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宴止慢慢呼出一口氣，扭頭看向了前面的玉石屏風，猶豫了一瞬，他抬步就走了進去。
    在屏風后面放著一只半人大的香爐，香爐上鏤空的洞眼里大團大團的香霧涌出來，在香爐四周蒸騰翻滾。
    齊宴止走上前去，拿開了香爐蓋，拂塵在上面用力揮了幾下，掃開了爐子里面滾動的香霧，看向了香爐底下的兩只老虎頭骷髏。老虎大張的嘴里各銜著一塊香片，明明滅滅的火光在香片上跳動，那香氣就源源不斷地往香爐四周八方撲了過去。
    齊宴止沉著臉，蓋回蓋子，轉身大步往屋外走去。
    他進門時就感覺香氣與他搜羅來的香些許差異，果然是換掉了。一想到父親身邊還有另外的人給他供香，齊宴止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這些年來他按父親的指示，上刀山下火海，不管多臟多狠的事他都做過了，如今，父親竟信任了旁人。
    莫非父親像葉老將軍那些男人一樣，還有別的私生子？
    不行他絕不允許有這樣的事發生！
    齊宴止越走越快，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他要握住大庸江山，要握住下人命，如此才對得起他這些年的蜇伏。
    看著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大殿，一名梳著雙環髻的宮女不慌不忙地走進大院，拖著掃把在大院中掃地。
    刷刷，刷刷，掃把掃在地上的聲音在院中回響。
    “哎呀……”突然院門外響起了男子的痛呼聲，宮女拖著掃把過去看，只見幾個家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正在大聲呼痛。
    “怎么回事？”宮女一臉驚恐地問道。
    “不知道啊，今日好些人鬧肚子，疼死我了。”家仆們丟下手里的掃把，撒腿就往茅房跑。
    “玉你沒事？”又有幾個宮女捂著肚子跑了過去。
    宮女一臉茫然地搖頭，等到她們全跑開了，宮女手摸到頭頂上，輕輕一揪，揪下了一只發髻，擺弄幾下，那發髻竟變成了一只黑雀，她匆匆把黑雀放出去，拖著掃把繼續掃地。
    刷刷、刷刷……
    ……
    ***府。
    裴琰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了里面吵吵嚷嚷的動靜，是蘇禾和那幾個老頭兒在做大型水車。為首的老先生叫徐正則，大家叫他徐老。
    雖只是把普通的水車放大，但是部件和機關都要重新測量計算，差之毫厘謬之千里，那是分毫不能差的。幾個老頭兒已經吵了兩了，還沒能達成一致。
    夏季水患多，做出大型水車，可以開槽挖渠，把河水引入需要灌溉的農田。
    蘇禾坐在窗口，隔著雕花窗子和他們在辯駁。她中氣十足，據理力爭，絲毫不懼。
    “你這丫頭，你可知我們幾個老東西經歷過多少次水禍？這車該怎么轉，往哪里轉，我們比你清楚得多。”徐老一蹦三丈高，白胡子都吹上了。
    “可是也要講道理吧，這水車這么大，放在這口子上，大風一來還不得刮上？所以這底樁就是得加爪子，要死死扣住泥土。”蘇禾啪地一下推開窗子，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坐月子呢。”裴琰長腿輕邁，跳上了臺階，手掌推著她的額頭，把她推了進去。
    “什么風口不風口的，我造的車，那就是扎得穩。丫頭片子好好坐月子吧。”徐老氣咻咻地坐下，拿起了手里的刀，咔咔一頓削，眾人眼前很快就多出了幾個長著爪子的木樁。
    “爪子，爪子！”徐老高高舉起那木樁，用力揮了幾下。
    “防泥石垮塌，還是得種草種樹。”裴琰沉聲道。
    “王爺高明，王爺去河中間種樹。”徐老眼睛鼓了鼓，不客氣地道。
    “就是可以種啊，不是有水草嗎？”蘇禾的腦袋又探了出來，“水草還能養魚呢。”
    徐老咧咧嘴，坐回去，繼續咔咔削木頭。蘇禾已經和裴琰好了，把蘇府重新拾綴出來，掛上溪山府的牌匾，徐老他們就可以搬進去了。正好荷園空著，也能讓他們試驗各種水車和農具。這幾日，徐老他們暫時住在***府，裴琰若有工部上的事，還能請教他們一二。眼看南方雨季將至，這水車制好后，便會加緊送往南方。
    裴琰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手中的公文往上頂，摁著蘇禾的腦門，又把她給摁了回去。她這月子坐得……實在不嚴謹，若不是白簡沒事，他都要急眼了。
    “大人，魏姝的事有進展嗎？”蘇禾雙手扒在窗臺上，下巴抵在墊子上，眼巴巴地看著裴琰的側臉。
    裴琰輕輕搖頭。
    蘇禾眸子抬起，看向魏姝的院子。她若醒了，應該能出些許線索吧。
    “應該不出什么線索，行兇之人既然敢送她回來，一是想威嚇你我，二是料定她沒看清行兇之冉底是誰。所以就算現在傳出她蘇醒的風聲，作用也不大。需得另想它法。”裴琰看完中的一份公文，扭頭看向蘇禾：“你好生養著，這些費腦子的事，少想一些。”
    “我忍不住想。”蘇禾歪了歪腦袋，手指尖在他的肩上推了推，悶悶地道：“我的好朋友就這么幾個，我不想魏姝有事。”
    而且，這還是她姐姐呢。
    雖然她對西泠王沒啥感情，可是能有個姐姐也不錯的。
    “白簡能保她的命，那就一定能保。”裴琰握住她有些涼的手指尖，眉頭皺了皺，起身來，把她的手塞回了窗子里。
    “都快八月的了，你手還是涼的，別在窗口上坐著。”他低聲道。
    “丫頭啊，得聽話，他得對。”徐老轉頭看了看，大聲道：“身子壯實，可比什么都強。你看我們幾個老東西，活得夠久，所以能看到希望。把窗子關上，你嗓門大得很，隔著窗子我們也能聽到你話。”
    蘇禾搓搓手，乖乖地縮回了窗子。
    啪嗒一聲，窗子拴上了栓。
    裴琰拿著公文進了房間，擺在炕桌上，人也坐了上來。
    蘇禾半坐半躺，靠在他身上，看著他批公文。
    “黑雀回來了，黑雀嘴巴合著，明得手了。”這時徐老站了起來，仰頭看著上飛舞的一只黑雀，捋著須輕輕點頭。
    “這黑雀竟能飛這么遠？”裴琰贊嘆道。
    “咳咳……”徐老臉一紅，擺著手道：“只能飛出城，再由城外的人送信回來。不過，假以時日，溪山人一定能做出日行千里的傳音雀。”
    “用真鳥不好嗎？信鴿？”
    “真雀容易被擊落，一旦被抓，消息便有可能走漏。用這假雀兒就不同了，若不是自己饒手法，旁人拿到這東西，必死無疑。”徐老驕傲地道。
    “我瞧瞧，這假鳥有這么好嗎？”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一把抓起了桌上的假鳥。
    “誒誒……你完了……”徐老阻攔不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