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鄉
皎潔的月光高掛天上,不知何時飄來的烏云密布,將殘缺的月亮給遮蓋起來。
侯府內高掛的燈籠,里面的燭火隨風搖曳,微弱的光亮照著整個府邸,回廊上一排的燈盞的照耀下,將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許琴跟在池珉的身后,本就有些病態的身軀,此刻卻好似有著無線的動力那般,永遠這么走著都不覺著累。
她的視線看著池珉寬厚的肩膀。
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她都覺得無比的心安。
可她也知道,這僅僅只是她心中所想罷了。
兩人之間看似沒有任何的差距,可彼此的心,卻相隔千萬里。
“好久沒同你一道像這般自在的散散步了,”許琴輕聲的咳了幾下,繼而安靜的等著走在前面的人的回答。
夜風吹佛,將兩人的衣袖吹起,過了好一會兒后,方才響起男人的聲音,“是好些時日了。”
他的回答,讓許琴眼底的笑意愈發的深。
“自從去了藩地后,我便盼望著再次見到你,誰知這一等,倒是聽見了你成婚的消息,”許琴的聲音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的情緒有些不太對,總之,這句話聽上去有些顫抖。
“嗯,你可在藩地有心儀的人嗎?”池珉邊走邊問道。
“殘軀之體,怎能配得上別人呢?”許琴幽怨的說道。
而走在前面的池珉,聽見這話后,表情顯然有些不對勁。
想說些什么,到了嘴邊,卻又戛然而止。
而兩人同行的畫面,落到了去拿藥的夏荷的眼底。
夏荷端著一碗中藥,站在原地,眼底滿是震驚,她的身份在侯府也算是特殊的,所以和許琴這另一個特殊的存在,相識倒也正常。
只是在夏荷的心里,她始終覺得許琴和池珉之間不簡單,但具體是如何,她也不清楚。
夏荷端著藥,一路揣著心事,回到了庭梔堂。
庭梔堂屋內。
夏荷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可誰知,卻還是驚擾到了南枝。
“夏荷,是你么?”南枝習慣性的醒來,問道。
夏荷連忙應了,而后走上前,將已經可以入口的湯藥放在了桌案上,繼而走到床榻邊,一邊撩起床帳,思索再三,還是將方才所看見的事情說了出來,“方才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侯爺和琴兒小姐一道。”
正躺好的南枝聽見這話,心口一顫。
方才她醒來后,沒有瞧見池珉,便尋思著他許是處理公務去了,可誰知
竟是和許琴會面?
南枝秀氣的眉頭微蹙,那雙美眸也跟著多了幾分不明的情緒。
夏荷見狀,便瞬間后悔了,立刻安慰道:“許是遇見了呢,侯爺和琴兒小姐打小便認識,許是有話聊也不一定,夫人也別想那么多。”
打小便認識。
許是有話聊。
這兩句話,無疑是在南枝的心口上扎刀子,雖然這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誰又沒有認識幾個故人呢,可她也清楚的知道為何自己會難受,因為她知曉,許琴對池珉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而池珉如今的所作所為,不就是在給她回應么。
夜深人靜,池珉送完許琴回到了花月軒后,出了院門便往樂福齋的方向走去。
一進門,樂福齋濃重的香火味便沁入心脾。
不似太皇太后的壽遠宮那般,香火味恰到好處,樂福齋的香火味倒顯得有些刺鼻。
坐在主位的許明芳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和藹的笑著道:“珉兒,你回來了?”
