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將林府打賞下的賞銀和店里別的客人打下來的賞銀放在一起,算了算也有近五兩的數(shù)量,能買得起一畝好田了。在柴老板跟她說起,先結(jié)一部份銀子時(shí),紫蘇便推了,說到了日子再算。
挑了個(gè)陰天,紫蘇算著這樣的天,客人怕是不會(huì)多,拿了備好的東西跟老板娘說了一聲,便上路了。
回到陶家村,已經(jīng)是未時(shí)三刻,家里只有四妹在。
“二姐!”乍然看到從院子里走進(jìn)來的紫蘇,在院角玩的四妹猛的跳了起來,朝紫蘇跑過來,因?yàn)榕艿眉保铧c(diǎn)便摔了一跤,幸虧紫蘇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紫蘇捏了把二妹又長(zhǎng)了不少肉出來的小臉,柔聲道:“就你一個(gè)人?娘和三弟呢?”
四妹聽得紫蘇問起陶大娘和陶三弟,臉上歡快的神色猛的便變了變,半響,低了頭,輕聲道:“三哥跟娘吵架了。”
“吵架了?”紫蘇不解的看了四妹,“好端端的怎么吵架了?”
四妹飛快的抬眼看了眼紫蘇,稍傾低了頭,想了想,輕聲道:“娘將我們家的錢給了二叔,三哥跟娘吵了一架,還說要帶我去找你。”
錢全給了陶二郎?!
紫蘇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要不是坐著,只怕就倒到地上去了。忍了一肚子的悶火,盡量平了氣對(duì)四妹道:“那三哥和娘,現(xiàn)在在哪?”
“三哥說反正日子沒法過了,那些禾也不要了,娘便追了去。”
這混小子!紫蘇咬了咬牙,繼續(xù)問四妹,“那二叔他為什么來我們家拿錢?”
“說是寡婦的女兒訂了親,問娘借些錢給她做衣衫。”
“娘就給了?”
四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紫蘇這下子算是明白三弟為什么犯混了!換誰誰氣死。先不說,陶二郎從前做下的那些事,就說自己家這樣的情況,三弟和四妹還穿得布丁打布丁,陶大娘到好,手里有點(diǎn)銀錢就拿出去打腫臉充胖子了!
“你在家別亂跑,我去看看就回來。”
“二姐,我跟你一起去。”
紫蘇看了眼四妹,想了想便牽了她的手,帶著她往田里去。
還沒走多遠(yuǎn),便遇上急急跑來的狗蛋,“四妹,四妹”在跑近看到紫蘇時(shí),臉上的神色一喜,連忙道:“紫蘇,你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吧,三弟和你娘在田里鬧起來了,踩壞了好多稻。”
紫蘇將四妹往狗蛋手里一塞,急聲道:“你帶著四妹后來,我先趕過去。”
“嗯,你去吧。”
紫蘇心急火燎的往前跑去,因?yàn)榕艿眉保脦状尾铧c(diǎn)滾下二人多高的田埂,直把跟在后面的狗蛋和四妹嚇得“哇哇”的大叫。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的趕到了田里,果然便見偌大的水田里那些已然結(jié)穗的稻子靠天邊的地方踩得了一大片,陶大娘正緊緊的拖了還要往前繼續(xù)踩的三弟,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三弟,三弟,是娘錯(cuò)了,娘再也不會(huì)了,你聽娘的話別踩了,別踩了。”
“不過了,都不過了。”三弟奮力的掙脫著陶大娘,漲了臉,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你都不想過了,我們還過什么,種什么稻,種出來,也是給別人吃,給別人用。”
“不是的,不是的,三弟,娘答應(yīng)你,再也不會(huì)了。”
“你撒謊,你從前就答應(yīng)了二姐,現(xiàn)在二姐不在家,你想怎樣就怎樣。那些錢是怎么來的,二姐那么苦那么累,你說給就給別人了!”
說到最后,三弟的哭聲已經(jīng)大過了喊聲。
紫蘇站在田埂上,看著田里扯在一起的母子二人,眼眶一熱,淚水便滾滾而下。
陶大娘似是自知理虧,不敢多說,只聲聲求著三弟。
“三弟,娘求你了,你不要這樣!”
只三弟卻根本就不理她,歇了一氣后,猛的一甩手掙開了陶大娘,因?yàn)橛玫牧庥悬c(diǎn)大,陶大娘一個(gè)踉蹌腳下一個(gè)不穩(wěn),整個(gè)人就倒在了田里。
“三弟”
三弟豁然轉(zhuǎn)身,怒目瞪著一臉泥水的陶大娘,大聲道:“你不要喊我,我把這些全毀了,我?guī)е拿萌フ叶闳ィ愀莻€(gè)寡婦、賴子過去。”
眼見得三弟抬腳便要朝那些完的稻苗踩下去,陶大娘眼見著自己阻止不了,只能捂了臉發(fā)出一聲凄歷的哭喊時(shí),紫蘇開口了。
“三弟!”
