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故,你又要走了。”木惟睡得迷迷糊糊之中,感覺到身邊的人起身,強撐著睜開眼,果不其然,對方已經穿戴好了。
“嗯,要走了。”余故看了一眼天色,走到床旁低聲的對他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一會兒。”
“你下一次什么時候回來?”木惟抓住余故的手問道。
余故像是被問住了一般,久久不答,只剩沉默。
木惟掩下心里的失落:“我知道了,你走吧,失蹤期間保重身體。”
余故看了他一眼,千言萬語最后都只化作一句話:“我會回來的。”
“好,我等你。”木惟揚起笑容。
余故走了之后,因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所以木惟還是按照以往的慣例,給他留些當日做的吃食。
只是,若是不容易壞的,第二天大都進了他的肚子。
若是容易壞的,大概就要浪費了。
春闈將至,雖然飯還是照留,卻也沒有多長時間去想余故這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且音信全無的人了。
這日木惟做好所有家務,打算按照慣例回房看一會兒書,然后出去買菜。
就在這時余故突然沖進來,不由分說的拉住他的手:“跟我走,這里不安全。”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木惟有些懵,但是出于對余故的信任,木惟并沒有多問,而是乖乖的被他拉走。
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離開,院子里便沖進來了一撥人馬,看到他們,為首的那個穿的很華貴的中年男人道:“想跑?跑去哪兒?”
余故下意識地將木惟護在身后,冷冷的看著對方,無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呈現出一種十分防備的狀態。
“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一個殺手?”舒家主看著擋在木惟身前的余故,十分糟心的道。
“你是一個殺手?”木惟仿佛從來都不知道余故還有這樣一個身份,滿臉驚訝的望著余故道。
余故既沒有看向他,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或者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我知道。”余故靜靜的看著舒家主,回答他剛剛的那一個問題。
舒家主看著一臉驚訝,仿佛很難接受的木惟,邪邪一笑:“對!他就是一個殺手。”
在說完這句話之后,舒家主仿佛覺得這句話不夠有殺傷力,也不太符合余故的身份。
又淡淡的補充了一句:“他不光是一個殺手,還是我們舒氏最優秀的殺手。”
“家主!”余故已經來不及去感受木惟的反應了,他只知道不能再讓他說下去了。
木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寒門出生。雖然見過善惡,但殺手這樣的事對他來說還是頗為遙遠。
木惟那樣一個干凈的人,怎么可能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再去接受一個這樣不堪的現實。
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自己的枕邊人,是他過去認為十惡不赦的那一類人當中的一個。
余故想想都十分殘忍,更不敢去看木惟的眼睛。
“只要你和他斷了來往,我可以保證留著他的命。”
若不是他頗為認可余故的能力,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后,他一定會把余故按規矩處理了。
殺手不能有情,他這么明知故犯,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余故多謝家主栽培之恩。”
“你的意思是要為了這個男人,斷了與我舒氏的聯系?”舒家主簡直快要被余故這一舉動氣出心疾來,指著木惟的鼻子道。
“你可知道殺手與我舒氏斷了關系之后的下場?”
世家大族的人都不可能放過一個知道他們諸多秘密的人,因為這對他們來說太過冒險。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不太能冒的起這個險。
所以但凡余故脫離舒氏,結局只有一個。
死!
世家中人,大多只相信,唯有死人不會亂說話。
余故很早之前便進了舒氏專門培養殺手的地方,對于規矩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可他更知道,倘若他今天跟著舒氏的人離開,木惟一定看不到今日的落日。
比起他自己的生死,他更在意木惟能不能活。
木惟原本不會與舒氏有任何糾葛的,是他太過于貪戀家的溫暖。
以至于害了他。
他原本以為只要他夠小心、夠隱秘、可克制,身上沒有關于木惟的任何痕跡,去木惟那里的時候足夠小心,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木惟,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能夠長久的隱瞞下去。
舒氏便不會知道。
終究是他過于小看舒氏了。
“我知道。”余故十分堅定的道。
舒家主今日帶來的人當中有許多是與余故有著共生死的交情的,在聽到余故這般回答之后,其中與余故關系最好的人,十分心急的道:“余故,你說什么呢?還不快過來?”
