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記憶的邱燕竹保持著他原有的溫文爾雅,對誰都是笑瞇瞇的,說話輕聲細語,不管指派給他什么事,他都能按質(zhì)按量的完成,并且盡力做到最好。
不消幾日,便得了明月樓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評。
“八月”更是沒事有事的就跑他跟前去露個臉,還時不時的找著借口讓他幫下這個忙,幫下那個忙。他也常常好性子的一一應(yīng)了。便是霽月幾個央了他,讓他教她們作詩寫字,他也只是在最初的臉紅過后,便應(yīng)了下來。
月兒和雪香也常常找了借口跑出去看熱鬧。
到是竹枝總是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看了紫蘇,常常欲言又止的看了紫蘇,每每紫蘇對上她的目光,她動了嘴,最后卻只是一句,“你也不管她們,這樣下去像什么話。”
紫蘇笑了笑。
管?怎么管,從前蕭鶴玉在的時候姑娘們礙于蕭鶴玉的身份可望不可及,只能望梅止渴,現(xiàn)如今好不容易出現(xiàn)一個玉叔臨風(fēng)的翩翩佳公子,她們有心為自己求一個未來,她又有什么好管的?
見紫蘇但笑不語,竹枝不由越發(fā)的嘆了氣。
私下找了秀蘭,輕聲勸道:“你也好生跟姑娘說說,她現(xiàn)如今也該是時候替自己打算打算了,蕭公子那已然沒望,眼下這邱公子與她又是舊識,沒的便宜了那些小蹄子!”
秀蘭起始驚愣的看了竹枝,道:“不會吧,你說姑娘和邱公子,他們他們怎么會?”
“怎么不會了?”竹枝沒好氣的瞪了秀蘭,朝紫蘇努了嘴道:“你就沒看出來?姑娘每每見了誰都是想笑便笑,想說便說,可唯獨每每對上邱公子,就怪怪的。”
“怪怪的?”秀蘭不解的看了竹枝道:“怎么怪怪的?”
“就是那種那種”竹枝托頜想了想,驀的撫了掌道:“就是那種別人常說的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近鄉(xiāng)情怯?”秀蘭“噗嗤”一聲笑了道:“我可不識字沒你水平高,不懂你這文皺?quán)u意思。”
這幾年相處下來,竹枝跟秀蘭已經(jīng)關(guān)系很好,兩人不時的會互相打趣幾句。聽了秀蘭略帶挖苦的話,竹枝也不惱,只是冷冷的撩了秀蘭一眼,哼聲道:“是誰說對姑娘的恩情無以為報,就是來生來世當(dāng)牛做馬也還的?眼下,還沒當(dāng)讓牛做馬呢,就推三阻四的!”
“哎!”秀蘭不依的捏了竹枝的胳膊,啐了道:“死丫頭,好的沒跟著姑娘學(xué)會,姑娘的牙尖嘴利你到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
竹枝被秀蘭掐得叫了起來,連忙往一邊跳。兩人便在屋子里你追我趕打鬧起來,跳著躲著便蹦到窗臺前,秀蘭才要抓了竹枝,不想竹枝卻是步子一頓,人往窗前靠了靠,壓低了聲音道。
“秀蘭,你快過來看。”
秀蘭原以為竹枝是唬弄她,并不當(dāng)一回事,待她靠近了正準備伸手去呵竹枝時,眼角的余光卻順著秀蘭的手看了過去,這一看,驀的便呆在了原地。
不過處的高臺上,紫蘇孑然一身站在樓臺上,正怔怔的看著小院里,正被霽月等人圍住的邱燕竹。雖然,看不到紫蘇的神情,可是就那樣一個背影,卻給人一種孤獨千年遺世而獨立的寂寞感。
“姑娘”
竹枝眼疾手快的將秀蘭一把拖離了窗臺。
秀蘭怔怔的看了竹枝,“姑娘,她怎么了?”
“姑娘有心事。”竹枝肯定的道。
“心事?”秀蘭愣了一愣后,飛快的道:“什么心思?姑娘這么小哪來的心事!”
竹枝失笑,稍傾搖頭長嘆了口氣。
“好了,去給姑娘送件披風(fēng)過去吧,晚邊的風(fēng)涼。”
秀蘭點了點頭,返身去取了新做的大紅四合如意刻絲披風(fēng),急急的朝紫蘇走了去。
這邊廂,秀蘭一走,竹枝便坐在了桌子旁緊緊的蹙了眉頭,半響無語。
“竹枝姐姐。”月兒走了進來,四處打量一眼,不見紫蘇,不由便道:“竹枝姐姐,姑娘呢?”
