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是看到了話本里落魄書生爬上墻頭向貴家小姐表白的橋段,才靈感乍現(xiàn),有此一出。
話本里,誤會了書生的刁蠻小姐于院中暗自垂淚,書生道歉,將心意和盤托出,小姐頓時破涕為笑,二人重歸于好,于那瓜田李下耳鬢廝磨、交頸糾纏……
蕭讓想著想著,笑了下,翻上墻頭要跳進去,卻聽身后有人在輕聲喊他:“兄臺!”
蕭讓嚇了一大跳,立即回身,借著月光看清了墻根頭站著的謝不遇。
謝不遇一身紅衣極其招搖,襯得面龐越發(fā)俊美,他瞇起眼仔細瞧了瞧墻頭蹲著的黑衣公子,暗搖了搖頭。
這人雖面目俊俏,卻是未見過。
蕭讓慶幸自己戴了人|皮面具。
一眨眼功夫,謝不遇也動作利索地翻上了墻頭,蹲在蕭讓對面。
蕭讓瞧他這嫻熟動作,嘴角微抽了抽,謝不遇似乎經(jīng)常翻人墻頭。
蕭讓心下納悶,謝不遇同云歇有二十來年的交情,只要招呼一聲便能輕易進門,何至于翻墻?
謝不遇不知道從哪揪了根枯萎的狗尾巴草,吊兒郎當有一茬沒一茬地玩著:“這位爺夜?jié)撠┫喔泻钨F干?”
被人逮了個現(xiàn)形,蕭讓半點不慌,變了聲同他斡旋:“你又是何人?你我干的是同一勾當,你不說我又為何要自揭老底?”
“你不認識我?”謝不遇奇了,他雖不干正事,在帝京里也算赫赫有名。
謝不遇是個話嘮,又成日里游手好閑,正愁沒人嘮嗑,他對這小公子起了興致,頓時不急著去找云歇了,兀自先說了:“我翻墻還不都怪我娘。”
蕭讓一怔?謝不遇他娘?元熙長公主?
蕭讓暫時無法脫身,又覺得墻頭這地兒太顯眼,思忖了下:“兄臺,你我先下去再說。”
蕭讓剛要往里跳,謝不遇不樂意了,把他往后拼命一扯。
蕭讓:“……”
二人齊齊穩(wěn)落在了墻外。
“你可別忽悠我,我兄弟的府邸你要進就進,我肯定不讓。”謝不遇得意道。
謝不遇習武多年,身手非同小可。
蕭讓額上青筋跳了兩跳。
蕭讓忍了,心不在焉地問:“你娘怎么了?”
謝不遇嘆氣:“我娘怕我被我兄弟帶壞,整日里攔著我不讓我找他。”
蕭讓奇了,表情一言難盡:“兄臺,我瞧你少說也有二十三四歲,怎的還聽娘的話,她不讓你去你就不去?”
“我爹死的早,我娘把我當寶,看得忒嚴,”謝不遇不知道從身上哪兒摸出個酒袋喝了口,“其實是我?guī)膭e人,我兄弟第一次逛青樓,還是我千方百計給騙過去的,他都到那兒了,還不曉得那是青樓,眼見人姑娘衣服穿的少,臉紅得跟滴血似的。”
蕭讓臉色陰了陰,好家伙,罪魁禍首在這。
謝不遇極自來熟,用酒袋抵了抵蕭讓:“喝不喝?”
蕭讓推拒,謝不遇也不逼他,只是見了酒,又聯(lián)想到什么:“我兄弟第一次喝酒也是我教他的。”
蕭讓面色更黑。
謝不遇打開了話匣子,倏然朗笑出聲:“給你說個好玩兒的事,我兄弟有個小徒弟,跟兒子差不多養(yǎng)著,前幾年我兄弟忽悠人家喝酒,見他一杯就倒胡言亂語的,可好玩兒壞了,回來就給我說這趣事。”
蕭讓面色黑如鍋底,耳根隱隱泛紅。
謝不遇沒注意到蕭讓臉色的變化,興致頗高地繼續(xù)說:“其實我沒好意思給他說,他第一次喝酒,也是一杯就倒,還是我給扛回來的,我兄弟那人矛盾得很,人前張牙舞爪的,其實小時候……”
蕭讓被勾起了好奇心,豎起耳朵聽著。
謝不遇被他專注的神情鼓舞,陷入回憶:“其實他小時候可靦腆文靜了,臉皮薄得嚇人,一調(diào)戲就臉紅,現(xiàn)在臉皮也薄,就是喜歡裝上一裝,其實還是紙糊的老虎。”
謝不遇輕嘖兩聲,有點兒唏噓:“他家里情況比較復雜,小時候沒少受欺負,我第一次見他,他那脾氣真的是又倔又硬,像個刺猬,結(jié)果等我替他打了欺負他的人,他又紅著臉跟在我背后叫我哥哥,這一聲聲的,你曉得吧,他長得又好看得緊,小時候簡直跟個女孩兒似的,我當時腦袋發(fā)昏,就給我娘說我長大了要娶他,結(jié)果挨了一頓毒打。”
蕭讓心頭微動,不由出神。
云歇小時候……被欺負?
