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游室任緋特意選在離京張沒多遠的地方。
幾個人約著一起走過去,剛好消化下。
冬青站起來才發現,她是真的吃多了,坐著的時候沒感覺,總覺著還能繼續塞。
起身的那一刻,胃里來的飽腹感讓她一陣眩暈,她落在最后,扶著桌走了兩步,林諳留意到,回頭自然扶住她胳膊:“都叫你少吃點。”
冬青嫌棄地甩開他的手,信口開河:“那你吃那么少,我不得吃回點本。”
“那你怎么不去吃自助,扶墻進,扶墻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斗嘴。
他們倆之間總有種奇妙磁場,從剛認識開始,就一直在爭吵,林清和冬昌明最開始還擔心過,后來發現這擔心實屬多余,也就放任這倆人。
裴即白站在他們身前,收回伸出過半的手,垂回身側,視線隨著冬青的側臉移動,放在身側的手握拳,又松開,神色恢復如常,轉身離開。
冬青沒留意到的,林諳看了個全,拽住冬青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冬青吃痛,掄開他:“林諳,我懷疑你在打擊報復!”
林諳松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冬青還想再念他幾句,看到他步子蹭一下,離開老遠。
她扁嘴,注意力被轉移之后,也沒覺得胃里有多撐,她在桌邊站了會,檢查位子上是否還有他們遺留的物品,視線在裴即白坐過的窗邊多停留了兩秒,挪開目光,跟著離開。
出了店門,任緋他們在門外等著,見到冬青,任緋動步子:“走吧。”
冬青走到她身邊,目光掃過幾個人,沒看到裴即白,張嘴,想要問,又不知如何開口,安靜地走著。
走到半路,裴即白還是沒回來,冬青步子慢了下來,任緋察覺到她漸緩的速度,跟著她的步伐,側目問:“怎么了?”
冬青幾番猶豫,終是忍不住發問:“他呢?”
任緋先是一愣,然后反應過來:“不知道,怎么了?”
最后三個帶著點調侃的意味在里面,臉上的表情寫滿了八卦。
冬青垂眸,盯著地上淡黑的影子,往前踏了一步,踩住自己的黑影:“沒事,就想問問。”
任緋是個懂得分寸的人,哪些玩笑可以開,哪些玩笑是在傷口撒鹽,她還是懂的,她不再追著調侃,而是拍了拍冬青的肩,冬青肩上一沉,心也跟著沉下去。
人真的很奇怪,不見的時候,總覺得沒什么,要見的時候,猶猶豫豫,見過以后不辭而別,又會覺得難過。
天上懸著半輪彎月,林諳同李俊在討論研究生生活,冬青與任緋時不時聊上幾句。
大概走了八分鐘,幾個人在物業那里登記上樓,冬青上電梯時,已經整理好心情,心里那抹悵然消失無蹤。
玩,就該好好玩才對。
任緋顧及到幾個新手,選的是個入門本,裴即白是在大家選正在角色時推門進來的。
冬青恰巧伸手拿劇本,聽到動靜,慣性抬頭,與門口的裴即白視線在空中相撞。
他的眉眼很好看,劍眉朗目,眼下那顆淚痣又增添幾分柔和,冬青被那雙眼睛吸進去,意識到失神后,刻意別開視線,拿開最面上原本想要選的那個角色,選了另一個,用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任緋看到裴即白進來,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個位子:“還以為你走了呢!”
裴即白落座在冬青對面:“沒有,買了點東西,我叫李俊告訴你們了。”
任緋別過頭,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李俊,李俊才恍然大悟的樣子:“完了,聽你說劇本殺的游戲規則太入神了,忘了。”
裴即白臉上泛笑,語氣輕快:“那這也怪不了我。”
目光似有似無往對面看,對面的人低頭盯著手里的劇本看得認真。
林諳隨手拿了個劇本,把剩下的男角色本推到裴即白面前:“即白哥來晚了,只剩這個角色了,”接著看向任緋,“多大點事,緋姐叫他請了晚上那頓宵夜不就完了。”
李俊連連賠笑:“我請,當然我請,我的鍋。”
冬青翻開劇本,靜靜地看完,看到最后一個行字,不自覺地摸了摸耳垂,順著耳垂又掃了掃耳后。
其他人都在認真研讀自己的劇本,這個細小的動作只有裴即白觀察到,他嘴角原本勾著的笑越來越深,視線平視,問:“劉緣是誰?”
