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潮十八歲時, 裴家就開始張羅著要為他物色妻子人選了。
此時的他,跟隨魏王赴過戰場,在與北狄的戰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有軍功在身, 自然一回京便受封了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
裴家更是跟著水漲船高, 由之前的昌寧伯府, 榮升為了昌寧侯府。
裴家已經沉寂多年,早有衰退之意。如今一個裴潮, 便中興的裴家。且裴大將軍還如此年輕, 日后定然前途無量。
所以, 一時之間,想和昌寧侯府結為親家的人家幾欲要將裴家門檻踏破。
而昌寧侯世子夫人, 裴潮的母親,就更不愿徐家的那個小丫頭有事沒事就往裴家跑了。從前都還小, 看在魏王府和徐大娘子的面子上, 倒不能說什么。可如今都大了,且徐家也因著景王府一事更加落寞……昌寧侯世子夫人自然更看不上。
裴家既已中興,日后定然是要蒸蒸日上,再登一高的。
而這個時候, 擇一門于潮哥兒前途有助益的姻親, 自然是重中之重。
那個徐家的薛姓丫頭,雖然養在了徐大娘子身邊幾年, 近幾年來也頗有教化。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從小就是個野孩子, 從小就小偷小摸慣了,再怎么教養,也改不了她的本性。
很多東西, 都是刻在了骨子里頭的。
改不了。
裴家雖是靠魏王府中興起來的,但其中最重要的還是潮哥兒自己本事。所以,昌寧侯世子夫人雖還是對魏王府有感激之心,對魏王妃十分敬重,但若是魏王府欲插手她潮哥兒大婚一事,昌寧侯世子夫人還是不高興的。
她自己的兒媳婦,她想自己親自挑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潮哥兒的親事,便是他祖父祖母,甚至太-祖母都沒有決定權,何況是魏王府。她想,魏王妃應該也不會為了一個徐家收養的丫頭而一再和她作對。
只是這潮哥兒近來越發一心撲在軍務上,對娶妻之事并不上心。他倒不是拒絕她為他選定人選,他是壓根就不在意這件事。
每次他從軍中回來,只要一找他說這事,他定然會無視掉。
只托詞說軍務繁重,他無暇分心去想這些。又說,他還未及冠,這些事不必著急。
潮哥兒現在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再不是小時候的那個憨憨了。許是跟隨魏王左右跟久了,身上難免會學了點魏王殿下為人處事的影子。他嚴肅起來的時候,便是她和他父親都不敢再多言。
因潮哥兒不配合,此事也就一直沒多少進展。
但她急啊。她也害怕,怕潮哥兒會真看上那個徐家的薛姓丫頭。
這日,昌寧侯世子夫人早早便準備了糕點和親自燉熬的一些滋補湯水。待前頭一傳來消息,說是公子回來了后,昌寧侯世子夫人則即刻帶著這些東西去了兒子院兒里。
裴潮是真的一心撲在了軍務上,他如今是圣上看重的武將,他有心想替圣上分憂,想多辦點實事,所以時刻都警惕,絲毫不敢怠慢。
哪怕是回了府,也是一心想著圣上交辦下來的差事。
而這個時候,近身伺候的小廝突然來稟說:“公子爺,世子夫人過來了。”
是母親來了……裴潮點了點頭,隨即撂下了手中事務,去了前廳見母親。
昌寧侯世子夫人倒是不止這一個兒子,不過,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嫡出長子。從小就最喜歡他。何況他如今還如此本事和出息,她做母親的自然是更喜歡了。
“潮哥兒,累了吧?你看,母親親手給你做了些糕點,還燉了些湯。”她一邊說一邊已經親自拿碗給兒子盛起來,又繼續嘮叨,“你如今辛苦,可得好好滋補滋補才是。圣上交辦的差事固然重要,但你自己個兒的身子也重要啊。你可別不當回事,回頭累傷了自己。”
說罷,她已經端著盛好的湯遞過來了。
裴潮素來寡言,但他對家中長輩卻是極孝敬的。
知道母親關心,他自然也不會無故拂了她的關懷。
“多謝母親。”接過后,裴潮仰頭一飲而盡。
“你慢著些喝,別嗆著。”又說,“一直溫著過來的,還燙著呢。”
的確有些燙,不過裴潮已經喝完了。
待世子夫人要再給兒子盛一碗時,裴潮卻制止了說:“剩下來的都溫著,待兒子夜時再喝。”他請著母親坐下,才問,“母親這個時辰來尋兒子,可是有什么事?”
世子夫人揮退了左右,這才緊張著問:“潮哥兒,你實話與母親說,你心中可有心儀之人?”
