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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黎明

    析秋半歪在床上,手里拿著搖鈴逗著恭哥兒爬過來。
    恭哥兒嘟著嘴兩只肥肥的小腿都快架到后腦勺,眼睛睜的嘀溜兒圓,就是不愿動,縈姐兒在一邊啃著手指,嗦的吧嗒吧嗒響。
    “不許嗦。”析秋撥開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小手:“這手可不干凈。”
    縈姐兒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娘親,嘴巴一癟哇的一下哭起來,滿臉的委屈。
    恭哥兒笑了起來,仿佛聽見縈姐兒哭他很興奮,蹬蹬蹬的朝放著搖鈴的地方爬了過去,抓住搖鈴就沒規則的胡亂搖著,嘩啦啦的響著,他笑聲越發的大。
    縈姐兒見自己的哭聲被掩蓋,頓時吼了嗓子哭聲更高。
    一時間房間里哭聲,笑聲,搖鈴聲此起彼伏。
    蕭四郎遠遠的就聽到,加了快步子三兩步跨進去,就看見縈姐兒趴在床上眼淚橫流的大哭著,恭哥兒則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嘩啦啦的搖著的很歡快。
    析秋撫額,對恭哥兒道:“別搖了,你沒看見姐姐正在哭嗎。”恭哥兒咧著長了四個乳牙的嘴笑的更歡。
    析秋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縈姐兒越發的委屈,伸出手要析秋抱抱,滿眼的期望和懇求。
    析秋也不管她聽得懂,聽不懂:“以后不準咬手指,記住了?”縈姐兒自然沒有反應,伸出手就是哭。
    析秋嘆了口氣,讓馬氏將恭哥兒抱起來,她自己則去抱縈姐兒,才彎腰就聽到身后碧槐喊了聲四爺,她一愣回頭,就看見蕭四郎滿面風塵的進了門,她笑著道:“你回來了。”
    蕭四郎身上都是灰,看了眼析秋又朝兩個孩子看去,點了點頭道:“我先去換衣服。”說著朝里間而去。
    縈姐兒見母親不抱她,噘著最嗓音又拔高了一分。
    析秋失笑,看著一個笑一個哭的孩子,不由感嘆,誰說兒孫多了是福,她覺得孩子就是來討債的。
    彎腰將縈姐兒抱起來,縈姐兒頓時摟了她的脖子,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恭哥兒斜眼看縈姐兒偎在析秋懷里,也不搖了朝后一趟倒在了床上。
    蕭四郎梳洗好出來,問道:“怎么了,哭的這么傷心。”彎腰去看縈姐兒。
    縈姐兒一看見父親,頓時眼淚冒的更兇,伸出手就示意蕭四郎抱,蕭四郎接過她來抱在懷里,縈姐兒埋頭在他肩頭嗚嗚咽咽的哭著,那個委屈的勁兒,讓蕭四郎心軟的沒了形。
    “怎么了,怎么了,和爹爹說。”蕭四郎輕拍著她的背邊在房里走著,邊哄著。
    縈姐兒哭的更委屈。
    析秋失笑:“她原是要歇了,見著你又重新哭了起來,也正因為不會說話,若不然這會兒定是要向你告狀的。”蕭四郎看著她也笑了起來。
    “起來。”析秋將恭哥兒抱起來,恭哥兒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見析秋來抱他,他也不笑板著個小臉。
    析秋哈哈笑起來,對蕭四郎道:“四爺,這位小爺可是吃味了。”
    蕭四郎探頭過來,瞧見恭哥兒別扭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縈姐兒也止了哭,在蕭四郎懷里拱來拱去。
    析秋笑著將恭哥兒抱起來,回頭問蕭四郎:“莊子里的事處理好了?”蕭四郎點了點頭:“給了撫恤金,提了位副管事。”說著一頓又道:“我按你說的在田間搭歇腳的棚子,讓管事每天煮些綠豆湯送去田里。”
    這么熱的天,那些佃戶在田里勞作,頭無遮陰腳無納涼很容易中暑,加上有的人年紀大了便容易猝死,蕭四郎連走前他們就商量了這些法子,雖治標不治本可也只能如此。