“你過來跟我們回去,家主一定會從寬處理的。”
余故搖了搖頭:“殺手一旦有了背叛之心之后,便再回不去了。”
“而我今日之舉,便是背叛了舒氏。”
“你哪背叛了?你是出賣了舒氏?還是怎么著啊?”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平時固執也就算了,現在就別倔了,你快回來吧。”
說話之人十分著急,生怕再蹉跎下去會因此惹怒家主,繼而今日這院落怕只會真的要見血。
“都閉嘴!”舒家主怒道。
“看來在舒氏與這位公子之間你選擇了他。”舒家主不帶任何感情的下令道:“今日這兩個人誰都不能活,殺!”
余故摸了摸木惟的臉,指了一個地方道:“你躲那兒去,待會兒別傷了你。”
“余故!”木惟被余故一個用力推出了包圍圈。
雖然原則上講殺手不能有情,但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所以當余故將木惟推了出去之后,那些與余故有生死交情的人并沒有阻止余故這一舉動,反而縱容著。
“動手吧!”
余故能夠成為舒氏最優秀的殺手,不是沒有原因的。
即便是一個人對上很多人,余故依然令狀態膠著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落入下風。
舒家主在他帶來的人圍攻余故的同時,自己也用帶來的弓,搭上一支箭,對準木惟射了過去。
木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整個人都是懵的。
即便是知道要躲開舒家主射過來的箭,身體卻不聽使喚。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擋在他身前,木惟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一點點在他面前倒下去。
“余故!”
木惟跪坐在余故面前,將他抱在懷里:“余故,你怎么樣了?大夫,對,大夫!我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撐住。”
說著便要放開余故自己一個人去找大夫。
余故艱難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不要去,回來。”
在攔住木惟之后,余故用盡全身力氣對舒家主道:“請父親放過木惟。”
“什么?余故是家主之子?”
“看來傳言不虛。”
“什么傳言?”
“我之前就覺得余故與家主有幾分相像,沒想到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家主的私生子。”
舒家主在余故喊了父親之后,加上剛剛意外射中他,徹底愣住了。
私生子這種事情,無論是對他來說,還是對于余故來說,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甚至余故的生母只是煙花之地的一名女子,連進舒氏的資格都沒有。
而在余故主動找他相認之后,他也沒有要認對方的意思。
既沒有讓他改為舒姓,也沒有將他的名字寫進家譜。
從某種意義上講,余故算不上是真正的舒氏之人。
若不是他有當殺手的天賦,可能除了那次他主動找他相認之外。
余故這輩子都不可能與舒氏再有什么交集。
他這次來本來是為了斷他的紅塵緣分的,并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
畢竟培養出一個好用的殺手也不大容易。
他留一線,他卻不要。
既然如此,只有死路一條。
舒氏容不下背叛之人,哪怕只是心不在舒氏,并未轉投他人。
“留一個人,等余故死透了再走。”
“余故,余故,不請大夫你會死的。”木惟看著被箭射中的余故,只覺得快要痛死了。
“乖,不要哭。”余故費力的拭去木惟臉上的淚:“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平安。”
“本就是我讓你深陷危險當中的,自然也該有來了結這些事。”
“你聽我說,舒家主不會放過你的,你先離開帝都躲一陣子,路線我都給你安排好了,等我死后,會有一個人帶你過去的。”
“但你也不要太過信任他,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拜托他的。”
“你到現在還在為我著想。”木惟突然痛哭道:“余故,我哪都不去,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余故,我該怎么做才能救你?”木惟十分絕望的抱著余故。
“你不救我,就是在救我了。”余故褪去了往日身上的堅硬,十分溫柔的摸著木惟的臉。
“我喜歡你,為你而死,乃是我心之所愿。如今我如愿以償,你該恭喜我的。”
“謝謝你。”
“你謝我什么啊?”木惟心快要疼死了。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謝謝你讓我覺得我的生死都是值得的。
生能令你歡喜,死能最后護住你。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