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二人睡得很香，很沉。
    裴琰睜開眼睛時，只見滿殿陽光，微塵在風(fēng)中輕舞。孩子的笑聲正從窗外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誘饒食物香氣。他坐起來，撩開了帳簾側(cè)耳去聽，還能聽到紫砂鍋燉出的咕咕的動靜。
    “珍珠不要吵醒爹爹，爹爹還在睡覺。”蘇禾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裴琰的嘴角一下就彎了起來，他下了榻，隨手拿起搭在榻前的衣衫穿好，慢步走出了寢殿。
    院中陽光灼灼，在右側(cè)的花樹陰影下放著一張偌大的竹床，三個孩子都在上面玩耍。另一棵枝葉茂密的樹下擺著桌子爐子，爐上正燉著一只大紫砂鍋，香氣正是從鍋里飄出來的。
    “老神仙了，可以吃葷菜了，燉了紅燒肉。”蘇禾見他出來了，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跑過去扶他。
    裴琰這回沒推辭，由著她扶著自己，慢步走到了爐子前，閉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氣。
    香！
    太香了！
    他能吃掉一整鍋。
    “嘿嘿，嘿嘿嘿……”張酒陸的笑聲從門口傳了過來。
    裴琰轉(zhuǎn)頭看，只見張酒陸抱著一個孩子正沖他笑。
    “這是葉朗那孩子？”裴琰猶豫了一下。
    “我的。”張酒陸大步進來，把孩子往他面前一舉。
    白潭城大戰(zhàn)前，宋秋祥已經(jīng)懷上了，現(xiàn)在孩子也快一歲了。
    “你的？”裴琰怔了一會，這才俯過去認真看孩子的臉。
    這是個男娃，長相和張酒陸簡直一模一樣，虎頭虎腦，眼睛大，鼻子大，耳朵大，拳頭也大。個子尤其大！比同齡的孩子起碼大了一圈。那雙有力的腿胖嘟嘟的，蹬起來孔武有力，順著張酒陸的腰一直往上蹬，一直蹬到胸口上，還不肯停下。
    “這子！”裴琰笑了起來，揮掌往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王爺幫忙取個名唄，現(xiàn)在還只有名，我們叫他獅子頭。”張酒陸瞪大眼睛，一臉渴望地看著裴琰。
    裴琰肚子里墨水多，一定能取個威風(fēng)凜凜的好名字。
    “為什么是獅子頭？你怎么取個名還要取個能吃的。”裴琰詫異地道。
    “本來想叫虎頭的，這不是和灼兒撞名了嗎？那算一算，只有獅子最威風(fēng)了。總不能叫大象頭吧？那多難聽。”
    獅子頭好聽？
    “要什么樣的？”裴琰低聲笑了起來，伸手想抱孩子。
    “王爺骨頭脆，他可不輕。”張酒陸趕緊攔住他，把孩子放到霖上，讓他在地上去爬。
    白團團跑了過來，看上去和孩子很熟了，拿腦袋往獅子頭的屁股上頂，獅子頭立馬手腳并用，飛快地往前爬去。
    灼看著他爬，忙不迭地從竹床上爬到地上，朝著獅子頭搖搖晃晃地跑了過去。
    裴琰看著孩子們，聲道：“真是高興啊。”
    “我也高興。”張酒陸突然就哽咽了起來。
    “不準哭。”裴琰立刻道。
    張酒陸還是哭了，“我忍不住啊，這不能怪我。”
    “行吧，你慢慢哭。”裴琰無奈地搖搖頭，走到一邊坐下，開始想名字。
    “取個威風(fēng)的，好聽的，一聽就不好惹的，還招姑娘喜歡的，一聽就是富貴命的。”張酒陸跟過去，叭叭地要求。
    秋韻給張酒陸端了一盞茶上來，聲道：“張將軍，你讓我們王爺先歇歇吧。”
    “不急著今取……”
    張酒陸話沒完，只見裴琰手指沾了茶盞里的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
    “張錦霆。”
    既有錦繡前程，又有剛?cè)岵耐栏?br/>     張酒陸眼睛一亮，湊在三個字面前看了又看，激動地道：“我就知道王爺取的肯定沒錯。”
    “這孩子出生時，我們都不在，還沒給見面禮呢。”蘇禾拿了只長命金鎖過來，給獅子頭掛在了脖子上。
    獅子頭摸了摸長命鎖，繼續(xù)往前爬，嘴里嘰哩咕嚕地一直在話。
    “還是個話嘮。”蘇禾樂了，蹲在地上，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好動的孩子。
    珍珠很快也加入進來了，她走得比灼要穩(wěn)，裙子被微微地束高了一些，以免她絆到腳，一雙的腳在地上踢踢踏踏地跑動，腳上那雙繡鞋上面綴著明珠，在光下閃著瑩瑩的光。
    一行人看得正開心時，李慕憬來了。他下了朝，帶著李長弈處理了一些政事，便過來見老道長。
    “老神仙和老太太、***在逛園子，他喜歡湖里那些龍魚，已經(jīng)在那里看了一上午了。”秋韻回道。
    “那就去園子。”裴琰拉著李慕憬就往園子走。
    園子里，老道長坐在湖心亭里，饒有興致地吃著香瓜，看著粼粼的湖水底下龍魚愜意游動。
    “這香瓜不錯，甜。”他樂呵呵地著，抬頭看向了走進亭子里的裴琰和李慕憬。
    “老神仙……”裴琰剛開口，就被老道長給打斷了。
    “不用，都不用把脈。我便是拼盡全力，頂多一年。”老道長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慕憬，平靜地道。
    “不能再長一些，三年五年？我成那般樣子，也能治好。”裴琰急了。
    “你身上有沉毒，這種蠱毒有一個好處，那便是在感受到外力的猛然襲擊時，它們會自保，主動護住你的心脈，給你止血，反而給你爭來了一線生機。他就不一樣了，他這是生的體弱，又憂思過重，已然是衰竭了。”老道長挽起袖子，拿起一個香瓜遞給李慕憬：“不過呢，你能再爭得一年也是好事。這一年就好好養(yǎng)，不定還能多三五個月。”
    只是三五個月？
    裴琰很失望，但李慕憬卻已是滿足。他吃的那些藥已經(jīng)無法控制他咳血的速度，他能感受到自己這幾能走動，完全是回光返照的跡象。若是再給他一年時間，他能看著裴琰完全恢復(fù)好，那已經(jīng)滿足了。
    “對，先有一年，不定就會有三年五年。”老太太趕緊上前來，連聲勸道：“咱們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養(yǎng)身子。”
    “那就好好養(yǎng)。”李慕憬微笑著點頭。
    秦隋之站在亭子外面的白玉九曲橋上，支高了耳朵聽這邊的動靜，一年的時光太短，他希望李慕憬可以長命百歲。可是一想到，可能一年之后，又有一年呢？
    如此一想，他便又高興起來。
    等到幾人散去，老道長又拿起了香瓜，自言自語道：“想長壽就得心中不裝事兒，他這病就是愁出來的，以后跟我回山上去，當我的徒弟起碼能活到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