    “讓四爺去做這種事情。”析秋心疼的看著他:“委屈你了。”
    蕭四郎抱著女兒,朝析秋看來眼神溫柔,笑著道:“事關人命,不分輕重,我怎么會委屈。”卻知道析秋是心疼他。
    “剛回來,把縈姐兒給奶娘,你歇會兒吧。”又道:“你還沒吃晚飯吧?我讓人去給你準備。”說著要去喊碧槐。
    蕭四郎嗯了一聲,轉頭見縈姐兒已是昏昏欲睡,恭哥兒早就閉上眼睛睡著了,他失笑在縈姐兒臉頰上啄了一口,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的胡渣戳了女兒,才將縈姐兒交給宋氏。
    兩個孩子去隔壁睡覺,碧槐也端了飯菜進來,析秋服侍蕭四郎用過飯兩人坐在桌邊喝著茶。
    “你信中說娘要給鑫哥兒定唐家二房的嫡女?”蕭四郎啜了一口茶,見析秋點了頭,他想了想道:“唐家二爺靠著錢忠的關系,即將升任湖廣鹽運使,兩位少爺又皆是任的實職,唐家的這門親事雖說不上好,但倒也沒有不如意之處。”
    析秋前面也仔細想過,想必太夫人那邊也絕不會僅僅是因為看中了唐罄玉才定的這門親事,既然大家都說不錯,那這門親事若無意外就等著蕭延亦回來下小定了。
    “那你給二哥去封信吧,將鑫哥兒的婚事和他說說,讓他早點回來。”析秋說著嘆了口氣。
    蕭四郎頷首:“嗯,我明天就給二哥去封信。”至于他會不會愿意回來,他卻不能確定。
    若是別人蕭四郎自是有法子讓他回來,可是他是蕭延亦,蕭四郎只能等他自己想回來。
    第二日,蕭四郎給蕭延亦去封信,可直到九月蕭延亦的也沒有回信,太夫人怕唐家等的心焦,就主持了小定,兩家交換了生辰八字,找欽天監認真合了得出天作之合的結論,兩家就正式定了親事。
    太夫人不免失望,好在九月底蕭延箏又查出來懷了身子,那邊沒有長輩太夫人不免多操些心,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十月的時候,析秋給縈姐兒和恭哥兒辦了滿月酒,家里足是熱鬧了一下,縈姐兒抓了一把小弓,拿在手里笑的很歡樂,恭哥兒則是一只蘋果一只扇子。
    京中過了十月天氣就冷了下來,析秋上次回去聽大老爺咳嗽了兩聲,就請了阮靜柳回去給大老爺診脈,大老爺直說:“我身體好的很,哪里需要診脈。”可礙不過析秋,還是給阮靜柳仔細檢查了,好在并無大礙,只是這些年操勞有些體虛。
    析秋還是不放心,和江氏商量家定期給大老爺檢查身體,以免有所疏漏。
    天氣驟冷,宮中傳出圣上每夜有大半夜都在咳,可無論咳的多厲害,早朝卻是風雨無阻,朝中一時間又緊張起來,有的人暗中期待新帝登基,有的人卻不免緊張惶恐,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知道新帝是什么樣的性格,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新火會不會燒到自己?
    到了十一月底將近年關的時候,圣上的身體仿佛長久不忍苛重的殘垣,突然倒了下去,請了六位進宮令他們輔佐太子監國,敏哥兒不肯,跪在圣上床頭:“兒臣留在宮中照顧父皇。”
    圣上看著長的與自己年輕時一樣的臉孔,不免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能看到大沈氏正嬌羞的走過來挽著他的手臂,笑著道:“后花園里桃花開的正旺,殿下陪妾身去賞花吧。”那時候他處境尷尬,與老三斗的難分難舍,心理焦躁時常對著她發脾氣,可她每次總能笑著受了還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有趣的事情,來緩解他的不安和焦慮。
    擁有的時候不覺得什么,等到失去時他才募然醒悟過來,她對于自己是有多么重要。
    可無論心里怎么后悔,伊人已逝他能做的,只有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緬懷吧
    “父皇。”敏哥兒泣不成聲。
    圣上揮退殿中的其它人,留了敏哥兒說話,他靠在床頭看著兒子的臉,輕聲問道:“你有沒有恨過父皇,當年將你丟給老四?”
