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安定下來后, 太上皇后孟氏,是真的已經(jīng)開始過頤養(yǎng)天年的老年生活了。
如今圣上有兒有女,夫妻和睦, 最是不必她操心的。而齊王和婉沁,也是日子一日過得比一日好。
小兒子沒有仕途心,不太能幫得了他兄長什么,成日里更多的時候都是喜歡和他的王妃膩在一起。她也不管了, 覺得這沒什么。
齊王不好仕途,那就讓他去做一個逍遙自在的閑王吧。
左右朝中一應(yīng)大小事宜,有魏王和靖王兩個幫圣上。另外, 還有一群能夠辦實事的朝臣。
圣上人到而立之年后, 越發(fā)得臣民之心。如今, 四海之內(nèi)皆太平,百姓也安居樂業(yè)。
端的算得上是國泰民安了。
若說唯一鬧心的、唯一令她還有一絲不快的, 應(yīng)該就是太上皇和前淑妃郭氏了吧。
太上皇禪位后,便一個人獨居。這些年來,唯一還陪伴在他身邊的,也就是她這個結(jié)發(fā)妻子了。
雖然她陪伴他, 也只是為了看著他而已。
從前圣上的皇位還未坐穩(wěn),未免有意外發(fā)生, 她幾乎是時時刻刻都盯著太上皇這邊的一舉一動的。直到這一二年來, 圣上皇位穩(wěn)當(dāng)了,朝臣信服了,她這才漸漸減少對太上皇的監(jiān)視。
只是這一減少,竟就出了點問題。
近來聽說,獨居于行宮的郭氏,不知道怎么買通的下人, 竟暗中差人送了消息進宮。
竟還真把消息遞到了太皇上面前。
而太上皇呢,經(jīng)過這些年的修身養(yǎng)性后,他心中對郭氏的那些恨,似是也漸漸淡卻了般。如今,他覺得該給郭氏母子的懲罰也給了,他們母子二人也的確是吃了很大的苦。都是血脈之親,他竟有意赦免郭氏母子二人。
如今孟皇后雖不再常去探望太上皇,不過,太上皇身邊卻是安插了有她的人在的。
太上皇的一舉一動,她皆清楚得很。
這日她正在坤寧宮內(nèi)練字修心,就忽然聽有人來稟報了這事。
孟皇后的心已經(jīng)早被磨得很平和了,聽得這個消息,她也只是抬眸朝過來送消息的人看了眼而已。
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
“知道了?!彼溃稚暇氉值膭幼鳑]停,繼續(xù)道,“你回去吧,只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好生伺候在太上皇身邊。”
“是。”那婢子應(yīng)聲退下。
而孟皇后是堅持寫完了那張大字后,這才差人去打水來給她凈手。
翡翠親自端了水來。
她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主動問了出來。
“若太上皇真要赦免郭氏,娘娘您打算怎么辦?”
孟皇后并不太放在心上,聞聲也只是輕輕歪唇一笑。
她道:“如今這個天下,可不是他說了算了?!庇终f,“你以為,他如今還能見到哪個朝臣嗎?還能和哪個心腹謀劃嗎?就算是他去找圣上,那也得圣上聽他的才行?!?br/>
翡翠點頭:“奴婢就是擔(dān)心。那郭氏一日不死,就一日是個禍害。不過,娘娘您這么說,奴婢就放心了?!?br/>
“是啊,她一日不死,就一日是個禍害?!泵匣屎髢敉晔趾?,扶著翡翠的手,移駕去了一旁的貴妃椅上歪靠著,她喃喃,“真是沒想到,這郭氏的確有些能耐。如今都這樣了,她竟還能往宮里遞送消息。并且……并且還能博得太上皇的憐惜和同情。”
“她若不死,本宮日后怕是睡也難安穩(wěn)。”又道,“之前本宮尚存一絲善心,這才留了她一命。既事已至此,就賜她一根白綾吧?!?br/>
翡翠聞聲雙目一亮,沒再多言,忙干脆道了聲:“是?!?br/>
弄死郭氏,其實只要孟皇后想,壓根就不是什么難事。
隔了幾日,孟皇后親自帶著些親手做的吃食去了太上皇那兒。她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去了,如今夫妻相見,倒顯生疏。
最初時,太上皇因心中有愧,加上情蠱的藥性才退,從前的那些對發(fā)妻的濃濃感情,洶涌而出……他的確是對孟皇后超乎尋常的好。
但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中的那些情感漸漸淡去后,對孟皇后的愧疚就少了許多。
再加上,后來其實他也知道發(fā)妻日日陪在他身邊其實只是為了看住他,而并非真對他還有愛,他心中也就更生了逆反心理。
本就是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岌岌可危,又夫妻難能同心,自然最終越走越遠。
“你今日怎么想著過來了?!币姷桨l(fā)妻,太上皇不驚訝不激動,甚至也早沒了欣喜,只是態(tài)度淡淡的,像是隨便的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來看他一樣。
但孟皇后今日卻高興。
她并不在意這個丈夫?qū)λ牡秃鲆?,她只自顧自說自己的。
“臣妾前些日子忙,有些日子沒過來了?!泵匣屎蠊室庹f,“如今幾個孩子日子過得可好了,夫妻恩愛,一家和睦。之前皇后無所出,群臣力薦圣上納妃充盈后宮,圣上頂住了壓力。如今,不說太子已經(jīng)三四歲了,皇后馬上又要臨盆?!?br/>
“還有齊王夫婦。他們小夫妻不戀權(quán)勢和朝政,如今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到處走,也很好。還有魏王……”
“夠了!”太上皇知道她言外之意,所以他并不愿聽這些。
他稍稍有些怒氣的打斷了她的話。
但倒也沒有太憤怒,只是在打斷了她的話后,又平息了心情說:“朕知道了,你也無需再多言這些。”
孟皇后坐了下來,她面上始終含有微笑。
溫和,恬靜。
“其實有件事情,臣妾之前一直都未和你說。”
太上皇目光朝她掃去一眼,淡淡問:“何事?”
