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光,可以把人改變成什么樣?
林天翔很少有閑情逸致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可是當她再一次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出自本能的,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問題。
不論再正式的套裝也好、再精致的高跟鞋也罷,即便是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充滿嫵媚韻味的淡妝,都沒辦法掩飾她那雙霧氣氤氳的眸子里面含羞帶怯的眼神,與多年前jjk天堂門口抱著琴盒子百般不情愿卻又硬著膽子顫悠悠說出“那個,你踢壞了我的東西”的生澀女孩一般無二。
原來,能夠隨著時間飛快老去的,只有充滿執念的人而已。執念,有對愛恨的癡纏、有對物欲和金錢的追求、還有……對一切過往的反復思量。
林天翔竟然破天荒地感覺自己真是滄桑的可以!在她那樣的眼神下,有一絲幽怨、有一絲期翼、甚至還有一絲令人不敢相信的……欣喜,仿佛五年前被拋棄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孟小姐,我來介紹一下。”吳順京指引著隨后而至的女譯員,來到了桌前,“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董事總經理……”
林天翔揮了下手,再抬眼卻又是一片風輕云淡,“我們認識。”
五年來,除了被強塞入眼睛里的花邊新聞,她幾乎是刻意回避著這個男人的一切信息;而他,也從未聯絡過她。無論,她此時對他的感情如何,但凡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五年里從未與你聯絡過的初戀情人,他依然癡心戀著你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況且,這個向來意氣風發的男人,當初,是她拋棄的他!
本來,依著那男人凌厲桀驁的性子,做好了心理準備會被刁難的女人,在他這坦然相認的一句對白中,發現心底竟然涌出了類似于感激的情緒。像他那樣近乎擁有了一切的人、經常以地產界的風向標或者是某藍姓知名女主播的男友身份見諸于財經版和娛樂版的忙碌的人,能夠坦然承認兩個人相識的過往,是否就意味著,他不再怨她了?甚至,還愿意對她敞開著友誼?
竊喜著放下一顆忐忑心的女人,剛剛想脫口而出的一句“好巧,沒想到在這里遇見”的順乎自己情感的親近問候,卻被硬生生打斷在了他輕啟的薄唇里。
“會談的資料你都拿到了吧?這位是公司特別助理陳嘉平,你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找他。”前一句還坦白著二人相識的關系,后一句冰冷的程式化介紹卻轉折得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孟苡蝶的心就像被直升機帶到了空中三千英尺,然后瞬間又被筆直拋了下去,是啊,她有什么權利讓他再對她表現出哪怕一絲暖意?不管你有再不可抗拒的理由,當你硬著心腸對他說你喜歡的是另一個男人的那一刻起,你就清楚會有這個結局。他的事業很順利、他找到了配得起他的散發著耀眼光芒的伴侶……他不屑于想起曾經對你的柔情蜜意、他甚至,不需要你的舊情義……
現在,你們只是委托人與翻譯員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
女人,對于沒辦法得到的愛情,通常希望冠以友誼的名義得以延續;在這個問題上,男人總是解決得更徹底。雖然殘忍,但是你必須認清這個事實。
強迫著自己扯出自然笑容的孟苡蝶,向前探了探身,伸出了右手,“您好,陳總,我叫孟苡蝶。”
“幸會,很少見到孟小姐這么年輕漂亮的同聲翻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休閑打扮的男人熱情地握住女譯員的手,出于職業習慣的一句調節氣氛的開場白話音未落就感受到來自于身側的冰冷氣場。
雖然林天翔皺起眉頭的動作細微得不易察覺,但是同行的三個男人還都是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能夠站到集團核心管理層身邊的人,有哪一個不是心思敏銳、隨機應變的精英?