    敏哥兒搖著頭:“兒臣沒有,兒臣只知道沒有父皇就沒有兒臣,兒臣心中只有感激絕無半點怨念。”
    圣上滿意的點著頭,虛弱的笑著道:“內閣幾位閣老,吳閣老雖有才卻有些剛愎固執,楊閣老擅長和稀泥,佟閣老和你關系匪淺又是穩重謹慎的吳閣老年事已高,等他退位后內閣首輔你就留給佟閣老,以他為人定能全心輔佐你。”
    敏哥兒點著頭:“兒臣記住了。”圣上又斷斷續續交代別的事情,敏哥兒端著茶杯給他潤喉,圣上頓了一刻又道:“至于太后之位,就讓樂氏做的,我有意打壓她這么久,這個恩情就讓你去施吧,她也會念著你的好,和錦鄉侯精心盡力。”一頓又道:“你該明白我為何定了太平侯之女為皇后吧?太平侯有先祖的封號,但凡他遇到威脅畢竟苦心經營,到時候皇后也有能力和太后分庭抗禮,也是平衡之則!”
    他說的敏哥兒都明白,他知道圣上這半年的苦撐,就是在為他將來登基做安排,他心中感動不由頭垂的更低。
    他心里的恨早就沒有了,可若是對眼前的父親有愛,卻也沒有,可人心柔軟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他對自己的維護他也看在眼中,如今聽他如交代遺言般的說著話,他是真的心痛。
    “睿兒。”圣上摸了摸他的頭:“你雖自小聰明懂事,又刻苦勤奮,可畢竟年輕朕怕朕一去那些人眼里沒有你,若真有這樣的一日,你切不可心軟,寧可留著無用卻俯首的佞臣,殺了寧折不彎的忠者,也斷不能讓人質疑你的權利和帝位。”
    敏哥兒點頭,不停的點頭。
    圣上又咳嗽了幾聲,想起另外幾個兒子來:“你的兄弟有的已經封王,有的還尚幼,你要負起兄長的責任,好好照拂他們,若是”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他停了許久才道:“若有人犯上忤逆,你也不必顧念手足之情。”他說完,目光緊緊鎖著敏哥兒。
    “父皇放心。”敏哥兒已哭了眼睛:“他們是兒臣的親兄弟,兒臣定會護著他們。”
    圣上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外面常公公與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他依稀聽出說話之人的聲音,不由目光一暗緊緊蹙起了眉頭。
    想了想他道:“你去吧。”
    敏哥兒垂首告退,在門口碰見了樂袖。
    樂袖面露焦急的問道:“圣上現在怎么樣了?”她無昭入宮。
    “剛剛吃了藥,才歇下。”敏哥兒朝樂袖使了眼色,低聲道:“娘娘怎么進宮了?”
    常公公匆匆和他們擦身而過,樂袖未回敏哥兒的話拉住常公公:“去做什么?”
    常公公朝里面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回道:“圣上喧蕭四郎進宮。”
    樂袖心里不悅,他明明聽到自己的說話聲卻是不理,反而讓常公公喧蕭四郎覲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敏哥兒請了樂袖去別處說話,過了半個多時辰,蕭四郎跟在小內侍身后進了交泰殿,交泰殿的大門緊緊關上,常公公守在了門口。
    直到戍時,蕭四郎才從殿中退出來,沒有人知道圣上和蕭四郎說了什么,只見蕭四郎出來時面色冷冽,大步走著每一步都顯得沉重。
    樂袖自偏殿出來,擰了眉頭問常公公:“圣上歇下沒有?”
    常公公搖了搖頭,回道:“圣上請娘娘進去。”
    樂袖微微一笑,負手進了交泰殿。
    樂袖進了殿中就瞧見圣上躺在床上,面色憔悴毫無生氣,以往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時已經是渾濁無光,聽到腳步聲他轉頭過來,看著樂袖:“愛妃來了。”
    樂袖跪了下來,目含淚光哽咽的道:“圣上”膝行了過去握住圣上的手貼在臉上,傷心欲絕。
    圣上手指動了動,也不問她為何擅自回宮,只道:“在寺中還好吧,可吃了苦?”
    樂袖搖著頭:“臣妾很好,臣妾不苦!”說著抹了眼淚自己站了起來坐在床邊:“日日在佛前祈禱圣上龍體康健。”
    圣上沒有欣慰,更沒有笑,他忽然握住了樂袖的手,眼底露出審視之色。
    樂袖暗驚,面上卻維持著一派震驚。
    題外話
    很明顯,敏哥兒是要登基。若無意外,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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