孟皇后對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對,盡是疏離。
“郭氏臨出宮前,在皇后和魏王妃身上都下了情蠱。但這些年來,他們兩對小夫妻間,感情竟未有絲毫變數(shù)。從前如何恩愛,如今亦是如此?!?br/>
“或許最初的時候是有痛苦的,會很煎熬。但只要堅定著對彼此的心,那就沒人能破壞得了他們的感情?!?br/>
太上皇越發(fā)有些怒了。
“你說這些,你是想證明什么?”
相比于太上皇的慍怒,孟皇后仍十分淡然。
她說:“臣妾只是想說,其實圣上您對郭氏是真愛。圣上的這一生,郭氏其實才是您的良緣?!?br/>
太上皇忽然愣住。
他是萬沒想到妻子會這樣說。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妻子這樣說,怕并非是想成全他什么。
“所以呢?”他問。
“所以……”孟皇后一頓,倒暫時賣了個關(guān)子。
她沒繼續(xù)說下去,只是揭開食盒,端出里面她親事做的幾樣菜來。
“先吃飯吧?!泵匣屎笳f,“臣妾知道近來有人帶了郭氏的信送來了宮里,圣上您對其母子又再次心生了憐惜之情。臣妾也不是那等鐵石心腸之人,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臣妾也不想再徒留著圣上的軀殼。”
太上皇是越發(fā)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了,眉心深深擰成了山丘。
“吃吧。”孟皇后卻把幾盤肉推到了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無疑有他,直接拿起筷子夾了片肉吃。
這肉,是他從未嘗過的。這世間,竟還有這樣獨特又好吃的肉?
他一口吃完意猶未盡,又連著嘗了幾口。
直到覺得有些膩了,這才擺下筷子。
“宮里……什么時候有這樣的菜?朕怎么不知?!?br/>
孟皇后只問:“圣上覺得如何?”
太上皇細細品味,而后頷首:“很是不錯?!?br/>
孟皇后笑了。
“圣上知道這是什么肉嗎?”她問。
太上皇突然直覺不妙。但他沒說什么,只是冷眼望著孟皇后。
孟皇后也不瞞他,只是說:“你知道嗎?郭氏已經(jīng)死了,是被我賜去的一條白綾勒死的。而圣上方才口中吃的肉,便是臣妾從郭氏身上割下來入菜的?!?br/>
“砰”一聲,石凳倒地,太上皇驚得晃著身子站在那里。
“你……你這個毒婦!”他本就身子不好,是幾年前落下的病根。
這些年靜養(yǎng)著,舊疾倒不常犯了。不過,今日突得這樣的噩耗,且他竟然還親口吃了……太上皇此刻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
沒忍住,就“哇啦”一聲吐了出來。
孟皇后沒在意。她不在意,身邊伺候的那群奴才,自然就沒人在意。
孟皇后仍舊淡淡說:“臣妾聽說,相愛的兩個人若是今生無緣的話,一個人食了另一個人的肉,那么來生便可再續(xù)前緣。圣上,臣妾如此做,也是為了您和郭氏好啊。”
“此生既然無緣,那你們何不祈禱修一場來世的緣分呢?”
太上皇吐得一陣暈頭轉(zhuǎn)向,他想站都站不起來。
“你竟然……你竟能做出如此惡心又惡毒之事,朕從前……朕從前真是錯看你了?!?br/>
“不是圣上錯看了臣妾,而是臣妾錯看了圣上。”孟皇后始終淡定坐在一旁,那目光深沉又悠遠,似是藏有諸多不能言說的秘密般。
她道:“若有來生,臣妾真心的只愿圣上能和郭氏結(jié)為夫妻。你們二人好好的過日子,就不要再來害人了?!?br/>
該說的說完后,孟皇后不愿久留,起身就走了。
當(dāng)天晚上,宮里便出了事。
太上皇駕崩了。
孟皇后聽到這個消息并不意外,所以,她也并沒什么震驚的。
仍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只回說:“知道了?!?br/>
外面起風(fēng)了,孟皇后伸出手去,將窗戶打開。立即,一陣秋風(fēng)猛然灌了進來。
她忽然想起了曾經(jīng)那個總喜歡牽著她手在宮里跑來跑去的少年。少年說,他會保護她一輩子。
只是那個少年,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會寫平行時空的孟皇后……以及那兩個人。
繼續(xù)虐(那兩個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