剛踏入房門的池珉聽見這話,腳步依舊,踱步往前走。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見過母親。”
許明芳看著池珉的眼眸里,是少有的慈和,往日那種淡漠蕩然無存,有些歲月痕跡的臉上掛著笑,柔聲道:“你會不會怪罪母親,沒有給你提前打招呼便來了這里。”
這句話,聽上去,許明芳將自己擺在了弱者的位置。
似乎還覺得不夠,她繼續說道:“母親也只是想你了,聽說你大婚,便想著來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能讓你破例。”
許明芳的聲音很輕柔,那雙飽含故事的眼眸也牢牢的鎖住池珉。
仿佛,他的回答對她格外的重要,她也格外的擔憂他會怪罪自己。
顯然,池珉不可能說出那些話,她給出的回答,也只能順著她。
“孩子怎么會怪罪母親,”池珉緊抿的薄唇輕啟,繼而繼續道:“母親想住到什么時候,便住到什么時候,一切都隨母親所愿。”
這句話乍一聽上去,是真的尊重她。可許明芳細細的在心底里反復思索了幾遍后,便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味來。
他這是在說,她只是一個客,她想待多久便多久。
但她始終都是一個客人。
許明芳恍若不懂,那張臉上,頓時有些自責,語氣也如此,道:“你心底是不是對母親還有怨言,南枝的那件事情,的確是母親沒有做好,若是知道那日會導致母親的孫兒沒有了,我說什么都不讓那人進來。”
不知是哪個仆人,將樂福齋的小窗子開了,將屋內的香火味慢慢的散了些。
寒風也沿著打開的窗子鉆了進來,風吹過桌案旁,將熱茶吹冷,拂過人的臉頰,讓人醒神又醒腦,池珉的聲音輕飄飄的,“母親無需自責。”
這話落在許明芳的耳朵里,她還以為池珉是真的在寬慰自己。
“若是可以,母親自然愿意保護住自己的孫兒。”許明芳說著,還適時的露出了悲凄的目光。
“母親有所不知,”池珉的視線看向那盞已經涼透了的茶水,聲音很輕,亦透著難以掩飾的溫柔,“南枝并未流產,她肚子里還有你的孫子呢。”
這句話,顯然給了許明芳當頭一棒,
她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
“怎么了?”池珉聲音依舊溫潤道:“母親是太開心了嗎?”
一會兒后,她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繼而發現自己的情緒有些外露,她強扯了扯嘴角,繼而道:“上次周保不是說,她流產了嗎?”
“府內有人對南枝不軌,所以周保便順勢的做了這場戲,”池珉看著許明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母親,你知道是誰嗎?”
許明芳到底也是攝政王的妻子,當年先帝那件事情她都能扛過來,如今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就被擊垮,她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繼而道:“這個我不知,若是知曉,定然也不會讓南枝受了委屈。”
池珉輕輕的呵笑了一聲,視線依舊看著許明芳,聲音輕輕慢慢的道:“聽母親的話,可是對南枝有愧?”
他如今說話,早已不像是當年那般,是什么便說什么。
幾年未見,他的城府深到她不敢再去直白的說任何的話去回應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掉入了他的圈套中。
她思索片刻后,只可輕聲的回道:“的確是有愧,雖然孩子還在,但是畢竟當時是我一時的決定,才讓她流了許多的血。”
話音剛落,池珉便像是就等著她的這句話,語氣淡淡的道:“南枝雖說不怪罪母親,可我也不想母親自責,我已查出是誰指使的,若是將那人除掉,倒是對你我還有南枝,三人都好,母親覺得呢?”
若說方才,她知道池珉有變化了,但是如今,她就是覺得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池珉。
燭火微晃,池珉的身后燈火熠熠發著光,他剛硬的側臉匿在光圈中,那雙以前便讓人覺著陰鷙的眼眸如今只稍微瞧你一眼,便覺得自帶殺氣,她竟有些恍惚,不知何時開始,她竟覺得眼前人是如此的陌生。
仿佛一夜之間,再也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舊時的氣息。
就好似現在,她明知往前走,是他挖好的圈套,可是盡管如此,她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我也覺得甚好。”
池珉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點笑意。
可那雙眸子,卻依舊瘆人的可怕。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遮住了身后的燭火,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許明芳。
仿佛一個地獄修羅,藐視一切的感覺,他嘴角翹起,低聲道:“既如此,三日后,皇上會設宴,屆時,還請母親一五一十的說完。”
他離開后。
許明芳坐在凳子上,看著敞開的大門,久久都沒有回神。
夜里的風和雪比往日還要大。
再過幾日便是大年,每到年關的時候,那種冷意便像是冰刀一樣,風一吹,臉像是被刀子劃了一般,刺骨的疼。
池珉回到庭梔堂的時候,月光從云層爬了出來,剛好將光灑在了屋檐上。
他踩著光亮推門而入。
寒風襲來。
池珉剛進去,便聽見南枝帶著委屈的嗓音傳來,“和琴兒小姐聊的如何?”
池珉的心咯噔一聲。
竟覺得從未有過的感受
屋內的安息香很濃,燭火微晃。
屋外的風聲也很大,拍打著門窗,顯得有些恐怖瘆人。
他的視線看向床榻邊。
南枝并未躺著,而是坐在床邊,眼底的哀傷盡數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