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俗人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到午餐時間，承乾他們卻有些畏懼食堂了，李泰打報告說腸胃不適，午餐不想吃。
    結(jié)果秦瑯叫來館內(nèi)的醫(yī)生給他一番檢查，得出并無不適之處，于是被秦瑯直接拎出教室，強令到食堂排隊打飯用餐。
    原本以為中午又是那難以下咽的玩意兒，誰知中午換餐了。
    小米粥、蒸餅，藠頭炒雞蛋，水煮羊肉，一個菘菜湯。
    很簡單的幾樣飯菜，任學生自選，但對于早上經(jīng)歷了一頓難忘黑料理的他們來說，這平時極普通的飯菜，現(xiàn)在卻簡直跟珍肴一樣啊。
    “水煮羊肉，我要水煮羊肉！”剛才還說肚子痛吃不下的李泰，這會卻精神煥發(fā)，指著那桶水煮羊肉大叫不止。
    同樣胖胖的廚子看到小胖子李泰，好感油然而生，勺子一舀便挖了滿滿一勺，幾乎全是羊肉，還沒什么骨頭。
    “再來點。”
    “殿下，秦館主說每人只能打一勺先吃，若是不夠，吃完可再添。”
    大口喝粥，大口吃白面饅頭，大口吃水煮羊肉，食堂里沒有人說話，但進食的聲音卻很響亮，早上那餐吃的還不如沒吃，每個人都覺得胃受了委屈，這會正奮力補償呢。
    褚遂良啃著一塊羊骨，都快淚流滿面了。
    李綱喝著小米粥，就著藠頭炒雞子，吃相優(yōu)雅。
    “三郎，你對于館里的課程有什么看法和建議嗎？”李綱問，今天一上午，秦瑯并沒有讓直學士們開始正式教課，第一堂課是班會課，讓學生們自我介紹，和展示才藝。然后第二堂課則是分班，排座位，不是按家族父親的地位，而是按學生的身高。
    崇賢館原定的課程表，秦瑯看過，李世民欽定的，其實就是九經(jīng)和六藝，九經(jīng)便是朝廷科舉考試時定下的儒家九本經(jīng)典，前朝煬帝楊廣時以明經(jīng)科取士，定下九本儒家經(jīng)書為考試書，唐承隋制，依然不變。
    這九經(jīng)便是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三傳，《左傳》《公羊傳》《谷梁傳》，連同《易經(jīng)》《書》《詩經(jīng)》，合稱九經(jīng)。
    六藝則是出自周禮，君子六藝，六種技能，禮、樂、射、御、書、數(shù)。
    一直以來，古代貴族子弟受的教育其實大抵如此，以習儒經(jīng)為主，并習練一些技藝。比如眼下大唐最高學府，國子監(jiān)，下面就有好幾個學院，如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還有算學、書學、律學，則是更加高級的專科，培養(yǎng)一些精通算數(shù)、法律、文字方面的人才。
    而數(shù)百年來的那些士族門閥，長盛不衰一大重要原因，是他們有著強大的家學，比如滎陽鄭氏、范陽盧氏等，他們的家學其實也主要是儒經(jīng)，每家都會擅長儒家各經(jīng)中的一兩門，是其中專家級的成就，并代代相傳，輕易不外傳，并往往形成了經(jīng)學領(lǐng)域中的一個新的學派分枝。
    李綱發(fā)現(xiàn)秦瑯似乎另有打算。
    “李老，我接到陛下授任后，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崇賢館設(shè)立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教授太子學業(yè)。”
    “教授學業(yè)，看似簡單，卻絕非易事啊。僅僅九經(jīng)六禮，我以為不夠。”
    儒家經(jīng)典多之又多，自然不止九經(jīng)，其實歷代尊崇的經(jīng)學也是一直變化的，比如宋朝開始，四書五經(jīng)的地位不斷升高，但在隋唐之時，四書卻還沒有進入頂級經(jīng)學之列。
    另一方面，隋唐時的九經(jīng)，跟宋明時代的經(jīng)學，就算同是易經(jīng)詩經(jīng)，其實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學經(jīng)，不僅要學原經(jīng)，還要學各時期圣人大賢們的解讀注釋版本。千百年的流傳，導致各時代的經(jīng)書原本都不一樣，更別說各種注釋版本層出不窮，釋意完全不同了。
    當然，對秦瑯來說，這其實都是旁枝細節(jié)，在他看來，現(xiàn)在的這九經(jīng)，其實就是類似于哲學啊歷史啊文學這幾個方面的內(nèi)容。
    也就是儒家常講的經(jīng)、道，儒家向來是重道輕術(shù)的，講思想講道理講境界，就是不講技術(shù)不講科學。
    承乾才八歲，之前已經(jīng)開過蒙了，但現(xiàn)在算是正式進學，要開始習經(jīng)。
    秦瑯卻覺得，未來的皇太子，一來就研究經(jīng)書，并不是很合適。當然也不是說不能學，只是說得慢慢來，比如開始先學點九經(jīng)節(jié)選啊是可以的，但不能專注于此，你得再學些其它的。
    畢竟太子可是未來國君，又不是要成為一個經(jīng)學專家。
    后世小學都講究素質(zhì)教育了。
    秦瑯也不知道該教些什么，但也認為應當教孩子們的是學習的方法，思維的方式，年紀小的時候，就應當教雜一些，不能一來就搞專科研究。