劉緣是冬青拿的劇本角色名,聽到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識抬手承認:“我。”
等反應過來,撞見裴即白面上的笑,有種被戲耍的感覺,想也沒想地回問:“那你又是誰。”
裴即白合上自己的劇本,示意她看名字:“王思進。”
冬青瞧了眼,鼓腮,呼氣,故作姿態地翻了翻手里的劇本:“哦,我的故事里沒有你。”
任緋在裴即白身邊噗嗤笑出聲,裴即白低頭不語。
主持人見玩家游離角色之外,出聲道:“請各位玩家代入角色,研讀完劇本后,摁響面前的鈴。”
這句話完,場內的人都不再出聲,認真看著手里那短短幾頁文字。
不太長的文字,卻將一個人二十余年的故事講述的很清楚,悲歡喜樂皆在其中。
冬青將已經迅速掃過一遍的劇本,又看了遍,尤其是最后那幾行,她仔細仔細再多看了幾遍。
即使她不愿意承認,劇本也在告訴她:她是兇手。
她不是第一次玩劇本殺,卻是第一次拿兇手本,說不緊張是假的,而且冬青有個壞毛病,只要撒謊就會臉紅,幸好房里的光是昏黃的,幾次撒謊她都藏在角落里試圖遮掩面部不自然的潮紅。
倒是裴即白總在她說話的時候盯著她,清澈的眸子里帶著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她總覺得自己隨時會被拆穿,提心吊膽,前幾個關鍵證據,都被她機智的圓了過去,可心里那面鼓響個不停。
搜集證據時,有一對一聊天,裴即白點名要和冬青聊,被點名的冬青拂開腿上的薄毯,跟著裴即白出去。
她始終在他身后兩步,裴即白走到陽臺,停下,冬青跟著頓住。
“你要說什么?”冬青問。
“你說你的世界沒有我,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多年。”裴即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冬青心兵荒馬亂。
她眼睛瞪大,怔然看著裴即白,過了會才意識到他在扮演劇本的角色。
他只是在走劇情,可有那么瞬間,她差點當真。
她以為他真的是喜歡自己的,真的有那么瞬間,她信了,也僅僅只是那么瞬間而已。
她仰起下巴:“那又如何。”
既然都只是劇本,那就沉浸在角色里吧。
“胃還不舒服嗎?”裴即白話題突的轉變,冬青愕然,想不出他跳躍這么大的理由。
她站在陽臺靠內那側,窗戶倒出她的身影,纖細高挑,眼里卻又帶著訝異。
“你問這個干嘛?”她盯著裴即白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點什么,陽臺沒有開燈,靠的是房間里透出來的一點點光亮,她什么也沒從他臉上看清,他在她眼里只有個大致的輪廓。
“伸手。”
又是這句話,冬青往后退了半步,把放在身側的手藏在伸手,固執地拒絕:“不。”
為什么只要是他說的,她就一定要照做,冬青不喜這樣的自己。
他總是這樣,誘發她的憤怒,又啟蒙她的愛意。
裴即白沒在意她的態度,向前一步,繞過她的腰,從她身后牽過她握成拳的手:“松手。”
冬青用力,指甲掐進肉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什么,就是不想松手。
這種感覺,像極了愛慕著他,不肯松開。
裴即白抬起另一只手,掰開她攥得緊緊的手,冬青原本的固執,在他觸碰她手的那刻,瓦解。
手被他一點一點地打開,裴即白將一盒東西放在她手上,說:“你如果不松手,我怎么給你。”
掌心擱著的是盒藥,消食用的。
裴即白松開她的手:“胃不好,就不要吃那么多,冬青,不要貪心吃那么多。”
他的語氣像極了過去。
冬青拿著藥,手放回身側,與他對視:“我不貪心。”
她的固執煙消云散,聲音不大,語氣輕柔。
對面的裴即白聽到她的聲音,愣住,胸口發悶,張嘴想要說什么。
客廳有人舉著手機燈晃過來,冬青借著微弱的光,看清了裴即白的神情。
“你們怎么不開燈?”聲音從門外響起,很大聲,蓋過裴即白說出口的那句話。
冬青問:“你剛說什么?”
裴即白看著她的臉,半晌沒說話,冬青以為他不會開口,往前走,手扶上推拉門,與他擦肩而過時,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可我貪心。”
冬青手從門把上放下,別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