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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佩合一

    第三章三佩合一
    看著人雅目不斜視,立在桌旁,專心一意的為他磨墨,感覺奇異。
    她像從前般捋高衣袖,露出晶瑩雪白的小臂,在晨光下輕柔地晃動。雙方都不愿說話,以免破壞御書房的寧靜。
    龍鷹敢肯定人雅正重溫初遇他時的舊夢。時間確是奇妙,可隨主觀變化,在這一刻便有倒流的效果,往昔某一過去了的片段又像在重演了,其間只像是個不真實的夢。
    龍鷹一邊運筆如飛,一邊道:“人雅!”
    人雅“嗯”的應(yīng)了一聲,臉蛋竟紅起來,嬌艷欲滴。
    “人雅!”
    龍鷹見她仍不肯朝自己望來,耳根都變紅了,看得神為之奪,道:“人雅在想什么壞東西呢?”
    人雅害羞得想找地洞去鉆,嗔道:“你才在想壞東西。”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讓老子來猜猜人雅在想什么壞東西。”人雅大窘道:“不準(zhǔn)猜!”
    龍鷹奇道:“竟然是老子可猜得到的,那當(dāng)然是人雅以前曾說過的某句話。哈!猜到了!是否與好人壞人有關(guān)呢?”
    人雅得意洋洋的道:“猜錯哩!”
    龍鷹見她神情天真可愛,像個永遠(yuǎn)不會長大的小女孩,笑時現(xiàn)出兩個深深的迷人梨渦,心癢癢的道:“這招叫‘投石問路’,純屬試探。對!好人和壞人太普通了,人雅怎會為此羞人答答、臉蛋紅紅?定是想到一些不可告人的壞蛋事。來!再提醒老子一次!”
    人雅大羞道:“不準(zhǔn)說出來。”
    龍鷹大樂道:“人雅曉得我猜中哩!哈!原來我正誠心誠意的為圣上辦公事,人雅卻在偷偷的想壞東西。我當(dāng)然不會代人雅說出來,快說!”
    人雅嗔道:“不說!”
    龍鷹心神皆醉,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夢想和追求,對一般人來說,當(dāng)然是成家立業(yè),又或嫁得如意郎君。富貴榮華,又或權(quán)力地位,只屬一小撮人的專利。整個社會就像塔克拉瑪干里一個尖塔形的巨大沙丘,可是只要看看位于最頂尖處的帝王將相,仍常感不足,便知一定在某一方面出了岔子,又或是人性一個不可縫補(bǔ)的缺憾。
    又聯(lián)想到沙丘隨風(fēng)勢不住變化,甚至被夷平,正是現(xiàn)實情況的反映。
    龍鷹清楚人雅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不要看她表面柔弱易碎,卻有顆堅定的心。軟語求道:“乖人雅說出來讓為夫聽吧!”
    正如武曌昨晚說的,人生是一場永遠(yuǎn)打不贏的仗,因為于她來說,自婠婠收她為徒的一刻,她便踏上開赴戰(zhàn)場的不歸路。那不單是魔門與包括朝廷在內(nèi)的白道的戰(zhàn)爭,且是對男尊女卑的社會徹底的顛覆和反動,更將宗教變成政治工具。
    人雅輕輕道:“你這人哩!令人家太難為情了。”
    龍鷹道:“人雅提醒老子的事,老子至少和人雅干了一千次,還有什么好害羞的?”
    人雅“噗哧”笑道:“哪來一千次這么多,鷹爺最愛胡說八道。”
    龍鷹來個軟硬兼施,恐嚇道:“再不說出來,老子便在這里和人雅干第一千零一次。”
    人雅明知他在虛言恫嚇,也大吃一驚道:“不可以!”
