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可不是喬慈衣所猜想的,為了什么青梅竹馬的女子報仇,而是要殺了容定濯,完全除去容定泱的感情束縛。他也是靠著十多年的忠誠,才換來容定泱今天的信任。
陸昭的所有謀劃都是為了蓮藏教,他一直等著容定泱帶著蓮藏教大有一番作為。
豈知容定泱太看重容定濯這個弟弟,居然愿意為了容定濯退走一方。雖然容定泱說是以退為進,伺機而動,但他都打算要帶著喬慈衣出海,怎么看都是要淡出大允朝的意思。
陸昭知道,只有容定濯死,容定泱才不會有所顧忌。蓮藏教是多少任掌教的心血,老掌教與隋家更是有大仇,他怎能看著容定泱避世。
因此,為了除掉容定濯,陸昭抱著必須成事的信念,為此次圍殺花費諸多心力。若是這次不成,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
容定濯在寒州附近尋找一日,并無所獲。終于在第二天清早,派出去的探子有了消息回來,說是棲蒼山有蓮藏教的異動。
容定濯自是帶人直奔棲蒼山。
但這時雪又下大了,照這個雪的大小,不久就會封住山。
容矯就有些擔心地提議:“相爺,要不讓我們進山,您在山外等著。”
容定濯想著喬慈衣下落不明,怎么可能在原地等著。一夾馬腹,便沿著山道前進。
入山后一路上很安靜,容矯等人也隨時注意著周遭情況,除了偶爾的鴉鳴,并沒有遇到人和野獸,林中彌漫著一種叫人焦躁的死寂。
終于在翻過一座小山頭時,眾人聽到馬兒的嘶鳴聲,聞聲望去,便見前面有一匹馬從山道沖出,護衛(wèi)們立即舉起弓箭,再一看,就看清馬背上是一道身著紫色襖裙的纖細身影。
“相爺,您看!那是喬夫人。”容矯驚喜道。
容定濯自是也看到了,他瞇了瞇眼,道:“阿灼。”
那的確是喬慈衣,她發(fā)現之前待的那個村落有古怪,那里似乎根本沒有普通村民。稀疏錯落的幾棟房子附近,來往的都是蓮藏教的人。
她等了一天,終于在天剛亮時找到機會,乘人不注意偷了一匹紅馬逃出來,因為提防著陸昭說的陷阱,她是從容定泱帶她進山時的那條路離開。
喬慈衣看到容定濯,也露出驚喜的笑意,她沒想到運氣還不錯,逃出一段就碰到了他。
喬慈衣立即驅馬朝容定濯等人過來,誰知她騎著的紅馬被斷樹勾了一下腿,前蹄一軟,險些跪下去,受了驚之后,紅馬猛地在原地打了兩個轉,朝著她行來的方向飛快奔跑而去。
喬慈衣低呼一聲,發(fā)現這匹馬已完全失控,根本不聽她的指揮,只能緊緊抓住韁繩以免被摔出去,人卻是被這紅馬帶走了。
但在下過雪的山中,這山路又窄又滑,紅馬的跑法極為危險,摔下山去幾乎是遲早的事。更何況,積雪的枝椏不時抽打在喬慈衣身上,令她不得不轉頭閃避,以免被刺到眼睛。
容定濯見此情景,握著馬韁的手指猛地縮了縮,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凍。心驚之下,哪里還坐得住,策馬便朝喬慈衣追去,他身邊的人自然也都追趕,唯恐沒有保護好主子。
容定濯慶幸這些年沒有丟下過武藝,將馬催了又催,快得叫他身邊的護衛(wèi)看了也擔憂,但容定濯這匹戰(zhàn)馬本就特別馴過,踏在雪地也迅疾平穩(wěn),喬慈衣的馬臨近山崖時,他終于追上了她,兩匹馬幾乎并駕齊驅。
雪風如刀子般鋒利,喬慈衣被吹得頭暈腦脹,連周圍的呼喊聲都聽得不是那樣真切。直到一條有力的手臂纏在她的腰上,她回過頭,看到的就是容定濯的眼睛,頃刻之間,他已將她抱到懷中,共乘一騎。隨即一勒韁繩,讓馬調頭。
確定這女人在他懷里的一瞬,容定濯緊繃的身軀才漸漸放松。
喬慈衣也被嚇到了,她以為她會跟那紅馬一起摔到山下。容定濯沒有穿甲胄,身上的熱度傳過來,她被他摟在懷里,快被凍僵的身體頓時舒服了些許,加之懼意尚未消散,本能地就想尋求他的體溫。
容定濯見狀自是將喬慈衣擁得更緊,迅速將她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她除了衣裙掛破幾處,還有發(fā)髻被弄得有些散亂,所幸沒有別的傷口。
喬慈衣感到身上漸漸暖和,終于能夠說話,她道:“別再往山里去,快帶我走,蓮藏教有人想用我做誘餌害你。”
她嗓音有些沙啞,是雪霰吸入太多的原因,容定濯聽著心疼,但水囊里的水都成了冰,也沒有熱水,只能讓喬慈衣先忍耐。
容定濯并不打算走,他早就想見到這個深藏不露的掌教。只問:“掌教在不在山里?”
