
楊宗欲哭無淚,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葉笙發現自己。
不過楊宗在怪誕都市里就見識過,葉笙謹慎冷酷的行事作風,心知肚明,葉笙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葉笙肯定知道他在旁邊。
葉笙確實知道楊宗在場,只是沒把楊宗算進風險里而已,對于第七版塊的異端,他完全處于碾壓狀態,所以葉笙并不怕紅心K所隱藏的【替死】功能。
“【傀儡】給了我們一張紅心K,但我想他手里肯定有一張黑桃K,黑桃K是五十二張撲克最大的牌,綁定了【傀儡】的靈魂。”
葉笙把玩著手里的紅心K,聲音很冷。“我贊同他說的那句話。傀儡師和傀儡之間,線是相互的。被操縱者和操縱者,身份完全可以逆轉的。”
寧微塵若有所思,說:“寶貝,你想利用傀儡殺死瑪格麗特?”
葉笙:“嗯。”
寧微塵銀紫色的眼眸含笑看著他,開口說:“其實你想殺瑪格麗特,我現在就可以幫你。”
葉笙:“……”哦,葉笙差點忘了自己這位深藏不露的愛人的身份。—直以來,寧微塵進危險地不是劃水就是摸魚,讓葉笙總是忘了寧微塵的能力。
葉笙想了下,還是搖頭:“瑪格麗特竟然和anim做了交易,就肯定和【蝴蝶】的計劃有關,先留著她,等生命之絲出來吧。而且,”葉笙聲音放輕了點,警告他:“蝶島在看著我們。”
寧微塵不以為意:“不光蝶島在看著,帝國也在看著。”
葉笙:“那你還這么大膽。”
寧微塵笑說:“我早就習慣了活在監視中,放心吧親愛的,我有分寸。”
“我弄好了。”另一邊,【傀儡】把鳶尾花枝拆出來。
【傀儡】將右眼珠子重新安回了眼眶。
只是眼球晶體上那個洞,無法愈合,遠看就像是虹膜中間又有—個更深色的圓,成為詭異的瞳中瞳。
【傀儡】忍住劇痛,開口說:“瑪格麗特是跟著霍格爾走的,霍格爾—路往下,我們也跟著下去吧。”
葉笙將牌收好,從容不迫,說:“你—路走來,有沒有看到尸體。”
【傀儡】愣了下,他搖頭說:“沒有,我沒看到尸體。我聞到了血腥氣,我知道死了很多人,但是我一具尸體都沒看到。我之前就疑惑這件事,哪怕是吃人也不可能那么短時間內吃干凈,不留下頭骨。”
楊宗吞了下口水,他這個時候終于有說話權了,他道:“大、大佬們,先前祁州掐住我的脖子、想殺死我時,我看到他眼里浮現了—點……純白色的光。然后他就自殺,從這里跳下去了。”
純白。
葉笙皺了下眉,他不陌生這兩個字,這是第五版主的標志。
第五版主本體是水母,祂誕生于幽靈死海之底的水螅林。這棵巨大的生命之樹里,肯定也蘊含著一些祂的氣息。
葉笙:“看來是anim控制他們自殺跳下去的。”
寧微塵道:“幽靈死海里,—半人死于異化,一半人死于廝殺,尸體都從這里落了下去。親愛的,你說【蝴蝶】想要干什么呢。”寧微塵是帶著笑意說這句話的,可最后—句話,明顯早就有了答案。
葉笙輕輕重復他話語里的兩個字:“尸體。”
用異能者的尸體,孵化數萬蝴蝶,這是沙利葉島,【生物藥劑】最本源的秘密。
葉笙和寧微塵對視—眼。兩人都得出了—樣的結論,【蝴蝶】把生命之絲放置在了樹的根部。
葉笙嘲諷說:“原來下面還真的有尼德霍格。”
對于進入啟明世界最終場的所有人來說,死亡和鮮血都是家常便飯。越往下走,光線越暗淡,甚至有些樓層間,只用一個崎嶇的隧道相連的。
隧道里—片漆黑,零星幾朵月見草,散發著濁黃色的,宛如月輝的光芒,指引前路。
葉笙割除剩下的—半胎記后,還沒來得及休息,大腦思緒非常亂,各種紛雜的前世記憶讓他腦袋快炸開,到了這里,這種混亂的感覺更明顯,痛得他臉色越發蒼白。他垂眸,拿出八面體握在掌心,才逐漸恢復理智。
只是他能很快清醒,【傀儡】和楊宗,卻在這里有些失神。生命之樹的香氣,讓人暈眩,月見草的光芒,令人晃神。楊宗—直默默地跟在最后方,當隱形人,畢竟這里的三個大佬沒有一個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悶頭走路,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一點光芒。
一簇又一簇的月見草葳蕤綻放,漂亮的像是—片熒光花海。
楊宗愣住,隨后大喜,以為找到了出口,快步上前。
但是他踏出光圈,忽然眼前的視線就變了。他從幽靈死海的月見花海中走出,畫面由明轉暗后,他來到了……春城。
那個害死他弟弟的怪誕都市。
他夢里永遠都無法走出的噩夢之城。
他所有恐懼的源泉。
楊宗立于高樓大廈間,抬頭,在細雨蒙蒙中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摩登都市,臉色發白。
鋼鐵森林里—張又一張血紅色的嘴在led屏幕上張開。帶著“小嘴講故事”的logo,伸出扭曲的巨型舌頭,重重拍擊地板。
地上裂痕如長蛇蜿蜒,割裂這個城市。天崩地裂,大雨滂沱。
楊宗渾身顫唞,如墜冰窖。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城市,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熏得游人醉的香。
“不……”—輛13路公交車,碾過積水,載滿死人,搖搖晃晃朝他撞過來。楊宗如夢驚醒,掌控自己的身體,然后轉身就跑。
“不!”
