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俗人 ！
    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因秦瑯急病，所以船隊便直接在岸邊扎營，立了個臨時營地。秦瑯倒在大船上沒挪動過。
    一碗皮蛋瘦肉粥過后，他的臉上恢復(fù)了些氣血，整個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來壺茶。”
    老賈搖頭，“大病初愈，還是不要飲茶為好，你這也是身子骨底子好，否則哪有好這么快的。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還是得好好調(diào)理。”
    “我這也就是那天風(fēng)暴天喝了幾杯悶酒，結(jié)果胡亂睡著著涼了，那天好像還剛好吃了點螃蟹，也是性涼之物，現(xiàn)在好多了。”
    “大意不得。”
    老賈望著船窗外的雨，“反正這幾日都是連日雨，道路也泥濘難行，便干脆在這休整幾日好了。”
    秦瑯點頭。
    “將士們的帳篷糧草這些，都沒問題吧？”
    “能有什么問題，我們現(xiàn)在可是在都泥江上，水路暢通，四面皆是朝廷之正州，軍府。”老賈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太多想，順其自然吧。”
    爺孫倆聊了一會，老賈自去休息了。
    秦瑯讓張超叫來了劉仁軌。
    “有長安那邊的消息嗎？”
    劉仁軌點頭。
    “太子殿下確實到了青海，目前在侯君集的身邊。”
    “在哪？”
    “鄯州湟水的臨洮軍城，目前吐谷渾的燕王諾曷缽率七千帳部眾，也退至臨洮軍。”
    秦瑯知道這位吐谷渾燕王，他是上一任吐谷渾可汗慕容順的兒子。那位被大唐冊封為西平郡王、青海都督的吐谷渾可汗，其實是一位相當(dāng)悲催的國王。
    他是吐谷渾伏允可汗與隋朝和親公主所生嫡長，有一半漢家血統(tǒng)。可是在很年少的時候，就被迫送到隋朝長安為質(zhì)，一呆就是十幾年。然后被楊廣冊封為可汗送回去，結(jié)果國人不服，半路就被打回隋朝了。
    等后來李唐代隋，李淵為跟吐谷渾結(jié)盟，把慕容順?biāo)突厝ィY(jié)果那個時候，伏允早立了次子尊王為太子。
    慕容順回去后在國中地位十分尷尬，改封為大寧王，卻內(nèi)外不服。
    后來秦瑯帶隴右軍攻入吐谷渾，一戰(zhàn)斬殺伏允，滅吐谷渾，慕容順率部歸順大唐，被李世民冊封為西平郡王，青海都督。
    大唐依然保留了吐谷渾國，但將其一分為三，慕容順與他兄弟還有另一位名王各統(tǒng)一塊。
    可就算只守著三分之一的地盤，慕容順也控制不住。
    在吐蕃的暗中挑動下，尊王聯(lián)絡(luò)了慕容順身邊的親衛(wèi)，發(fā)動了兵變，殺了慕容順。
    國中于是大亂。
    侯君集奉旨前去撫慰吐谷渾，本著國喪其間息事寧人不欲打仗的心態(tài)，想把事平了。
    只是侯君集雖然也在青海一段時間，但威望可沒有秦瑯爺倆高，他的話尊王并不理會。
    反而加緊進攻伏俟城，想把慕容順的兒子燕王諾曷缽也給殺了。
    侯君集見機無奈，只好帶著諾曷缽跑路，一路逃回了隴右鄯州臨洮軍，暫時將他安置在那里。
    秦瑯能想象，本就焦頭爛額的侯君集，看到承乾跑到他那去時的場面了。
    這家伙肯定也是目瞪口呆。
    “洛陽那邊有圣人旨意頒出。”
    “哦？”
    事情鬧大，長安這邊也兜不住，也不敢瞞，所以第一時間就奏報洛陽李世民了。
    李世民都想不到兒子這么出息了，上一出還剛消停，這邊又玩了一出更厲害的。
    皇帝在洛陽宮里暴跳如雷，氣的御案都踢翻了。
    最后還是皇后抱著皇孫李象前去苦勸，這才讓李世民平息了怒火。
    怒歸怒，但也不能因此就搞的天下人盡皆知，除非他真要廢了承乾，但暫時還沒這打算，這事牽涉太大。
    因此，最后在長孫無忌這位國舅爺?shù)娜χ苄拢L安那邊頒出了一道皇帝旨意。
    旨意就是授封太子承乾為青海宣慰大使，讓承乾奉旨前往青海，代天子冊封慕容順之子諾曷缽為大唐河源郡王、柱國，吐谷渾國王，烏地也拔勒豆可汗。
    這旨意一下，也就幫承乾掩飾了他犯下的大錯。
    不是私自行動，而是皇帝授權(quán)他去的。