田里的三弟和陶大娘齊齊的田埂上看過去,待看到紅了眼眶站在那的紫蘇時(shí),兩人臉上的神色可謂是精彩至極。
三弟先是怔了怔,下一刻便紅了眼,哽了嗓子喊道:“二姐,你怎么才回來了。”話落,便“哇哇”的哭了起來,邊哭邊大聲指責(zé)道:“娘,將你攢下的錢都給別人了。”
陶大娘則是在對(duì)上紫蘇冷的如冰碴的目光后,不由自主瑟瑟的抖了抖,在聽到三弟的那聲哭訴后,飛快的垂了眼,別過了臉。
“你先上來。”紫蘇走上前,對(duì)站在田里的三弟道:“先上來,有什么事,我們回家說。”
三弟略一猶豫,便朝田埂走了過去。
紫蘇一把將他從田里拉了上去,帶著他到一側(cè)的小溝里洗了腳,又替他將鞋子穿好。抬頭的瞬間,便看到渾身淌著水的陶大娘神色訕訕的站在一邊。
“你也洗洗吧。”
“哎!”
陶大娘連忙蹲在小溝邊,拿手抹了把臉,一邊偷偷的拿眼打量紫蘇的神色,見紫蘇只是冷著臉,小聲的安撫著三弟,并沒有朝她看來,心下便松了一口氣。但隨之而起的又有一份惶惶不安。
這時(shí)候狗蛋也牽了四妹趕過來了,四妹眼見得田里倒了一大片的稻苗,怯怯的抬頭朝三弟看去,見三弟神色已不似先前那般難看,便走了上前,牽了三弟的手,“三哥,不要踩了稻苗,四妹要吃飯。”
三弟將四妹的手握住,抿了抿嘴,一言不發(fā)的帶了她便往家走。
沒有人去看一眼身后的陶大娘。
“陶紫蘇,”狗蛋忽的喊了紫蘇一聲,待紫蘇回頭看過來,他指了田里的那些稻苗,輕聲道:“要不要扶起來?”
紫蘇朝狗蛋笑了笑,輕聲道:“不用了,扶起來也沒用。”話落,不動(dòng)聲色的撩了眼一側(cè)頻頻偷偷朝她看來的陶大娘,對(duì)狗蛋道:“回去吧,你晚上來趟我家,我有話跟你說。”
“哎。”
紫蘇便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一手牽了三弟,一手牽了四妹朝家里走去。
才到家,得了消息的桃花和陶馮氏都趕了過來,見到紫蘇齊齊吃了一驚,想著紫蘇是個(gè)主意大的,略略坐了坐就都走了。不想,她們才走到門口,秀才娘子也趕了過來,聽說紫蘇回來了,本打算走的,但想了想還是走了進(jìn)來。
“她嬸,”秀才娘子見屋里從紫蘇到四妹,姐三人,窩成一團(tuán),就剩光零零的陶大娘在一邊,便走了上前,在陶大娘身邊站了,替她將頭沾著的泥沫子給挑了,一邊道:“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這話原不該我說,可你家也沒個(gè)年長(zhǎng)的,我就倚老賣老一回吧。”
“哎,嬸,你這話說得。”陶大娘期期艾艾的挑了紫蘇三姐弟一眼,紅了眼看向秀才娘子道:“是我做錯(cuò)了,我給了就后悔,可是,他往我這一哭一說,我就”
“你就抹不下臉是不是?”秀才娘截了陶大娘的話問道。
陶大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哎!”秀才娘子不贊成的搖頭,恨鐵不成鋼的道:“他咋就不想想,他把你給賣了的時(shí)候,咋就不想想家里這三個(gè)娃吃不飽穿不暖的時(shí)候?親戚,不是說不要,可是這樣如狼似虎只會(huì)吸你們的血啃你們的肉的親戚,要來有什么用?”
“我知道錯(cuò)了。”陶大娘低了頭,悶聲道。稍傾飛快的抬頭撩了眼紫蘇和三弟,看了秀才娘子,急切的道:“我下次一定不會(huì)了,真的。”
秀才娘子能說什么?這本就是人家的家里事。她也只不過是曉得紫蘇的脾性,怕她像三弟一樣不管不顧,闖出什么大事,才來說幾句。這會(huì)子,見陶大娘也認(rèn)了錯(cuò),便也順坡下驢,又說道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秀才娘子一走,紫蘇便打了盆水,替三弟又洗了遍,讓他去換了身裳,眼見天也暗下來,要準(zhǔn)備晚膳,便對(duì)四妹道:“四妹去舀些米來,我們做晚飯好不好。”
四妹看了紫蘇,又怯怯的看了眼陶大娘,低了頭不出聲。
紫蘇猶疑的道:“怎么了?”
