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因西湖出名,西湖可以說就是杭州的靈魂。//Www、qb⑤、c0M//無論是蘇堤春曉的迷離,還是三潭印月的清輝;無論是南屏晚鐘的悠揚,還是曲院風荷的輕靈,這一切的一切,無一不在訴說著西湖的傾絕天下。前人蘇軾曾有詩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可見其景之靈秀清新,嫵媚動人。
但杭州不僅僅有西湖,只不過是西湖太過耀眼,這才遮掩了其他的奇景。杭州人素來信佛,雖是彈丸之地,卻藏有無數(shù)的佛門勝跡。即使歷經(jīng)朝代更迭,戰(zhàn)火摧燒,留存下來的還是不在少數(shù)。像南屏山的雷峰塔,月輪山的六和塔,閘口的白塔……還有煙霞洞里的十八尊羅漢石刻,赤山埠上的六通寺,靈峰上的靈峰寺等等,俱是尋幽探秘的大好處所。
仕進昨日圍著西湖轉了幾圈,只覺心神大暢,不禁感嘆造化之神奇,天工之細巧,竟能使諸般美景緊密的糅合在一起,眾星拱月的捧出了風韻絕世的西湖。若單只西湖的話,孤零零的,便顯不出其靈秀之氣。只有眾景會聚,彼此映襯,這才相得益彰,西湖之美,也才能得到真正的體現(xiàn)。
說起西湖,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天上的玉龍和金鳳將一塊白寶石琢磨成一顆光芒四射的明珠,明珠的光照到哪里,哪里就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后來明珠不慎墜落人間,遂變成了明鏡似的西湖。玉龍、金鳳舍不得離開心愛的明珠,便化成玉龍山和鳳凰山永久守護在湖畔,這就是今日的吳山和寶石山了。
仕進雖身為地道的杭州人,卻還是首次聽聞這等傳說。他不由得想起了剛觀看過的雷峰塔,想起了那被壓于塔底的善良的白蛇,心道:“玉龍和金鳳為了心愛之物,可以化為實物,永守不棄;那白蛇為了報恩,即使遭受了永世鎮(zhèn)壓之罪,也是堅定不移的,不言后悔。這其中那深沉的執(zhí)著,委實可悲可敬。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呢?”
他又想:“世人對法海和尚頗多詬病之語,難道他便真做錯了?在他眼里,妖便是妖,捉拿妖孽加以鎮(zhèn)壓,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執(zhí)著。白蛇是善良的,這不假!但她是蛇妖,法海為了他內(nèi)心堅持的原則,只能也必須收了白蛇,事實上他并沒有錯。就像漁夫捕魚,他是不會理會魚兒是否善良的!又有誰能說漁夫錯了?兩邊都沒有錯,那么,到底是誰錯了?……”
仕進一陣悵然,這世間的對錯,原是很難明說的。他很快振奮起來,向北高峰進發(fā),決定參觀一下那里的韜光庵。在那里轉悠了半個時辰,仕進又轉向了云棲的云棲寺。一路上是興致盎然的四下觀望著。
行到了一狹窄石階上時,仕進發(fā)現(xiàn)前方有人,一襲灰衣,正緩緩的跨著步子。他雖想快點趕過去,奈何石階窄小,只堪堪容得下兩人,若要過去,須得前面那人讓開一線來。仕進只能慢慢的跟在后面,心道:“怎么不走快一點嘛!”
