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那不是蔣燁嗎,田雨怎么和他在一起?”
“光天化日,真不知羞?!?br /> “可不是嗎,我看那田雨肯定是賴上蔣燁了?!?br />
剛進村,就遇到幾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小姑娘竊竊私語,雖然在這里十五六歲的姑娘都要出嫁了,在牧野看來也都還是個小孩子,并不想與她們計較。和蔣燁回家把東西放好,給烏云喂了點草料,添了水,提著買來的兩盒糕點先去了七老爺家。
據說很早以前南方有戶姓田的鐘鳴鼎食之家,在官場頗有地位,子孫也極其繁盛。偏偏有位小孫子不喜官場的爾虞我詐,偶然外出云游時發現了福田村這個環境優美,山清水秀的地方,便帶著妻女仆從另開宗祠定居了下來。經過千百年發展慢慢就行成了一個村落。雖然后來也遷進了不少的外姓人家,不過福田村大部分莊戶還是姓田,而且大多七七八八都有些親戚關系。因此,像老田家這種田家后人要是想分門立戶,都必須先知會族里,待族里長輩同意之后,才能去村長那里簽署分家文書,再去衙門辦理戶籍,很是繁瑣。
七老爺一大早就在等著牧野,明眼人都清楚野想分出去單過就的先經族里輩分最高的七老爺同意。
現在看牧野提著東西上門,立馬樂呵呵答應了,只需一句話便能得些好處,甚至欠他人情,為什么不?
而且經這一回,若能搭上蔣燁的關系,還愁沒有他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先不說能不能把家里的閨女說給蔣燁,哪怕讓蔣燁帶著孫子們上山打兩次獵,以后也不怕過不好。
牧野根本沒有擔心過七老爺這邊。求人辦事只要找到那人所需,對癥下藥即可。特別是七老爺這種貪圖蠅頭小利之人,最差就是多花出去一點銀子罷了。錢能解決的事兒,都不算事兒,要是沒能解決,那是錢還沒砸夠。得到想要的答復,便和蔣燁往村長家方向走去。
福田村的村長是位叫李年四十多歲的莊戶人家。早年間李村長的爹是個秀才,家里條件不錯,從小跟著讀書識字,本來也是等年長一些便去下場試試,結果當年戰亂,李村長家里的妹妹被土匪綁了去,傾家蕩產也沒能保下性命,爹娘傷心過度沒多久先后也都去了。剩下李村長一人要還家里欠下的債,沒辦法只好外出做工。所幸讀過幾年書,遇到的主家也算厚道,攢了不少家當,便回了家鄉娶了他母親娘家的表妹,現在大兒子在鎮上做工,已經成家小孫子都三歲了,中間有個閨女嫁到了鄰村,小兒子也在鎮上和田成在一個書院讀書,聽說學問做得極好,是個難得的少年天才。
李村長家在村子西邊靠近村中間大柳樹的地方,院墻是用泥磚砌了,站在墻外剛剛好可以看到院子正中間的三件青磚瓦房,院子里打掃的很干凈,靠近院墻還種了不少蔬菜,村長媳婦兒李苗氏苗錦娘和小孫子正在院里撿黃豆。
“錦嬸子,村長大叔在家嗎?”牧野敲了敲敞開的大門,開口問道,雖然門開著,卻還是習慣性得了主人允許才抬腳走進去。
“雨哥兒,蔣小子啊,你倆咋過來了,你大叔在的。安安去后院叫爺爺來?!崩蠲缡线呎f邊站起身來,引著牧野和蔣燁往堂屋走。
“快坐下,我去給你們泡點茶。”
“嬸子別忙了,我倆剛從家出來,不渴的,晌午去了趟鎮上,看這點心不錯,帶點給您和孩子嘗嘗鮮?!蹦烈鞍咽掷锏母恻c放到桌子上,客客氣氣道。
“你這孩子,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這身體剛好點,不知道留著給自個兒補補?!?br />
“嬸子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再說許久沒來看望您和村長,就當我孝敬孝敬長輩,您可不能推脫。”
聽牧野這么說,李苗氏心里越發熨帖,這雨哥兒病了一場,比以前嘴甜多了,這話說的聽起來也順耳。昨兒聽村里人說,這雨哥兒改名字了?正準備問問,就聽到門簾掀起的聲音。
“安安說有人來了?”一個身著深藍色褂子,瘦高精干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是雨哥兒和蔣小子,你們聊,我去燒點水?!崩蠲缡现肋@是有事要談,很識趣的離開了。
“村長大叔,我的事兒您大概也聽說了一些,我是想分出來單過,今天來是想問問您,這事兒您看該怎么辦?”
牧野并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了自己的來意。這李村長別看一副農家人打扮,但好歹是外出拼搏見過大世面的,雖然也是個正派謙和的人,但是眼神里的精明和機警牧野還是很敏感的捕捉到了。想想也是,一個沒有本事的人,怎么能獨自撐起整個敗落了的家,還能把上百戶的村子管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在田雨記憶里,這李村長時常會去老田家轉一轉看看他,也是多有關照了。
“昨兒一個老友兒子成親,我去了趟臨鎮。晚上回家倒是聽你嬸子說了一嘴。雨哥兒,老田家雖說做的不厚道,但好歹是你爹娘。你真的想好了要斷了關系?”