“姑娘出去了,有什么事?”
月兒便縮了縮頭,吐了吐舌頭道:“霽月姐姐讓我跟姑娘打聽打聽,邱公子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竹枝眉眼一蹙,便將月兒喊到了跟前,壓了聲訓(xùn)道:“別沒事就跟霽月她們湊一塊,讓你來是侍候姑娘的,不是侍候她們幾個的。”
月兒何時受過竹枝這樣的重話,一時不由臉都白了神色訥訥的站在那,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竹枝瞥眼看了,由不得便有了些許的悔意,覺得自己把話說重了。
嘆了口氣對月兒道:“你去將雪香喊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哎。”
月兒連忙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跑了出去,尋到在外面玩的雪香,喊了她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叮囑道:“竹枝姐姐今天很難侍候,你等會小心著些。”
雪香素來是個老實的,聽了月兒的話,連連點頭。
待得進了屋,不由便偷偷的拿眼打量竹枝的神色,眼見竹枝果然不似從前一般,不但臉上沒有笑意,眉頭還蹙得緊緊的。雪香當(dāng)即腳便軟了軟,打起了精神跟在了月兒身后。
“竹枝姐姐。”
竹枝回頭看著已長高不少的兩個小丫鬟,吁了口氣,指了身前的椅子道:“坐下吧,我有話跟你們說。”
“不用了,我們就站著吧。”月兒討好的看了竹枝,“竹枝姐姐有什么話盡管吩咐便是。”
竹枝失笑,心知是自己適才嚇到她們了。
當(dāng)下也不再勉強二人坐下,略略的想了想,抬頭看了二人道:“姑娘待我們?nèi)绾危俊?br/>
“姑娘待我們自是極好的。”
竹枝便點頭,笑道:“沒錯,姑娘待我們是極好的。那我們應(yīng)該待姑娘如何?”
月兒和雪香互視一眼,齊聲道:“自然也是要極好的。”
“可是,我怎么瞧著你們說一套做一套啊?”竹枝挑了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人,輕聲道:“你們這些日子可曾注意過姑娘吃得好,睡得好?”
月兒和雪香神色一頓,這些日子她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院的那個邱公子身上!又因著“八月”時不時的來找她們打聽有關(guān)那個邱燕竹的事,她們當(dāng)差也就沒有從前那么上心了!眼下聽得竹枝說起,不由齊齊紅了臉,低垂了腦袋。
竹枝見二人還曉得反悔心下總算是略略的舒服了許多。
“姑娘心好,將我們不當(dāng)下人看,但凡有好的總不忘了我們,便是我們有個什么事去求了她,也是一求一個準。”
月兒和雪香紅了的臉便越發(fā)的紅了,她們沒少求紫蘇。
“我們給人當(dāng)奴婢的,做好事原是盡了本份。原不該想著什么獎和不獎,但姑娘不然!她不但給我們臉,還盡可能的尊重我們,離了這樣的姑娘,你們便是打著燈籠也再不會找到這樣好說話的主子。”
月兒聽得臉色一白,不由顫聲道:“竹枝姐姐,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再不會了,不要趕我們走。”說著便要扯了雪香跪下。
竹枝猛的抬眼瞪了過去,嚇得月兒才屈起的膝蓋又硬了起來。
“姑娘有心事,你們不能為她分憂便算了,但不要再拿亂七八糟的事去打擾她。聽到?jīng)]有?”竹枝眉眼一沉,目光歷嚴的盯了二人。
“我們知道了,我們再也不會了。”月兒和雪香連忙道。
“還有,告訴霽月她們,離邱公子遠點。”
月兒一怔,脫口道:“為什么?”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竹枝歷聲道:“姑娘買了她們來,是讓她們來做事的,不是讓她們來談情說愛,找相公的!就是要找,也等離了這明月樓再說。”
月兒不敢再問,連忙應(yīng)下,“我知道了,我等會就去跟她們說。”
竹枝這才神色一松,點頭道:“下去吧。”
待得月兒和雪香退了下去,竹枝走到了窗臺前,目光落在樓臺之上的紫蘇身上。
這樣的姑娘,是她所不熟悉的!那種籠罩在身上淡淡的哀怨的無望的懷念的情緒,好似這冬日的夜風(fēng),層層的籠上心頭。
“姑娘。”
紫蘇渾然未覺,只是目光癡癡的看著樓臺之下,正拿了管紫竹做成的長簫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海棠樹下,吹得纏纏綿綿幽幽怨怨。
“姑娘!”