他耐著性子跟著那人,直到道路寬闊了些,便搶步擦身而過。瞥了那人一眼,仕進楞了楞,腳步不覺放慢了點。那人卻是前夜所見的華山弟子云輝濤。只見他合什于胸,低眉喃喃著,腳下緩緩移向前去,那樣子,就像一名虔誠的佛門弟子。
仕進想道:“他來這干什么?樣子真是奇怪!”云輝濤沒有注意到仕進,仍自慢慢前行。那濃濃的黑眉緊緊的糾成一團,臉色甚是肅然,給人感覺就像一名在苦行之路上的行腳僧,正忍受著難以言說的痛苦,在漫無邊際的險途上,艱難的掙扎著,堅持著,但內(nèi)心深處卻是堅信,痛苦總會有結束的一天的。
仕進心里想著云輝濤奇怪的樣子,人已是漸漸的走遠。周圍的奇花異草漸漸的吸引住了仕進眼球,云輝濤也終于被他慢慢的拋在了腦后。
云棲寺始建于北寧乾德五年,是吳越王為伏虎志逢禪師興建的三座寺院之一,迄今差不多有六百年了,算得上年代久遠了。仕進繞著云棲寺轉了一圈,感覺它就像新建的一樣,根本沒有古跡斑斑的模樣,不禁搖搖頭,甚是沒趣。他不知道,這云棲寺近百年前已是蕩然無存,現(xiàn)在所見乃一代名僧蓮池數(shù)年前重建而起的,自然缺了幾分古意。
仕進再盤桓數(shù)刻,便怏怏的走開了。待走進那有名的“云棲竹徑”時,他又開始舒暢起來。只見路邊翠竹蔽日遮天,時而可見清溪并行,時而僅聞溪水潺潺。漫步其間,衣衫俱綠,讓人頓生心曠神怡之感。
仕進再行得幾步,卻見前方一亭赫然而立。他快走幾步,想進去歇息一下。但近前一看,里面已坐有兩人,一名褐衣老僧,容色枯槁,卻又隱隱透著一絲雍容。他正面帶微笑,望著對面之人。仕進轉眼瞧去,卻是路上所遇的云輝濤。
他們二人對面而坐,中間擺著一楸木棋盤,看來已下了有些時候了。那上面白子白如蛋青,黑子黑如鴉青,黑白相間,密密麻麻的,局勢甚是混亂。云輝濤拈起棋子,臉色恬靜,渾沒了路上的肅然。他微一思量,慢慢的將子放了下去,顯是胸有成竹。
那褐衣老僧隨手按下一子,臉有得色。云輝濤臉色變了變,思忖半刻,又下一子。褐衣老僧明顯的棋力高上一籌,從容鎮(zhèn)定,神情沖和。兩人再下了數(shù)步,仕進雖然不懂圍棋,卻能瞧出云輝濤已是落了下風。只看他滿臉細汗,涔涔而下,手執(zhí)黑子,卻遲疑不定,久久不曾落子,便可知曉。
仕進站在邊上,饒有興趣的觀看起來。對于一日之間,竟能連連遇上云輝濤,他已是心生好奇,雖然不懂棋,但還是留了下來。褐衣老僧抬眼瞄了仕進一下,毫不在意,又盯著云輝濤不動。云輝濤卻對外界毫無所覺,一心想著如何破解棋局上的難題。
他手指緊捏棋子,指節(jié)發(fā)白,甚是用力,其目光停在了棋局上,腦海里轉過萬般變化,卻仍是不敢輕舉妄動。隨著時間的流逝,云輝濤臉越來越紅,似要滴出血來,胸膛更是不住的起伏,顯然這一著至關緊要,稍有差池,便是滿盤皆輸?shù)木置媪恕?br/>
褐衣老僧一直微笑著,沒有半絲不耐之色。他柔聲道:“棋之一道,以正合其勢,以權制其敵。施主若能想通這一點,這一步便不用如此艱辛了!”云輝濤咬了咬牙,手中黑子已是落了下去,啪的一聲,他整個人霎時吁了一口氣,也不管棋局輸贏,人馬上放松了下來。
褐衣老僧眼神里微微有些憾意。他拈起白子,也不多看棋局,隨手落了下去。仕進瞧著云輝濤,只見他臉色一陣灰白,低頭輕聲道:“大師高明之極,弟子輸了!”
褐衣老僧搖了搖頭,柔聲道:“施主雖是走了一步錯棋,卻未始無挽回的余地。”云輝濤臉上頓時發(fā)了光,頹喪之色也一掃而空,忙急切問道:“還請大師指點迷津!弟子恭聆教誨!”
褐衣老僧微微嘆息道:“棋道即人道,須安而不泰,存而不驕。安而泰則危,存而驕則亡。施主心中執(zhí)念太深,只緊盯著一處死角不放,卻遲遲沒有發(fā)覺四圍那廣闊的場所。施主瞧這棋,你只須這般這般,又豈會落到現(xiàn)在如此地步?便是如今,施主之棋看似兇險,無路可走,但細細一瞧,施主會發(fā)現(xiàn)其中別有生機。只要應對得當,未始不能柳暗花明!”