    龍鷹停筆,斜瞅她一眼,目光回到補(bǔ)上注解的抄本上,心中涌起滿足的感覺。有情男女間最大的樂趣,就是微不足道的任何一事,也可變成打情罵俏的主題,且是其樂無窮。
    “愛”確可成為人生不足的解藥。
    另一個出路或許是宗教信仰。不過以席遙的經(jīng)驗來看,他需要的,并不是虛無的思想,而是實質(zhì)的宗教經(jīng)驗,當(dāng)他從這一世的輪回醒轉(zhuǎn)過來,一切都不同了。
    可以想象當(dāng)年三佩合一,仙門開啟,對孫恩和燕飛兩個目擊者帶來多大的震撼,比佛祖或李耳重生,向他們說足十天十夜佛法、道法的威力要大上千萬倍。
    這是宗教式的經(jīng)驗,就是我們的世界并不止于眼前牢不可破的現(xiàn)實,不止于生老病死,而是有無盡的可能性,玄秘美麗。
    女帝形容得很精采,仙門不僅開啟了外在世界的一道門,也開啟了心內(nèi)的一道門。天地再非以前的天地。正因仙門的超乎現(xiàn)世,才能使龍鷹更珍惜和掌握眼前的一切。
    在連串事件的引發(fā)下,龍鷹從蓄意逃避,到面對,并作出深思。
    龍鷹目光回到人雅身上。
    剛好人雅在偷望他,接觸到他的目光,慌忙避開。
    遙遠(yuǎn)的過去回來了,一切如舊。
    他是第一次踏足御書房,坐在這個位置,人雅仍是上陽宮最美麗的小宮娥,為他磨墨。
    人雅玉頸染滿紅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清姐和麗姐在中庭等人家呢!”
    龍鷹不容她岔開去,道:“為夫在聽著哩!”
    人雅跺足嘆道:“又說在辦正事,為何聽筆?”
    龍鷹擺出無賴款兒,道:“人雅不說,老子不寫。圣上駕臨也是如此。”
    人雅終于屈服,柔情似水的香唇輕吐道:“啟稟鷹爺,榮公公吩咐人雅,若鷹爺要人雅侍寢,人雅不得拒絕。”
    龍鷹“呵”的一聲道:“還以為人雅想的是別的事,原來是有關(guān)這方面的。”
    人雅大嗔道:“你不是好人來的。”
    又低聲道:“人雅在提醒壞人呵!”
    龍鷹立告神魂顛倒,探手往她摸去,人雅笑著避開,就在此時,御書房外傳來“萬歲”之聲。
    武曌到。
    武曌將跪拜地上的人雅扶起來,見她仍是臉無人色,愛憐的道:“雅兒不用害怕,來!朕有好東西給你看。”
    牽著她的手,朝龍桌走去。道:“龍先生一起過來。”
    看著人雅步履不穩(wěn),跟在兩人身后的龍鷹真怕她癱軟地上。由此可見女帝的威勢,即使她特別鐘愛的貼身婢女,亦怕她怕得要死。而他也是唯一一個明白武曌對人雅有特殊感情的人。
    女帝抵達(dá)龍桌的這一邊,放開人雅的手,笑道:“龍先生抱著人雅。”
    人雅駭然道:“不用呵!”
    龍鷹移到人雅身旁,探手挽著她的纖腰。笑道:“圣上有什么好東西給我們看呢?”