    不管是九經(jīng)也好，還是四書五經(jīng)，沒必要深究硬學，就好比秦瑯后世時反對什么小學奧數(shù)之類的一樣。
    “我覺得九經(jīng)的課程安排過多，六藝的安排過少，另外九經(jīng)六藝之外，我覺得應當再添加一些課程。”
    李綱倒沒為年輕人的大膽想法而驚訝，似乎這位小秦學士做什么，他都已經(jīng)不會奇怪了。
    “那你覺得應當增加一些什么課程呢？”
    “暫時沒想好，但我覺得若是能增加一門實踐課不錯。我認為，不能只是單一的知識傳授方式，應當有多樣化的實踐學習，如探究，調(diào)查、訪問、操作、服務(wù)、勞動等等，要強調(diào)學生的動手能力，強調(diào)親歷和體驗。”
    李綱側(cè)耳聆聽，認真思考。
    “比如說今天大家午餐吃了這幾樣飯菜，我們可以教授學生們對粟谷、小麥、稻谷的認知、了解，帶他們?nèi)溙锕鹊兀チ私馇f稼的耕種，作物的生長，甚至是去看谷麥是如何碾磨加工，甚至是讓他們參觀飯菜的烹制過程等，也可以讓學生做些莊稼的標本，讓他們寫一些觀察心得。”
    “學生們學習六藝，學騎馬學射箭學駕車，我們在此之余，也可以帶他們了解馬的種類，馬的習性，馬的喂養(yǎng)馴養(yǎng)方式，甚至是如何養(yǎng)馬等，弓箭是如何打造出來的，馬車是如何制作的········”
    李綱點了點頭，他聽明白了秦瑯想要表達的意思。
    “李老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希望這些孩子從小就只學習那些高高在上的東西，我想讓他們更接地氣一些，不與社會脫節(jié)，讓他們知道一粒糧食是怎么種出來的，明白一件衣服是怎么來的，明白普通的一天是如何過的，而不僅僅是學習儒經(jīng)，他們也應當知道貨殖，知道經(jīng)濟，了解民生等等。”
    “這些學生們個個天之嬌子，太子將來會成為皇帝，那些王公子弟也會成為高官貴族，我不希望將來我的這些學生中，會有人跟晉惠帝一樣，問出災民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話來。”
    “學史使人明智，學詩使人靈秀，數(shù)學使人周密，經(jīng)學使人莊重·······這些孩子將來會是大唐棟梁，所以更應當成為一個全面的人。”
    李綱想了想道，“三郎你想問題很特別，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方向去，這是好事，你可以好好琢磨思索一下。不過明日開始，可就要正式上課學經(jīng)習藝了，這個可不能耽誤。”
    秦瑯點了點頭。
    “學生明白，明日早餐，我打算繼續(xù)如今早一樣吃油茶面、料粉湯，李公當不會反對吧？”
    李綱笑笑，“多吃點五谷雜糧，對身體有好處，尤其是這些小孩子，身體更應當多吸收多適應，總之學館我就交給你了，我還得管著詹事府那一塊，不過以后早中飯我都會來你這食堂用餐的，而且我打算讓太子一府二坊三寺六率諸部都來你這食堂用餐，你不反對吧？”
    秦瑯趕緊拒絕。
    “李老你一人來當然沒問題，若大家都來，這東宮屬官可是上千人，我這哪招待的了，還會影響到館生們。”
    “也是，那就讓他們自在本衙會食。”
    秦瑯回到自己的后殿辦公室，這里也是崇賢館圖書館，藏有不少秘籍圖書，秦瑯拿著李世民的那個課程表，看了許久后，最后提筆在上面添加起來。
    早上五更五點，點名，早操，奏秦王破陣樂，升大唐皇旗。
    然后是早自習，誦經(jīng)課，再一節(jié)講經(jīng)課。
    接著吃早餐，早餐改為標準版油茶面和魚骨粉湯，再配兩個雞蛋。
    上午的課以經(jīng)、算、書、樂為主，下午則習射、騎、御。
    想了想，秦瑯又提筆在課程一側(cè)寫下自然地理，社會實踐、天文物理這三門課程。
    麗正殿，李世民結(jié)束一天的政務(wù)之后，好不容易輕松一點。
    承乾五兄弟背著書包回來，把館主秦瑯的要求告之長孫皇后。
    “只能穿月白麻衣著布鞋？不得帶護衛(wèi)隨從入館？”
    “這是老師修訂的課程表，說讓交給家長過目。”
    李世民接過，發(fā)現(xiàn)自己定下的課程外，秦瑯又加了不少，什么天文物理，社會實踐，自然地理的。
    甚至還有一門體育課，包含了射箭、騎馬、駕車，除這三項外，居然還添列了馬球、蹴鞠、游泳、攀巖、跑步、步打球（錘丸高爾夫）、木射（保齡球），角力（摔跤），圍棋、拔河，跳遠，投標槍，擲鐵球等。
    李世民有些發(fā)愣。
    怎么這個體育課，居然有這么多項目？
    還有那個音樂課程，似乎排的也有點多啊，這么一來，九經(jīng)的課程已經(jīng)不足一半了啊。
    李世民開始懷疑秦瑯是不是又在瞎折騰了。
    結(jié)果長孫皇后勸說道，“崇賢館有李老坐鎮(zhèn)，既然他都沒作聲，那陛下何不暫觀其變，拭目以待呢？”
    “試玉要燒三日滿啊，何不再等等。”長孫皇后不看其它，僅看今天承乾、青雀五兄弟回來后老實多了，便覺得秦瑯這個館主的折騰或許有好處，值得再看看。
    “好吧，那朕就再等等看，倒要看看他秦三郎究竟能折騰出個什么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