    由大唐太子冊封吐谷渾可汗，并觀禮祝福。
    給承乾擦屁股。
    也是給皇帝和朝廷臉上留點面子，否則事情爆出去，還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波瀾。
    “另外，長安朝廷已經(jīng)決定對青海用兵了，正調(diào)兵派將，已授命侯君集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張亮為副總管，隴右、青海、河西、西域四道之兵馬，俱受其節(jié)制。”
    “皇太子殿下宣撫經(jīng)略。”
    聽完，秦瑯長嘆一聲。
    這個結(jié)果，總的來說，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了。可以看的出，李世民是如何壓抑了怒火，給承乾挽留臉面的。
    但很明顯，承乾這次也耗掉了皇帝很多好感和耐心了。
    甚至要不是長孫皇后和長孫無忌這兩個至親在皇帝面前出力，估計也沒這樣的好結(jié)果。
    如今皇帝冊封諾曷缽為新的吐谷渾可汗，并賜漢名忠，讓侯君集護送他回伏俟城。
    尊王慕容承則被大唐公開定為弒兄謀逆亂臣，削奪一切官職爵位。
    青海的戰(zhàn)爭不可避免的開打了。
    大唐本來要跟漠北薛延陀打，沒打成，然后跟遼東高句麗打，也暫時息兵了，想不到幾年前才被打的亡國的吐谷渾，這么快又要跟中原開打了。
    “朝廷對吐谷渾的政策終究還是失誤了，當(dāng)初衛(wèi)公定下的滅其汗國設(shè)置州縣的辦法，雖有些看來激進，但如果回想，反倒是最合適的了。”劉仁軌道。
    秦瑯卻只是笑笑。
    “誰也能說的準呢，吐谷渾終究幾千里地，基本上就是個只適合游牧的牧區(qū)，西面有連綿數(shù)百里的無人區(qū)沙漠戈壁，南面是冰川雪山，都是人跡罕至，不適生存的地方。真正較適合我中原占領(lǐng)的，其實也就是東面的河湟谷地，青海湖東面部份地區(qū)，但是在上一次大戰(zhàn)過后，朝廷已經(jīng)把邊境向西推進了三百里，實際上把這些適合農(nóng)耕的宜耕宜牧的好地方，都直接劃為了大唐的疆內(nèi)。”
    慕容順有大唐支持，為何還坐不穩(wěn)大汗之位，為什么還會被手下殺掉？
    其實關(guān)鍵原因之一，還是伏允被殺后，吐谷渾不僅被一分為三了，更重要的是其最核心富饒的東部地區(qū)，那片唯一較適合農(nóng)耕的地區(qū)，被大唐直接挖走了。
    失去了這塊重要的農(nóng)耕區(qū)后，不僅讓吐谷渾連王城伏俟城都不好供應(yīng)，更別說以后還想繼續(xù)東出占領(lǐng)更肥沃的谷地，甚至殺入隴右地區(qū)了。
    慕容順本就在吐谷渾沒根基，沒威望，他對大唐唯唯諾諾，大唐要割走那些地方就割走，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甚至吐谷渾名存實亡，唐軍不僅割走了三百里，甚至還在吐谷渾的青海湖周邊也建立了許多鎮(zhèn)戍、驛站，以控制青海道商路。
    這些都是讓許多吐谷渾人難以接受的。
    回過頭來看，李世民當(dāng)初保留了吐谷渾，其實也并不一定就是錯的，因為當(dāng)時扶慕容順為可汗，全其汗國，其實也就是讓他當(dāng)傀儡，表面上保全了吐谷渾，這樣也能瓦解吐谷渾人的反抗之心。
    而實際上大唐卻把最肥的一塊肉先割下來吞進了肚，在吐谷渾汗庭的這面旗下，唐軍依然能夠輕松自由的在青海湖邊要地上建立要塞、堡壘，依然能夠建立一條直通西域的青海道商路和驛路。
    如果當(dāng)初直接把吐谷渾廢掉，改成青海道，設(shè)州置縣，可能就得面臨著吐谷渾人無窮無盡的叛亂反抗了，當(dāng)年隋朝這樣做過，也確實面對了那樣的反抗，最終所設(shè)立的四郡名存實亡。
    李世民明顯當(dāng)初是吸引了教訓(xùn)的，搞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把戲。
    所以如今看起來吐谷渾人終究還是反了，但實際上僅這幾年的安穩(wěn)，其實已經(jīng)讓大唐成功的把東面的那三百里地都消化了，而且就是青海湖周邊，其實大唐也依然保持著很高的控制力。
    那些堡壘要塞，可不是白建的。
    別看侯君集現(xiàn)在撤回鄯州了，但武寧軍、威勝軍、金天軍、廣恩軍、神策軍、神威軍，這些可都牢牢的還立在青海湖周邊。