    武曌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放在龍桌上,打開。
    人雅“呵”的一聲叫起來。
    盒內(nèi)裝著上、中、下三件玉佩。上和下合起來是個中空的圓環(huán),分別飾以代表天空的云紋和代表大地的山川紋,中間一個圓如滿月,光滑潤澤,沒有任何紋飾。
    不論打磨和紋雕,均出自一流巧匠之手,玉質(zhì)更不用說,光是三佩本身,已是價值連城。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玉是藍(lán)田的水蒼玉,始皇曾以此種玉石制成玉璽,由宰相李斯雕刻篆文,乃玉中極品,冬則溫潤,夏則冰清。玉之美者為球,次美者為藍(lán),但皆為上品。藍(lán)田之名,正是‘美玉之鄉(xiāng)’的意思。你們眼前所見的正是球玉。朕本想制成三套,但因材料不足,故兩年來只得兩套。一套由朕保留,另一套送給人雅,當(dāng)是朕欠她的嫁妝。”
    人雅又驚又喜,要跪下拜謝,卻被武曌阻止。
    龍鷹明白過來,三年前法明從長安回來,將仙門之事轉(zhuǎn)告她,她便找得有關(guān)天、地、心三佩的圖樣尺寸,令巧匠復(fù)制出來。尚未做起的一套,該是想賜予法明。
    武曌道:“一切依足原玉的大小制作。朕曾看過十多個不同版本,當(dāng)中該以漢末載于道門典籍的版本最準(zhǔn)確。”
    又道:“龍先生有何感覺?”
    龍鷹皺眉思索,笑道:“人雅的心兒愈跳愈快,圣上可否賜準(zhǔn)她到中院與姐妹們相聚呢?”
    武曌啞然笑道:“賜準(zhǔn)!”
    人雅是名副其實的獲得皇恩大赦,一聲“謝主隆恩”,腳步浮浮逃命似的去了。
    武曌目光落在他處。
    龍鷹道:“是否尺寸有誤呢?心佩怎都差一點點才能嵌進(jìn)天地佩間去。”
    武曌微笑道:“此正為一直沒有人能令三佩璧合的主因。”
    龍鷹道:“真的有可能將真氣注進(jìn)佩內(nèi)去嗎?”
    武曌道:“告訴朕,邪帝能感受到來自敵兵的殺氣嗎?”
    龍鷹點頭道:“的確如此。少帥的井中月,便具有很重的殺伐之氣。以前沒有對此深思,現(xiàn)在給圣上提醒,果是耐人玩味。”
    武曌道:“朕對向雨田的批注是迫不及待哩!更回味以前與邪帝分頭作業(yè)的美妙感覺。坐下再談。”將錦盒蓋上,送入龍鷹手里去。
    工作至正午,完成三章的批注,這才離開御書房。
    武曌于半個時辰前返宮城去,三女趁機(jī)會溜進(jìn)來伺候他,打情罵俏,大家不知多么高興。早在進(jìn)御書房前,他已請李公公派人到國老府打聽小魔女船抵神都的時間,送三女回甘湯院后,曉得她們主婢要到黃昏才回到神都,見尚有時間,陪三女吃午飯后,往訪婁師德和張柬之,安排遠(yuǎn)程偷襲“賊王”邊遨的軍事行動,又處理了令羽的調(diào)配。現(xiàn)時他和武曌的關(guān)系空前良好,只要是他想出來的東西,女帝均照批不辭。
    可是天才曉得如此關(guān)系,可以維持多久?
    在中書省門外,給上官婉兒的馬車截著,龍鷹登車坐到大才女身旁。
    馬車開出。
    龍鷹順口問道:“到哪里去?”
    上官婉兒不經(jīng)意的道:“帶你去見一個最想見你的人。”
    龍鷹道:“梁王?”
    上官婉兒淡淡道:“梁王見你干什么?你已說服了他,解決了他武氏家族最迫切的問題,他當(dāng)然感激,卻沒有急需見你的理由。”
    寥寥數(shù)句,已將武三思刻劃入微。武氏子弟怎會真的感激他?所有外人均被他們視為鞏固權(quán)力的工具,沒用時棄之而不惜。這種心態(tài)正是暴發(fā)戶的心態(tài),而他們卻是政治的暴發(fā)戶,對權(quán)位的**貪婪妄求,沒有止境。
    龍鷹朝窗外瞧去,道:“太平公主!對嗎?”
    同時心中叫苦,他與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的關(guān)系都是復(fù)雜曖昧,說話態(tài)度的拿捏,使人頭痛。
    上官婉兒挨過來挽著他手臂,輕柔的道:“龍大哥憑什么說服梁王呢?”