喬慈衣搖搖頭,她見容定濯伸手來幫她整理發(fā)髻,才突然回過神,意識到她身為一個寡婦,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跟男人抱在一起。
容定泱這些天好歹還找了侍女,在外都是侍女服侍她,他是沒有近她身的。
她便說:“容相單獨給我一匹馬吧。”xしēωēй.coΜ
容定濯聞言,知道喬慈衣是覺得有些羞恥,他卻沒有放手讓她單獨乘坐一騎的打算。
她根本不知他這幾天是怎樣過來的。喬慈衣于他而言本就是失而復得,在他準備婚禮,想要與她重新開始的時候,她居然再次消失。他前幾天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巨大的痛苦和不甘讓他這幾十年的自制力幾乎崩潰。
更何況,先前喬慈衣的情況把他嚇到了,若是他追得慢些,說不定就要眼睜睜看著她跌落山崖,容定濯根本不敢深想。
喬慈衣見他越摟越緊,完全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也就不再提出意見,所幸周圍都是容定濯的人,也沒有人會盯著他們看。
她遲疑片刻,終于是道:“容相,你真的不知掌教真正的身份嗎?”
容定濯垂眸看看喬慈衣。他沒有問她,這幾天里掌教有沒有碰過她。
他覺得多半是碰過了,掌教一直對喬慈衣有覬覦之心,那個男人既然抓走她,經過這樣多天,沒有強要她的可能很小。
不論那個男人碰沒碰過她,他都不會放過一個在暗中對她虎視眈眈的男人。
容定濯說:“你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是誰。”
喬慈衣又轉頭看了看容定濯,她覺得他應該是真的不知道,便深深呼吸一下,要將那個可能會令他震驚的名字說出來。
這時,附近一處不起眼的雪垛子突然炸開,雪沫和枯草朝天空與四周噴散,一道身影從中暴起,刀鋒更是在雪地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不遠處有一聲尖哨,更是涌出不少弓箭手,開始朝著容定濯一行人放箭。
容定濯與容家的護衛(wèi)反應極快,一瞬便抽出刀劍來,格擋著弓箭的同時往后撤退。
剛離開弓箭圈,又有一群蒙面人騎馬而至,為首之人手提刺刀,直取容定濯而來。
這幾名刺客的攻勢都很強悍,尤其是當中有一個老和尚,武藝極高。
容定濯也起了殺意,可圍攻他的人太多,擔心傷到喬慈衣,他便將她交給容矯護著,飛身下馬,與刺客痛快交起手來。
這些刺客也沒敢輕敵,這位首相當初能在嶺南鎮(zhèn)壓蓮藏教,武藝高超的名聲眾人皆知,就見容定濯一劍快過一劍,身處圍攻之中卻是分毫不亂,刺挑揮削快如游電。
只是那老和尚也著實厲害,練的是至剛至陽的功法,沒有用兵器,一雙手掌卻猶如鐵掌。雙方人馬都是死的死,傷的傷,這和尚卻越戰(zhàn)越勇,毫發(fā)無損,讓容定濯也感到棘手,兩人又斗了一陣,一直相持不下。
不過,容定濯雖在與老和尚對戰(zhàn),卻不時關注著喬慈衣,這時見喬慈衣身后突然出來一個蒙面少女,手持雙劍攻向她,這時容矯也正自顧不暇,他一劍逼退老和尚,立即朝喬慈衣那邊飛掠而去:“小心——”
老和尚穩(wěn)住身形,也緊隨而至,趁著容定濯揮劍護喬慈衣,露出破綻,聚力一掌,全力擊向容定濯后心。
容定濯察覺掌風,側身避讓,然而已來不及,雖然避開后心,右肩仍是受了老和尚山岳傾壓般的一掌,喉間頓時一甜。
喬慈衣抬起頭,就見容定濯蹙著眉心,嘴角有一線殷紅血線,身形也有些凝滯。知道他是為了護著她受了傷,心中滋味難言。
這時那老和尚此時又攻襲過來,喬慈衣趕緊撲到容定濯身前,希望能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卸去一掌。
那蒙面老和尚見喬慈衣抱住容定濯,目光微變,猛地收回了手,然而他這遲疑的一瞬,容定濯一手摟著喬慈衣旋過身,卻是反手一劍,透過老和尚左肩。
這時林中馬蹄越來越近,幾個人飛掠而來,擋在容定濯身前,也紛紛攻向老和尚。因為要找喬慈衣,容定濯帶來的人分了好幾路,他身邊的人并不算太多,現下接到傳訊,這才陸續(xù)趕來主子身邊。
喬慈衣見來了援手,趕緊拉住容定濯退出戰(zhàn)圈,道:“蓮藏教的人太多,我們快走,先離開這里。”
容定濯受了老和尚全力一掌,的確有些虛弱,她正要催促著他上馬離開,卻見身邊的男人身軀紋絲不動,看著另一個方向。
喬慈衣不知容定濯怎么了,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策著一匹黑馬,越來越近。
正是之前離開的容定泱。
容定泱除了在山寺那次,還有晚上與喬慈衣獨處時,都戴著面具。因此,他這時出現,自然也是戴著面具的。
可容定濯對自己的嫡親兄長何等熟悉。
更何況,他知道容家出了內鬼。
他看著那道慢慢走過來的身影,感到喬慈衣看到對方時身體的輕顫,目光深沉難辨,眼底仿佛凝成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