“家里沒米了。”一側(cè)的三弟甕聲甕氣的道。
“沒米了?”紫蘇起身走了進(jìn)去,待看到米缸里真的不剩一粒米時(shí),不由疑惑的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讓人帶了一袋米回來嗎?”
“都讓二叔給裝走了。”四妹細(xì)聲細(xì)氣的說了一遍。
紫蘇手里的木蓋子便被她“啪”的一聲扔在了米缸上。嚇得陶大娘一個(gè)顫抖,不由自主的便往后退了退。
四妹也緊跟著往三弟身后躲了躲,三弟抬手摟了四妹,拍了道:“別怕,二姐不是生四妹的氣。”
紫蘇看了眼臉色一會(huì)兒紅一會(huì)兒白的陶大娘,對(duì)四妹道:“四妹,你去打鐵叔家借斗米來。”
“嗯。”四妹連忙抱了米斗朝外走。
這邊廂,紫蘇看了陶大娘一眼,什么也沒說,對(duì)三弟道:“你去把火燒上。”
三弟去了灶前,點(diǎn)燃了灶火。
紫蘇怔怔的看著大鐵鍋里的半鍋水,直到耳邊響起四妹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二姐,米借來了。”四妹將抱著的米斗放到紫蘇跟前,又指著米斗上面拿荷葉裹著的半只雞道:“打鐵叔給的。”
紫蘇接了過來,扯了個(gè)笑臉看向四妹道:“四妹有沒有謝謝打鐵叔啊?”
“有,我還跟打鐵叔,等我們家田里出糧了,馬上就還。”
紫蘇摸了摸四妹的臉,夸了一句,“真乖。”又道:“去玩吧,飯好了,二姐喊你。”
“我不去玩,我陪著二姐。”
紫蘇忽的便想起自己的背簍里,有她帶給三弟和四妹的麥芽糖,便對(duì)灶前的三弟道:“三弟,你來淘米。”
“我來吧!”
被冷落許久的陶大娘連忙搶了上前。
紫蘇抬頭冷冷的看了眼陶大娘,什么也沒說,牽了四妹的手朝房間走去。
待得紫蘇將包好的麥芽糖拿出來,四妹高興的抱了紫蘇的臉便親,“二姐,真好。”
紫蘇笑了將手里的麥芽糖分了分,拿出一份道:“去,拿給春妮吃。”
“哎。”
待得四妹蹦蹦跳跳的走了,紫蘇這才走到四弟跟前,將手里的另一份,遞了過去,“拿去吃吧。”
四弟搖了搖頭,“留著給四妹吃。”
“她有。”
四弟還是搖頭,紫蘇卻是不由分說的便將手里的糖塞了過去。四弟拿著糖默了一默,稍傾瓣了一塊小小的放進(jìn)自己嘴里,剩下的大的,卻是放到紫蘇的嘴里,“你也吃。”
“我吃過了。”
“那再吃一塊。”
紫蘇僵了僵,稍傾張嘴,接了四弟遞過來的糖,姐弟二人相視一眼,卻同時(shí)眼眶都紅了紅。
“二姐,你在鎮(zhèn)里還好不?”
“挺好的。”紫蘇一邊收拾著手里的雞,一邊道:“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好人,待我挺好。”
“那,我能不能帶了四妹和你一起去?”
紫蘇手里的動(dòng)作一僵,稍傾抬了頭看向三弟,她原以為三弟說的是氣話,但現(xiàn)在看來,三弟是心里真拿了主意。其實(shí)也不怪三弟有這樣的想法,大多數(shù)人都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希望,他們都愿意塌塌實(shí)實(shí)的干。可是如果希望變成了絕望,那一切自然又不一樣!
感覺到陶大娘緊緊看過來的目光,紫蘇頓了頓,“吃了飯?jiān)僬f吧。”
三弟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但好在很快他又調(diào)整過來了。
“二姐,你叫狗蛋來干嘛?”
“二姐,找他有事。”
三弟便沒有再多問。
待到燒好飯,三弟將四妹喊了回來,一家人吃了一餐異常沉默的晚飯。席間,陶大娘幾乎是扒的白米飯,紫蘇也沒管她,只將碗里的雞肉,一塊又一塊的往三弟和四妹碗里夾。
“多吃點(diǎn),吃多了才能快點(diǎn)長(zhǎng)大。”
“嗯。”四妹將碗里的飯吃得一粒不剩,末了舉了飯碗倒了倒,對(duì)此蘇道:“二姐,我吃得很干凈。”
“嗯,好乘。”
紫蘇笑了夸了幾句。
飯后,紫蘇才收了碗,便被陶大娘搶了過去。紫蘇看著補(bǔ)罪似的陶大娘,默了默,便要開口時(shí),狗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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