裴潮聞聲眉心輕輕擰了下。
昌寧侯世子夫人知道此番這樣直白的問,哪怕是自己兒子,也是唐突了。但她管不了那許多了,她急切的想知道兒子心中到底有沒有那個小丫頭。
所以,世子夫人問完后,目光就緊緊盯著兒子臉看,生怕會錯漏掉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裴潮無心其它,只一心撲在仕途上,所以他搖了搖頭。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世子突然似松了口氣般,連說了幾聲好后,就笑了。
“母親可還有別的事嗎?”裴潮是真忙。
世子夫人忙說:“沒有了。潮哥兒,你好好幫陛下做事,母親就不打攪你了。”說完她就趕緊站了起來。
裴潮跟著母親一道站了起來,微頷首,禮貌道:“恭送母親。”
只是在送走母親后,裴潮腦海中無端的突然冒出一個人的身影。那身影,那笑顏,一閃而過,他又輕輕蹙了下眉。
裴潮不懂男女情愛,又因一心撲于軍務,所以,他只拿薛一一當妹妹待。
可憐她的身世,也愿意手把手教養她。看著她從曾經的野孩子,一點點的改變,變成了如今這個尚算淑女的少女……裴潮心中還是有成就感和快慰的。
想起此來,裴潮冷硬的嘴角不自覺劃過了一絲笑意。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裴潮比薛一一大三歲,裴潮十八,薛一一也十五了。
因年紀越來越大,徐大娘子如今對薛一一管教越發嚴格。再不許她像從前那樣,有事沒事就往外面跑,然后瞎瘋瞎玩。
如今倒是不惹禍了,但總沒個姑娘家的樣子,也是不行的。
尤其,近來徐大娘子還在給她物色夫婿人選。
徐家雖沒落了,但一門忠烈的名聲尤在。徐大娘子也沒想高攀,她只是想給幾個孩子都擇一門差不多的婚事就行。
自景王府敗了后,徐大娘子和景王的兒子便住到了徐府來。陛下格外開恩,景王謀逆一事沒有遷怒到他們的兒子身上。
如今,徐大娘子一人帶著三個孩子,只想遠離朝堂,安安穩穩過日子。
徐定南身子不好,只能日后考科舉走仕途之路。但朱寅意氣風發,身強力壯,他卻是一心想闖出點什么來為母親撐腰做主的。
只是陛下雖格外開恩,沒有將他除名皇籍,但也沒有重用。
對他這個堂兄弟,圣上是不親不疏。
朱寅無處施展手腳,不免一時有些垂頭喪氣。不過,對此他倒是也能理解。
畢竟他的生父做了那樣的大逆不道的事。
他不怪圣上,也沒有心中不平。他只是覺得……母親本就夠可憐的了,如今卻還要因為父親的緣故更受京中權貴們排擠、奚落,這對母親實在太不公平了。
若他可以有出息,能為圣上效力,那么母親也能揚眉吐氣,抬起頭做人。
朱寅心中憤懣,徐大娘子倒是并不在意。
這世上的苦,她早就嘗過大半了。如今能有這樣,她是再滿足不過。
三個孩子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只是兒郎不必過早議親,她打算再等等。所以,如今就一心只撲在薛一一身上了。
這日薛一一又要趁府上管教的婆子沒注意偷跑出去時,被婆子及時發現,并抓住了。
婆子自然到徐大娘子跟前來稟告。
薛一一如今雖還調皮,但卻早不是從前那樣野性難訓了。
有些規矩,她還是懂的。
她也愿意守規矩。
“阿娘,您為何不讓我出門?”徐大娘子收了薛一一為義女。
徐大娘子眉眼溫和,面上并無怒意。
這會兒她正忙著給一盆精養著的蘭花澆水,聞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擱下灑水壺,又于一旁安靜坐下來后,才答她話說:“不是說過,想出門,要先過來問我一聲嗎?”
薛一一撅嘴。心想,若問你,你肯定是要么不答應,要么就算答應了,也會差派婆子跟著,她多拘束啊?
不過她理虧,即便心里不高興,也是不敢回嘴的。
見她這副模樣,徐大娘子倒笑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往哪兒跑。一一,你如今大了,再不適合往那里去。”又說,“知道你們兄妹情深,他又待你不錯,但你們都大了,得彼此避嫌些,免得外人會多嘴。”
“可我就是想去找他玩。”薛一一索性道,“為什么我大了又不能去找他玩?他也沒說不讓我去找他啊。我要找他切磋武藝,我這些日子又長進了,我要讓他看看我的厲害。”
薛一一一邊說一邊攥緊拳頭拱著手臂送到徐大娘子跟前,讓她看自己緊實又有力量的大臂。
徐大娘子卻絲毫不吝嗇的拆她臺:“有什么厲害的?你都叫囂了幾年了,又哪次不是高高興興的去,又灰溜溜的回?”又說,“你的武功都是他教你的,你打不過他的。聽阿娘的,我們就好好在家呆著,以后別去找他了。”
薛一一聽后有些泄氣。
是啊,她如今會的一切都是他教的,她又怎么能贏得了他呢?
真掃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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