    伏俟城雖然暫時換了個主人，但這并沒有讓他們完全奪回青海的控制權(quán)。
    “衛(wèi)公覺得侯君集能打贏這一仗嗎？”
    “只要侯君集不是太蠢，這一仗當(dāng)然能打贏，事實上，別說侯君集，隨便一位從中原統(tǒng)一之戰(zhàn)打過來的三品以上將軍，都有能力打贏這一仗的。今日的吐谷渾可不是貞觀之初的吐谷渾了。”
    劉仁軌點頭，“也是，當(dāng)初三郎那一戰(zhàn)，可是把吐谷渾打的傷筋動骨了，這些年朝廷雖全其汗國，但也陸續(xù)從青海遷移出了不下二十萬戶了，更別說黨項、白蘭諸羌，這些曾經(jīng)吐谷渾的堅定盟友，如今也都不再隸屬他們。”
    “不要忘記乙弗阿豹！”
    “對，那可是你的丈人。”劉仁軌哈哈笑道。
    乙弗阿豹是鮮卑人，他是鮮卑乙弗部人，當(dāng)初是比吐谷渾還早來西北的一支鮮卑部，后來吐谷渾建立吐谷渾，乙弗部也加入。乙弗部以能征善戰(zhàn)聞名，騎射了得，十分彪悍。
    乙弗阿豹家世襲高寧王，是吐谷渾的名王家族。
    伏允死后，阿豹都督且末，又以諾曷缽都督鄯善，但以其年幼為由，由其叔父威信王慕容應(yīng)代為都督。
    后來李世民還特意把諾曷缽接入長安，在宮中養(yǎng)了三年，因慕容順說妻子思念兒子，李世民后來才讓來朝集的慕容順把兒子接回去，并就留在伏俟城中。
    吐谷渾雖分為四都督府，實際上西面的且末和鄯善是聯(lián)為一體的，慕容應(yīng)代諾曷缽都督鄯善，可在之前唐征西突厥時，隨征戰(zhàn)死，朝廷多加恩賞，然后讓乙弗阿豹代領(lǐng)鄯善府。
    因此四都督府，其實是分成了三塊，慕容順都督青海周邊，為西海都督，而尊王慕容承都督吐谷渾東南，為河源都督。
    乙弗阿豹威望高，且能征善戰(zhàn)，他的一對雙胞胎女兒給秦瑯做妾，還為秦瑯生了女兒，有這層關(guān)系在，他如今算是獨領(lǐng)吐谷渾西面。
    他并沒有跟尊王合謀。
    甚至慕容順當(dāng)初為兒子諾曷缽訂了阿豹的小女兒為未婚妻，因此阿豹既是秦瑯的老丈人，也是諾曷缽的丈人。
    尊王慕容承弒兄反唐，雖有吐蕃在后面支持，但吐蕃還隔著白蘭、多彌、黨項等，千山萬水相隔，而吐谷渾雖有不少人支持尊王反唐，但如今西邊的乙弗阿豹可不會跟他一起。
    所以說別看尊王鬧的多歡，他現(xiàn)在的實力連當(dāng)初伏允一成都未必有，伏允兵強馬壯，幾十萬人馬都被秦瑯硬干趴下了，尊王現(xiàn)在鬧騰，能有什么結(jié)果？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西域如今可為我唐家所有，尤其是天山以南諸國，現(xiàn)在盡為我大唐藩屬，因此別說乙弗阿豹是諾曷缽的丈人，就算不是，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的，否則他一出兵東來，其老巢就要被鎮(zhèn)西大都督府統(tǒng)領(lǐng)天山以南諸國，和西突厥的騎兵就要殺過來了。”
    這么一分析，侯君集怎么打怎么贏。
    除非他犯了什么非常弱智的錯誤。
    但侯君集雖說以前沒什么大的戰(zhàn)功，可起碼跟著李靖學(xué)兵法幾年，又給皇帝做了多年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看也看會了。而他之前可還是在長孫無忌手底，硬生生的搶過平西突厥的大功的，所以說這人其實還是有些本事的。
    翻車是不太可能了。
    “如此說來，侯君集若打贏這仗，太子也算立有軍功了。”老劉笑笑。
    秦瑯卻只能苦笑。
    承乾只要好好干，需要這樣立軍功嗎？
    如今的大唐又不是開國之初，就算是大唐武國之初時，高祖李淵也很少讓李建成出去領(lǐng)兵啊。
    太子需要的是協(xié)助皇帝治理朝政，管理軍國大事，而不是統(tǒng)兵征戰(zhàn)，前臨前線，甚至是沖鋒陷進，那頂多是親王的事情，而不是太子的事情。
    窗外雨歇云收，陽光灑落。
    怕就怕承乾到了前線，還會繼續(xù)瞎胡鬧折騰，若安心的做個撫慰大使自然能蹭點功勞。
    可萬一他又做死，那可是前線，刀槍無眼。
    但愿，這次不會再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