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自榴城歸來,生活按部就班,沒什么波瀾。
如果一定要說區別,大概只能是她不再排斥朋友之間的介紹,也抽空去見過她們口中的“優質股”。
是有過幾個各方面都不錯的異性,即使她總覺得缺少心動,但也嘗試著去相處,畢竟真正契合這種事太難,她早該認清事實。
漸漸地,她很少會想起裴即白了。
州城的夏,總是比其他城市來得更早些。
不過五月初,明晃晃的艷陽高懸于空,外頭的瀝青路被太陽烤得熱烘烘的,從26樓往下看,街上沒幾個人,熱浪透過緊閉的窗戶往里鉆。
冬青坐在窗戶邊,頭頂空調“轟轟”作響,陽光從頭頂傾斜而過,曬得她原本就不清醒的頭,更渾了,這幾天她有些熱感冒。
窗邊有人小聲抱怨著:“讓換個遮陽布不肯,自己貼遮陽的也不批,說老板看到會有意見,老板又不要來上班,真是煩死了。”
“你小聲點,人事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了,就是說給她聽的,怎么著吧。”大抵是熱狠了,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滋味在那。
多方聲音襲來,電腦屏幕上的字開始浮動,冬青松開鼠標,揉了揉發脹的后頸,決定放下手頭的工作。
身旁的人收起桌上的化妝鏡,抽屜“砰”地闔上,接著起身。
冬青抬眸,叫住她:“任緋,你要走了嗎?”
任緋回頭:“嗯,”待看清她的臉,語調忽的揚高,“臉怎么紅成這樣?”
冬青在微信群里簡單說過幾句,交接好手頭工作后,將桌面的文件收拾齊整,放進抽屜里,跟著起身,說:“有些感冒,”她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是砂紙,難受極了。
從桌面上端起水杯灌了口溫水,等嗓子滋潤些,她繼續說,“我跟你一起下去。”
倆人出了公司的門,任緋抬腕,挑眉:“勞模真是難得早退?”
冬青目不斜視地上前摁下電梯:“勞模也會不舒服。”
電梯很快停在她們面前,任緋先邁步,冬青在她身后多瞧了兩眼,見她難得正式打扮了次,跟著進了電梯問:“等會去見客戶嗎?”
任緋對著電梯的反光板順了順頭發:“對啊,有個客戶說我們的酒不錯,想跟我們談合作,本說去拜訪他,結果他剛好在這附近,打算請他去酒道館吃頓飯。”
電梯只她們倆人,周圍安靜不少,冬青停止運作的大腦開始運轉,堵塞的鼻子也通順不少,果然早退是個正確的決定。
“看來是個大客戶。”她見任緋如此重視,不禁調侃道。
她們公司產品是白酒中比較小眾的香型,又是這幾年新晉的品牌,因此圈層比較單一,客戶開發起來相對來說更困難,相比較于任緋,冬青的工作內容則更簡單些,沒有那么多人際往來。
她負責公司的電商組,成日里與后臺的數據打交道,跑業務這種事,她光看著公司的那票女人勾心斗角,都覺得心累。
任緋補了個口紅,將口紅蓋扣上,轉身回答道:“當然,不然能配得上我這么精心打扮?”任緋低頭瞧了幾眼自己,語氣忽然感慨,“真是羨慕你不用跑業務,也不知道今天這客戶喜不喜歡這款,”她朝冬青眨眼,又補了個,“酒。”
冬青笑道:“你這大喘氣的,”她從上至下打量著任緋:長至腰際的側分卷發,黑色深V連衣裙,眼眸靈動,卻絲毫不見輕佻,“很漂亮。”冬青認真贊美道。
電梯很快停在一樓,任緋挽住她的手臂走出電梯,邊走邊問:“快說我能不能簽,上周你這開過光的嘴說我合伙人肯定會回款,沒想到真趕上最后一天回了。”
冬青側目,笑著說:“肯定能簽上!”
任緋是個大方的女人,當機立斷地說:“簽了,包你半個月下午茶。”
兩人聊著走出大廈,熱浪襲來,任緋還在吐槽最近的奇葩客戶,冬青則透過陽光看到樓下站著的人,扭頭問:“你那個客戶,李晴雪也看上了?”
任緋吃驚:“你怎么...”話還沒說完,同樣看到站在樓下的李晴雪,“操,真他媽快。”她拉著冬青小聲咒罵。
李雪晴沒留意到她們,站了沒多久,等的人大概是到了,只見她揮揮手,迎向前,冬青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步伐微頓,任緋還在身邊小聲地抱怨,沒察覺她的異常。
有這么一瞬間,冬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更難受了,這應當是場很難好的熱感冒。
她徹底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我覺得應該難入眼。”她突然開口。
任緋稍怔,問:“你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這身裝扮,很難入你客戶的眼。”冬青喃喃解釋道。
裴即白向來喜歡的都是清純可人的那一掛,她在好幾年前就知道的,而她和任緋,雖氣質不同,但都是屬于明艷大氣的那種。
任緋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沒來得及思考冬青的話,見到李晴雪和自己客戶有說有笑,松開挽住冬青的手,忙迎上去,站在李晴雪身旁,露出得體的笑,說:“裴先生,我是跟你通電話的任緋。”
冬青站在幾步開外立住,悄無聲息地挪動步子,她看著任緋如同川劇的變臉,唇角向上勾了勾,心底暗自發笑,笑完又收回視線,掏出手機,準備叫車,這不是她應該強行參與的活動。
更何況,每多見一次裴即白,她就會更慢忘記他一些。
幾個人站在冬青的不遠處,交談聲傳進冬青的耳里,她聽到了久違的聲音。
“你好,我是裴即白。”
冬青手頓住,思緒不自覺地隨之而動。
“裴先生用過晚餐了嗎?我們請您吃個飯?”這個聲音是李晴雪的。
“對啊,裴先生,我們的酒道館很不錯的。”這個聲音是任緋的。
“月月沒跟您一起嗎?”這個聲音是李晴雪的。
...
幾個人一言又一語,盤旋在冬青耳邊,她回過神,嘆了口氣。
想要放棄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做起來卻是需要時間的,尤其是她追隨他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她收起手機,摁了摁太陽穴,打算走到路邊去攔的士,步子剛動,被任緋叫住:“冬青,你一個人可以嗎?”
剎那間,那幾人目光全部轉移至她身上,包括裴即白。
冬青很想當作沒有聽見,步子卻不自覺地停下,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視線恰好那人恰好對上。
他與一年前無甚變化,但細細感受,又覺得不全然是,整個人成熟不少。
也是,社會向來會打磨人。
樓外刮起了熱風,掀起她的發絲,裴即白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冬青臉上,任緋大抵是察覺出這兩人之間的異動,問:“裴先生認識冬青?”
“嗯。”她聽見他輕聲應了,聲音聽不出喜怒。
冬青不再抵抗,走過去寒暄道:“好久不見,裴即白。”
“又見面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的語境。
周圍幾個人有些許訝異,冬青避開他的眼神,不欲解釋。
她將黏在臉頰旁的碎發挽至耳后,正打算辭別,聽到有個女聲喊道:“即白。”
她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處看,又看到個熟人,秦淮月,她的高中同學。
冬青覺得現實很魔幻,那些年與他的偶遇全都是自己刻意為之,卻偏偏在這種時候真真正正地重逢。
冬青無意糾纏他和秦淮月是怎么認識的,以及他們是什么關系,她只覺得腦袋像是被針扎過,綿密地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