就在孟苡蝶帶著一絲羞澀與糾結微笑地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贊揚話的同時,吳順京心念一動,將坐在林天翔右側的公司副總邢飛搬了出來,“孟小姐,這位是邢副總。”
被火速放開了右手的女人還沒等做好準備再一次伸出手,卻被眼明手快的邢飛先揮了一下手致了意,“你好,孟小姐,請坐吧。”雖然不盡了解內情,但顯然這個女人的手不是好握的。
一頓晚餐,吃得有些沉悶。
孟苡蝶滿心想著跟他說幾句話,比如“工作是不是很忙”“女朋友對你好嗎”之類的寒喧的話;可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通常情況下多年不見的熟人重逢,最應該討論的其實是雙方的輝煌成就讓彼此心里高興,孟苡蝶想不通自己怎么會圍繞著他工作強度和感情生活想出這些根本說不出口的話題來!尤其,還是在他冷冰冰的、明確地暗示了不愿舊事重提、甚至連校友的情誼都不愿重拾的情況之下。
坐在他的對面,強壓著心中的期盼卻連正眼也不敢瞧向他一眼的女人,只能在左顧右盼中注意他領口以下的部分。這個從來不在乎溫度的男人,永遠比別人少穿一件衣服。初春的天氣,卻只著一件長袖t;整潔平坦的胸膛讓她產生了一種幻覺,似乎看得到他的心臟強而有力地跳動。
快而有力,就像多年前最后的那個夜晚,他緊緊攥著她的手,來到他的胸前,一下下捶擊在他自己的心臟上面,暗啞著問她“這里,你看不到么?要不要我掏出來給你看……”
慌亂與酸澀中,卻是一口咬到了舌頭上面;孟苡蝶只覺發窘,緊咬著嘴唇,恨不能把頭埋到盤子里去。
林天翔卻忽地站了起來,停了大概一秒鐘的樣子,在四個人詫異的目光中扔下一句“你們慢用”就走出了餐廳。背對著眾人,英挺的眉近乎擰在了一處,五年了,他竟然不知道那扇淡粉色的、被她自己習慣性拿來施虐的唇,對他,還是會產生致命的影響!
時鐘指向了夜里十一點一刻,孟苡蝶從鋪滿資料的書桌前站了起來,伸了伸微微有些發酸的手臂。封閉的空間更容易產生困乏的感覺,看著還沒有翻過的一大半資料,她有些焦急;也許應該到酒店的露臺上清醒一下再回來繼續研究。
如果說這個兢兢業業的譯員,一直以來都是憑借著對工作的認真態度而在眾多海歸背景的譯員中站穩了腳,那么這一次她對自己制定的要求,就不僅是不能出錯那么簡單了;而是一定要做到最好!事到如今,她能為他做的不多;僅此而已。
踏出房間的一瞬間,孟苡蝶就看到了走廊上不遠處的林天翔;昏暗的夜里,感覺與明亮的餐廳里那個冷漠得讓人心涼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樣。
“你去哪?”沒有稱謂的問語,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親昵?
“我……要去露臺上吹吹風。”面對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孟苡蝶此刻所有的感覺,只是不可理喻的心慌。
安靜的走廊,她害怕他能聽到她飛快的心跳。
換了便裝的她,特意加了一件外套;初春的夜,還是有些涼,林天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在這樣的季節里,總是冰冷著的一雙手、他曾經無數次,把它們放在自己掌心里暖著的一雙手。
被兩道似冷又似熱的、不明所以的視線瞧得尷尬的一對白皙的手,很不自然地躲到了外套的口袋里;林天翔幾乎馬上脫口而出的一句類似于“還好嗎”之類的溫軟細語,就這樣也被掖回了肚子里。
“那些資料,你沒問題吧?”其實你想說的,是不需要太辛苦對不對?這次來的四個人,全部都是在美國念過研究生或者mba的人,即使達不到母語的程度,應付諸如此類的意向談判,根本就是綽綽有余的,對不對?你想告訴她這些的,為什么不說?
“你放心。”孟苡蝶呼出一口氣,終于肯定剛剛的一瞬間只是個幻覺,重又拾回坦蕩蕩的微笑,“不會有問題的。”
第二天,當隨行而來的女翻譯接連三次聲稱要在房間里叫客房餐,以便多一些時間熟悉文件,而拒絕下來一起用餐的時候,林天翔才真正懊惱起來。
望著自家的年輕老總一天中第三次先行撤離餐廳的反常舉動,兩個特助吳順京和陳嘉平不禁私下里商議,“要不要建議他換個翻譯?”
“你不知道么?”副總邢飛也站了起來準備告辭,“這次談判原本就沒計劃外聘翻譯的。”說著,也走了出去。
“我擔心的是,”陳嘉平瞄了一眼同伴,若有所思,“請了翻譯……沒準,還不如不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