“村長大叔,你覺得我現在回去能有好?他們轉眼就會把我賣到牛地主家。我這回也看的清楚了,哪怕再難,也不準備回去了,那是去送命啊?!闭f到傷心處,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把那一小塊皮膚戳的紅紅的,瞧著和受了驚的小兔子似得可憐極了。
父母可以隨意打罵兒女,做兒女的卻不能反駁家長。別說這個世界,就是在現代也是不成文的規矩。牧野不想把自己標桿成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他想安安穩穩在這里生活,離不開村長的關照。
“按理說,這要分家單過,起碼也是要成家了才行。更何況還有父母在不分家一說?!?br />
“村長大叔,我不是想分家,是想脫離田家,他家東西我什么都不要,以后能讓我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成,別的我也不強求?!?br />
“這....”昨天田家去蔣燁家鬧的事,村長也聽說了,說要分家立戶他以為只是一時意氣用事,并沒有當回事,現在看來這田雨是下定了決心了。
“你爹娘同意嗎?還有田家族里?”李村長到底是有些不忍。
“我去問過七老爺了,七老爺心疼我這個小輩,說族里他替我去說說,應該不成問題。我爹娘那邊還要麻煩村長幫我再去問問?!?br />
“唉,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替你走一趟也成。只是這另立戶籍,需的到鎮上衙門處報備,到時候也少不了要打點。”村長有點猶豫,事情雖然有些麻煩,但要是有銀子疏通關系也不難,只是這雨哥兒哪有那么多錢。
牧野正懊惱又把兜里半個銅板都沒有的事忽略了,就見蔣燁掏出塊碎銀子放到自己手心。心里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蔣燁今天一天給他花了多少銀子牧野是知道的,在這個世界絕對可以稱的上是巨款了!
“這銀子村長大叔您先拿著,衙門的事兒我也不懂,還要麻煩您疏通疏通,不夠您再和我說。多出來的就當我這個小叔叔給安安買糖吃了?!蹦烈皶簳r按捺住淚流滿面的沖動,接受了未來男朋友的扶貧,咳咳,是救急。趕快和村長把這事兒拍板定下來。
“娘,田雨那個小賤(jian)人和蔣大哥去村長家了?!碧飷傦L風火火從外面進來。
“這個兔崽子不會真的想分出去吧,這怎么行,牛地主家過幾天就來抬人了。”
“剛剛田梅花看見那掃把星和蔣大哥一起騎馬回來的,他不會是勾搭上蔣大哥了吧?!碧飷偨g著帕子,咬牙切齒,恨不得給牧野一口來表達他的不滿。
田李氏還沒開口,就聽田立孝吼道:“都給我閉嘴,你都快說親了,每天往外面跑,像什么話,回屋去?!?br />
田立孝生怕這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娘倆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想了想,起身去了村長家。
兒子還沒回來,他現在只能暫時把田雨分出去,以后的事兒子肯定會想到辦法解決。田立孝不傻,能在福田村過滋潤的,都不是個蠢人。他平時只是不愛管家里的那些事兒罷了,覺得家長里短的能有什么大礙,只要田李氏不折騰過火,他都睜只眼閉只眼。
現在要緊的是田雨這事兒,說起來的確是他們不占理,真的逼急了,兔子還要咬人呢。別的他都可以不管,田成的前程他不能不當回事,說白了也是個自私的人。
田立孝想起那天田雨強勢倔強的模樣,腦海里浮現出了個模糊的輪廓。多少年了啊,他都快忘記那人的長相了,要不是那日看著田雨,他都記不起自己生命里還曾出現過這么個人。他當年是真的喜歡桃娘的,只是為什么桃娘始終不愿意嫁給他,每天想著離開,她那個未婚夫就那么好?讓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人了還不愿意留下來
無疑田立孝也是恨桃娘子的,恨她的無情,恨她不把自己對她的感情當回事兒。他想起自己要桃娘的那晚。桃娘很白,兩頰粉粉的,就和春日里那枝頭上盛開的桃花兒一模一樣,那櫻桃小嘴嘗起來也甜甜的,和鎮上賣的桃花醉似的讓人著迷,一口下去酥到骨子里,醉到了人事不省。
那幾個月他白日出去做工,回家時總要記得給桃娘買點東西:蕓豆卷,木簪子,時興的絹花,胭脂水粉,有時為了給桃娘買這些他連飯都舍不得花錢買了吃。他想著自己對桃娘好點,再好點,桃娘就不會走了,就會給自己生兒育女,一輩子陪著自己。可每次他滿心歡喜帶給桃娘東西,她從來都不稀罕,總要惹的自己怒火中燒,于是晚上就拼了命往死了折騰桃娘。直到桃娘走了,他們的關系也沒能緩和。至于那個害死桃娘的田雨,他一眼都不想看,如果不是這個災星,桃娘也許就不會死,也不會離開自己,自己也不會娶了李蓉這個惡婆娘,脾氣不好長的也丑,總是讓他興趣缺缺。都是田雨的錯,田雨就不該來這個世上。
田立孝想到這里,臉上的猙獰和恨意再也隱藏不住。魔怔了似的,想要田雨死。只要田雨死了,桃娘說不好就能回來了。
“立孝,立孝?”
七老爺見田立孝往村長家方向走著,整個人丟了魂兒一樣,飄飄忽忽陰沉沉的,邪乎的緊。眼看著要撞到樹上去了,趕緊叫人。田立孝這才猛然清醒了過來:“七老爺?!?br />
“你這孩子,這是咋了,魂不守舍的,沒看著要撞樹上了?!?br />
“剛剛想事兒,入神了。七老爺這是去村長家?”
“嗯,你家田雨剛剛來我這兒了,說要分出去,這事兒…..”
“他既然想分出去,那就分吧,我也沒啥好說的,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這做爹的也管不住了。兒大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br />
“哎,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那一道走吧,去村長家說一聲?!?br />
“七老爺您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