云輝濤立起身來,朝褐衣老僧伏身拜下,道:“弟子得聆大師一席教導,勝于十年苦思,實在不勝之喜。請受弟子一拜!”褐衣老僧忙扶他起來,淡笑道:“阿彌陀佛,棋弈之術,本是微末之道,奈何世人相爭之心不絕,這才盛行于世。施主何必對其如此看重呢?”
云輝濤抬起臉來,上面的凝重已是不見。他輕松笑道:“大師佛法精湛,對此自是不屑一顧!弟子不過反夫俗子,心中難免掛礙重重,自然會將一些東西看得重了一點。倒讓大師見笑了!”
褐衣老僧擺擺手嘆氣道:“貧僧雖說身在佛門,日日誦經(jīng)念佛,以為能擺脫塵俗之羈,說來慚愧,卻始終沒有放下這爭強好勝之心。一見有人弈棋,便心癢難耐,非要對上一局不可。佛法精湛之說,那是當不得真的!”
他又道:“貧僧因這黑白之子的羈絆,已是耽誤了自身佛法的修為,每次想將棋盤扔去,終還是拋卻不了。嘿,貧僧說你執(zhí)念太深,自己又何嘗不如此呢?什么時候貧僧能放下棋盤,那便是得證大道之時了!阿彌陀佛!”
兩人沉默良久,褐衣老僧又道:“施主兩日來都到本寺虔心禮佛,倒真跟佛門有幾分善緣。唉!可惜……”云輝濤道:“弟子確有向佛之心,若不是師門恩重,難以委去,只怕早就剃去這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求得六根清凈了!”
褐衣老僧道:“貧僧觀施主氣色,似乎心中藏有一件難事,致使施主一直無法真正的心情平和,這才到佛門之地來,希望借助佛家無上法力來求得清凈!不知貧僧說的可對?”云輝濤臉色變了變,才低聲道:“大師高明,正是如此!”
仕進在一旁聽著,不禁恍然想道:“難怪他會到這里來!嘿,不知道他有什么難事?”褐衣老僧嘆息道:“施主若是真心禮佛,那一切苦惱自會變成虛光浮影,不縈于心,便不進寺廟,不拜佛祖,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但施主禮佛之時,心中存了僥幸,心事重重的,又哪能得到解脫呢?所以貧僧才說可惜啊!阿彌陀佛!”
褐衣老僧枯瘦的臉上露出悲憐之色,對云輝濤道:“人生譬如弈棋,棋道有四,曰品,曰勢,曰行,曰局。品之道,簡易而得之者為上;勢之道,寬裕而陣之者為上;行之道,安徐而應之者為上;局之道,舒緩而勝之者為上。施主若能放開執(zhí)念,現(xiàn)己真性,便能智慧常生,諸邪不侵。佛有偈云:‘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髦豁氂^照自心,止惡行善,即能開佛之知見,脫離苦海!施主,你還想不通嗎?阿彌陀佛!”
云輝濤聞言身子晃了一下,馬上站得穩(wěn)穩(wěn)的,道:“弟子懂了!只要能放開身心,放棄過去,便能見我佛真身,得以脫離大千世界之無窮煩惱了!”
他沉靜的思考了半晌,臉色慢慢由惶急不安轉為平靜,瞧著便如那堅硬不移的巖石一般。他再次伏下身去,恭聲道:“謝過大師指點!弟子此刻是茅塞頓開,恍然大悟!弟子這便去了!”
褐衣老僧合什道:“緣起緣散,道生道滅,世間萬事,皆有因果,強求不得!施主……一切隨緣吧!施主一路小心了!阿彌陀佛!”老僧收起了那些棋子,挾起那楸木棋盤,便飄然遠去。
云輝濤深深的望了那已然遠離的背影一眼,再瞥了一下一旁站著的仕進,轉身緩緩而去,但腳步已是從容不迫,遠沒有前來時的呆滯沉重了。自始至終,亭中兩人都沒有怎么在意仕進,渾若無人一般。
仕進瞧著那漸漸遠離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想道:“我偌大的人站在這里,他們居然熟視無睹!哼,便打個招呼也好啊!”但想及他們與己素不相識,不加理睬那是情理之中,便馬上釋然了。他細細咀嚼著那褐衣老僧之話,一時竟入了神,在那小亭里久久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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