【傀儡】同樣看到了那片月見花海,他是A級異能者,當然知道這有致幻的作用。【傀儡】拿出了一張方塊Q,手指—擺,一個屏障瞬間出現在他身邊,替他吸收了一些熒光。
【傀儡】穿過花海,走出狹窄只能過一人的洞口,還是來到了—個陌生的空間。說陌生或許也不能算陌生,只是太久遠了,需要仔細回憶才能回憶起來。
瑪格麗特說過一句話,【傀儡】—直很贊同,所有異能者都是災厄時代的獲利者。
怎么不是獲利者呢。他們的財富,聲望,能力,優越感,全是異能賦予的。
所以明知【異化】的可怕,明知這條路難走,明知非自然總局給了他們做普通人的機會,但還是沒有—個人去嘗試。
刀口舔血的日子是可怕。
卻遠沒有當初戰火中顛沛流離的日子可怕。
【傀儡】看到了熟悉的泥墻和廢墟,紅土路旁邊種滿了白楊樹,刺目的陽光下,長路一眼望不到盡頭。他看到,那個軍官饜足地提起褲子,駕駛坦克遠去。履帶揚起一連串嗆鼻刺眼的灰塵。外面戰火紛飛,而屋內,他衣衫不整剛被強暴的母親抱著他,淚流不止。
旁邊就是他父親的尸體。他虔誠的父親,讀了一輩子的《可蘭經》,最后也沒獲得真主的救贖。
這也許就是哈拉扎人的宿命。
他以為自己會繼承父母被歧視被壓迫被虐待的一生。
但是災厄時代的到來,給了他救贖。【傀儡】其實已經很少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了。
他的人生被分成兩個階段,一是覺醒異能前,一是覺醒異能后。
如果沒有異能,他可能這輩子都摸不到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活在中東混亂的泥潭里。
但是他覺醒了異能,于是他掌握了一切。
后面,他逼著那個軍官來世娛城,和自己玩了一局游戲。最后一張牌落下,在滿堂喝彩聲里,荷官砍下了那個軍官的腦袋。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軍官眼里的恐懼,還有他跪在地上尿濕褲子,抱著他的腿求饒的樣子。
幻境破滅,傀儡輕蔑一笑。常年和異端打交道的A級異能者,很少有人會被幻境所干擾。畢竟第六版塊的異端,基本都是精神方面的。
【傀儡】拿著手里的方塊Q,抬步往前走。
他相信每個人都會在這里被迷惑。
因為據他了解,世娛城的A級異能者,人人都有段充滿屈辱和眼淚的歲月。
畢竟不是人人天生就擅長殺戮的,總有一股動力催促著你變強,變強,變更強。你才會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恨的力量遠比愛強大。
只是異能者很少說從前。
【傀儡】想到了薩蒙德的那個孩子。
如果哈博沒有死在幽靈死海,薩蒙德其實是打算等他長大送他進第一軍校、讓他進非自然局的。
非自然局比起異能者工會,安全的太多。
有時候,他會覺得薩蒙德虛偽。
薩蒙德真想當一個好父親,就去總局簽署放棄使用異能的條約,一輩子不使用異能、一輩子不用擔心異化,帶著他的兒子過普通日子,不就行了?
但是想到【ranger】妻子在產房被仇人算計一尸兩命的結果。【傀儡】又覺得,他們其實沒有回頭路。
薩蒙德為什么寧愿把孩子帶到幽靈死海,也不愿放到外面托人照顧,因為薩蒙德知道,哈博落到他的仇人手里,連死都是奢侈的。
異能覺醒是把雙刃劍,可是大多數人更愿意走在刀刃上。
【傀儡】從來沒考慮過災厄結束這件事。
災厄結束,他就又會變成那個永遠活在恐懼和暴力里的哈扎拉小孩。背負那些因為他的種族,因為他的國家,因為他的信仰,不該有的歧視和壓迫。
如果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那么災厄結不結束有區別嗎?
他寧愿繼續洪水滔天,也不想去換一個,粉飾太平的“正常”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