    這兩日來他不住思索人生在世的問題,此刻則感到自己的人生,可能只是無休止地回答不同的問題,且多數(shù)問題不能實話實說。道:“很簡單,光是東宮的解禁,已令梁王有足夠的警覺,明白大氣候的轉(zhuǎn)變。”
    上官婉兒道:“那龍大哥又是如何說動圣上解除東宮的禁制呢?”
    龍鷹微笑道:“說服她的不是我而是胖公公,任何事既有開始,便有完結(jié),然后是另一個新的開始,這叫天道循環(huán)。至于胖公公究竟向圣上說過什么,恕小弟無法作答,因為不知道。”
    上官婉兒道:“胖公公因何肯這樣幫你的忙?不要告訴婉兒,胖公公是忽然心血來潮的去找圣上說話。自龍大哥從南方來神都后,胖公公一直立場堅定地站在龍大哥的一方,照顧得無微不至,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龍鷹啞然笑道:“婉兒在審問小弟嗎?”
    上官婉兒撒嬌道:“婉兒想弄清楚嘛!”
    龍鷹拿她沒法,笑道:“這方面怕要問胖公公才清楚,人與人間的關(guān)系很奇怪,或許是一見投緣,又或許是命中注定,誰可分辨?”
    上官婉兒嗔道:“早知你不會說,與你有關(guān)的事總是神秘兮兮,到今天仍沒有人清楚你的出身來歷,且成為朝廷的禁忌。”
    又道:“圣上當(dāng)然清楚,胖公公也知道,還有國老,否則他怎肯讓你接近他的寶貝女兒?”
    龍鷹不解道:“既然曉得老子的出身是禁忌,因何婉兒忽然査根究柢,窮追不舍?”
    上官婉兒伏入他懷里去,癡纏的道:”人家是你的女人嘛!當(dāng)然想清楚所屬男人的事。至于你在外面如何拈花惹草,婉兒不聞不問。管不來呵!”
    她祭起溫柔手段,龍鷹立陷下風(fēng),說不出狠話。但愿她騙自己的手段永遠(yuǎn)不出漏子,讓他們間的關(guān)系繼續(xù)保持愉悅。
    人與人間最不幸也是最幸運的事,就是看不到對方腦內(nèi)想的東西,因而不用“袒裎相對”,毫無掩飾地看到人性陰暗一面。故而兇殘的惡獸,可偽裝為馴服的綿羊。
    龍鷹此時的心神,全系于小魔女主婢身上,對與上官婉兒不盡不實、近乎爾虞我詐的關(guān)系,實在提不起興趣。道:“有些事,上官大家不知道比知道好。何時讓小弟欣賞大家的詩作呢?”
    上官婉兒喜孜孜的道:“婉兒當(dāng)然無任歡迎,今晚如何呢?”
    龍鷹暗罵自己多嘴,說話不經(jīng)腦袋,小魔女回來后,他怎可能分身?道:“今天不行,這幾天看看吧!”心忖雖然沒人管他,自己卻要管好自己,否則將疲于奔命,樂事變苦差。
    上官婉兒坐直嬌軀,目光投往窗外,道:“到哩!”
    馬車放緩。
    上官婉兒肅容道:“婉兒已為龍大哥打點了王庭經(jīng)的問題,并會為王庭經(jīng)擋著梁王的查詢。但龍大哥可以告訴婉兒嗎?為何圣上指定要龍大哥隨梁王到房州去,還要借用王庭經(jīng)的身分?”
    又壓低聲音道:“是否有迎接廬陵王回來的密令?”
    馬車停在大門的石階前。
    龍鷹湊過去在她香滑的臉蛋親一口,道:“最不想到房州去的人正是小弟,上官大家問我,小弟去問誰?”
    車門拉開。
    龍鷹笑嘻嘻的下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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