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本是睡不著，想要到院子里透透氣，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蕭衍站在樹底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想起他明日便要出征，舒婉心口不免酸澀絞痛，便出口喚住了他。
    四目相對下，兩人一時無言。
    隔著幾步臺階，蕭衍只是定定看著她，月色朦朧下，看不清對方臉上是何種神情，可彼此都感覺，明明近在咫尺，兩人卻好像相隔甚遠。
    清風默默退了下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最終還是蕭衍先開了口，他低低道：“明日我便要出征了。”
    舒婉靜靜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聲音，眼眶泛紅。
    蕭衍又細細與她道：“此次前來，只是想看看你，并無其他意思。”
    “上官身負重傷，這次不會讓他跟隨我出征，你且放心。”
    舒婉心口一窒，忽而抬起頭看向他，眼中情緒翻涌，可話卻始終堵在喉間，說不出口。
    她最關心的是他啊。
    鼓起勇氣走到蕭衍身邊，舒婉極力平復自己雜亂的心緒，道：“王爺一定要平安歸來。”
    “舒婉。”蕭衍忽然鄭重地喚她的名字。
    舒婉將眼淚逼入眼眶，勉力扯出一絲微笑：“怎么了？”
    他伸手捧起她的臉，深深地看著她，舒婉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直低垂著眼簾。
    他道：“好好活著，等著我回來，我走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沖動，若是遇到危險，就躲得遠遠的，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
    舒婉的眼淚終是沒能忍住，奪眶而出。
    她清楚，她等不到他回來了。最晚兩個月，亦或是兩個月都不到，自己就會死去。
    她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狠狠點了點頭，她道：“那你也要好好活著，活著回來。”
    手指觸到她臉上的濕潤，蕭衍心口一動，溫柔地用指腹替她拭去眼淚，他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舒婉不答，只是始終低垂著頭，眼上的淚水怎么也擦不干凈。
    她擔心他啊，擔心他會受傷，擔心他會像三年前那樣，遭奸人暗算，更擔心他一去不回。
    此次一別，即是永遠，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他說，可她不能說，不能讓他因為她的事在戰場上分心。
    因為，他不是屬于她一個人的蕭衍，他是瑯國千萬子民的戰神，是他們的希望。
    蕭衍又道：“只要你好好活著，無論是你選擇我，還是上官蓉，哪怕往后不會與我同路，我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等著我回來。”
    說到最后，他聲音幾乎變得低啞。
    那最后一句話，不知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說出口的。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若能平安歸來，自己想要光明正大迎娶她，永遠守護在她身旁。
    到時候戰火平息，他愿意舍棄這戰王之位，只與她做一世的平凡夫妻。
    他想與她回到那山間小竹屋里，像往日那樣，打打野菜，種種花草，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可是，他終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想的跟他一樣，是否懷念與他在小竹屋中的生活，是否想要與他在一起，又是否……真的已經愛上了上官蓉。
    他尊重她，所以，也會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利。
    舒婉抬起頭，睜著眼近在咫尺地看著他的臉。
    他的模樣，似乎又清晰地呈現在了她面前。
    她張了張口，喉間驀然酸澀，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只聽他最后又道：“不必為我掛心，我唯有一愿，就是回來后能看到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哪怕你想與上官蓉在一起……我也同意。你聽清楚了嗎？”
    “放心，我已經留了身邊最出色的暗衛給上官容。”
    舒婉顫了顫眼簾，終于說道：“那你怎么辦？我要你也活著。”
    蕭衍微微一滯，而后抵著她的額頭，應她道：“好，都活著。只要你別做傻事，一切依你。”
    舒婉泣不成聲，雙手死死揪住他的袖角，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哭腔道：“我不會做傻事，你不要為我擔心，你顧好你自己，一定要平安歸來。”
    蕭衍道：“那你會等著我回來嗎？”
    舒婉心口驀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痛到她無法呼吸。
    她該如何回答他，再過兩個月，便是她的死期，哪怕神仙也救不了……
    見她遲疑，蕭衍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不舍地松開了她，苦澀笑道：“無妨，這些都不重要，如今京都也不是個安全之地，你待在上官蓉身邊未嘗不是件好事。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會護你。”
    舒婉攥著他袖角的手緊了緊，想要說些什么，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她生生咽下，最后她只道：“此次出征，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很想再抱抱他，感受一下他懷抱的踏實與溫暖，可最終還是默默松開了他的袖角。
    最后還是蕭衍抑制不住，將她一把攬入懷里。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走，回來后她心里眼里還會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是此刻，他只想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我走了。”良久，他輕輕松開了她。
    他走的時候，舒婉站在原地許久，她看著他走出院門，身影消失在轉角。
    她久久未回過神，好像他一走，她的心也隨之飄遠了。
    他出征的那日，身后跟著三千精銳，他一身鎧甲，腰懸寶劍，腳踏戰靴，氣宇軒昂。
    他本就性格冷峻，身上再有冰冷威武的鎧甲加身，整個人更顯高。
    挺拔俊朗的身姿，一雙深邃幽寒的狹長眼眸直視著前方，下顎高高抬起，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足以讓他為之一顧。
    直到目光捕捉到一抹倩影，他微微一滯，再不肯移開。
    舒婉站在人群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隔著重重人群，蕭衍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站在那里，和其他人一樣，仰望著他。
    馬蹄輕快，蕭衍漸漸逼近，距離她最近時，他刻意放慢了腳步，兩人不過一丈，可彼此都沒有再說話，千言萬語，盡數藏在了看向彼此的眼神中。
    眼睜睜看著蕭衍一點點消失在街頭，街道兩側行人又恢復了行走，繁華的街道頃刻又熱鬧了起來。
    唯有舒婉默默站在原地，注視著隊伍行去的方向，久久凝視。
    “再見了，我的……阿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