秀蘭不由便略提了聲音。
紫蘇恍然回神,怔愣的看了秀蘭,稍傾,扯了唇角給了秀蘭一個怔怔的笑,輕聲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秀蘭搖了搖頭,將手里的披風(fēng)替她圍好,一邊系了繩子,一邊輕聲道:“姑娘這些日子是怎么了?”
怎么了?
紫蘇斂下心頭復(fù)雜的心緒,看了秀蘭道:“沒怎么啊!”
秀蘭便看了她搖了搖頭,輕聲勸道:“紫蘇你莫拿我當(dāng)外人。”
她已經(jīng)很久不叫紫蘇,這一張嘴,便是連秀蘭自己都怔了怔,但卻也只是一怔過后,便回過神了,憐惜的抬手撫了紫蘇被風(fēng)吹得亂飛的發(fā),輕聲道:“竹枝說你這些日子有些魂不守舍,我原不以為,可是我剛才在你身后站了那般久,喊了你好幾聲,你才回神。”頓了頓,秀蘭微微的撇了頭,將目光落向花樹下的裴修遠,想了想,輕聲道:“姑娘若是喜歡”
“胡說什么呢!”紫蘇打斷秀蘭的話,返身往回走,邊走邊輕聲道:“我只是在想事情,走神沒聽到你的喊聲而己,怎么就扯上了邱公子。”
“姑娘!”秀蘭幾步跟上前,一把扯住了紫蘇,急道:“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
“原先以為蕭公子對你是真心的,這些年我還暗暗的為你高興,可是誰會想到,蕭公子竟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他即負了姑娘,姑娘又何苦還為他守著!”
紫蘇差點便將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她怔怔的瞪了秀蘭,“我替蕭鶴玉守著?”
秀蘭點頭。
“誰說的?!”
“大家都這么說的。”秀蘭嘟了嘴,不滿的道:“便連梅老爺都看出來,還讓我們勸勸姑娘,說是蕭公子的父親最是頑固,他既已拿了主意,怕是便無轉(zhuǎn)寰余地,姑娘還是趁早歇了那心思。”
紫蘇扶額發(fā)出一聲痛呼,老天,誰說她對蕭鶴玉有心了!
“姑娘!”秀蘭眼見紫蘇撫頭深嘆,不由分說的便上前扯了她的手,抬頭認真的看了紫蘇的眼,說道:“依我看來,邱公子是極好的。”不待紫蘇開口,她又連忙道:“姑娘不也說邱公子是好的,人好心也好,再說你們從前又認識,他便算是不認得姑娘了,難道拜了天堂成了親后,他還能反悔不成?”
紫蘇無語望天。
姑娘她只不過是小小的借用了某人懷念往事了一把,至于就成了愁嫁的姑娘么?她才十三好不好?十三歲的姑娘胸前還只是個小籠包,怎么嫁人啊!
“秀蘭!”紫蘇用一種無比認真的態(tài)度看著秀蘭姑娘,又用一種無限愁悵的語氣,緩緩開口說道:“在你們的眼里,我是不是,很難嫁出去?”
怎么會呢!
想娶姑娘你的人多的都快將明月樓擠爆了好不好?!
“姑娘,你怎的這么說?”秀蘭不解的看了紫蘇,猶疑的道:“姑娘你明明知道,這整個夷州城,你是最不愁嫁的,便是州官大人都曾拖人向梅老爺打聽過姑娘你!”
紫蘇深吸了口氣,看了秀蘭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愁嫁,那為什么弄得我好像嫁不出去一樣?”
“哪里有啊!”秀蘭不服的喊道:“姑娘嫁得出去和想嫁給誰不是一回事好吧。”
紫蘇失敗的看了秀蘭,她哪里表現(xiàn)出她有想嫁的心思了?!
“我想嫁?”
秀蘭頻頻點頭,伸手一指花樹下已經(jīng)停了吹簫,正抬頭朝這邊看來的邱燕竹道:“姑娘,你如果不喜歡邱公子,為什么會看著他發(fā)呆?為什么會看著他,好端端的就流起了淚?”
“我”
眼見紫蘇張了嘴愣在原處。
秀蘭上前頗為了解的拍了拍紫蘇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姑娘,你還有兩年就及笄了,再說了,你對邱公子不但有救命之恩,還有收留之恩。他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就行了!”
紫蘇砌底沒了話,便在她氣得跺腳想走人時,不想一回頭,卻對上了花樹下一張臉紅的如桃花的邱燕竹!
邱燕竹正怔怔的看了她,見她朝他看來。
立刻扯了唇角,給了紫蘇一個幾近完美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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