蕭讓理所當然的以為,云歇打小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現(xiàn)在想來,云歇說他爹在云府過的是暗無天日的生活,那他自己……又會好到哪里去?
只是他選擇道盡別人的苦,將自己所遭受的一一隱去。
謝不遇攤手:“這之后我娘就不太待見他,不讓我找他玩兒,怕我成了斷袖,他之后發(fā)跡了又惡名昭著的,我娘怕我近墨者黑,更是百般阻撓。”
“她跟云府不少下人打過招呼,若是看見我進云府,給她通風報信重重有賞,害得我只能翻墻躲人。這一翻翻了快二十年真習慣了,現(xiàn)在云府換了批下人,我這毛病還是沒改過來,總覺得不從墻頭進渾身不舒服。”
“他今兒白日里先喊書童過來知會我一聲,說要過來尋我玩兒,臨時又說有事,我這不是無聊么,晚上睡不著,就想過來看他睡了沒,沒睡就一起打發(fā)打發(fā)時間,畢竟他以前也是個夜貓子,通宵達旦的。”
“一個人寂寞,兩個寂寞的人湊一塊兒,就不寂寞了。”謝不遇輕嘖兩聲,故作憂郁高深地感嘆。
“……寂寞?”
謝不遇嘆了口氣:“早幾年他娘去了,他想他娘想的睡不著,我嘛,不提了,都是破事。”
謝不遇唧唧歪歪半晌,終于清醒:“我同你廢話那么多干嘛?!現(xiàn)在我說完了,該你了!別想蒙混過關(guān)!”
蕭讓壓下滿腹心思,笑得有些尷尬,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瞬間勾起了謝不遇巨大的好奇心。
“兄弟你身手這般出眾,莫非是什么俠盜神偷?”
謝不遇的武功是跟最杰出的一批師傅學的,但他觀這公子身手,他若真要對自己出手,自己絕非他對手。
他眼下有些后悔自己先前嘴快,將云歇的一些事說給了個陌生人聽,不過他細想想,自己也沒說什么重要的,頓時放下心來。
“兄臺如此開誠布公,我也不好再瞞著了,其實,”蕭讓靦腆一笑,“其實是我傾慕丞相府上的一位佳人,這才夜來與他相會。”
謝不遇挪揄地瞧他,拍拍他肩膀:“可以啊!手都伸到丞相府上去了!俗話說寧拆十樁廟,不悔一樁婚,那我就不攔你了,我也去找我兄弟了。”
蕭讓聽謝不遇說他要去找云歇,頓時暗道自己今夜機會渺茫。
謝不遇剛要翻墻進去,蕭讓踟躕了下:“兄臺請留步。”
謝不遇疑惑地看他。
蕭讓故作為難道:“不瞞兄臺說,我是個寫話本的,近來寫到一處,頗為疑惑,我瞧兄臺高大英俊,性子爽朗瀟灑,衣著非富即貴,定是情兒眾多,這才斗膽叫住兄臺,想請……”
謝不遇被夸得心花怒放,急性子地打斷,喜笑顏開:“好說好說。”
蕭讓念著謝不遇情圣的名頭,故作思忖,慢條斯理道:“我寫到那被強迫的女子懷了身子,不肯原諒浪子回頭的男人,寫到這便寫不下去了,你說我該如何圓,才能水到渠成地讓二人重歸于好?”
謝不遇心下納罕,剛要回答,聽見紅墻內(nèi)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登時一喜:“我兄弟還沒睡!我先進去了!”
他話音未落,便一翻翻進了里墻。
蕭讓進退維谷。
云歇被陡然出現(xiàn)的謝不遇嚇了一跳,白他一眼,在院子里石桌前坐下。
謝不遇笑得神秘地湊過來:“阿停,跟你說個好玩兒的事。”
云歇,字停。
云歇意興闌珊地掀起眼皮,他燥熱得有點兒心煩意亂。
謝不遇指了指墻根,直言不諱:“外頭有個人,他強女干你府上的婢女,還讓人懷孕了。”
“……”蕭讓聞言瞬間渾身僵硬。
謝不遇得意一笑,那人還想騙他,當他混跡花間十余年鬧著玩的?
他睡女人的時候,那小家伙還不知道斷沒斷奶呢,毛還沒長齊的愣頭青一個,還學會強女干人了?
謝不遇也只是當好玩事隨口一說,一抬頭,發(fā)現(xiàn)好友臉黑得嚇人,耳根似乎還有點紅。
“你進去,我馬上來。”云歇努力擠出個無事發(fā)生的笑。
蕭讓我、操、你、大、爺!
謝不遇也沒多想,進了里屋。
蕭讓聽見謝不遇的腳步聲沒了,剛要翻進來撒嬌認錯,卻聽到了扯下門栓的聲音。
蕭讓鳳目張了張,緊張地喉結(jié)上下翻滾,云歇這是……這是被自己感動要原諒自己了?
蕭讓瞥見朱漆大門邊的半截熟悉衣袂,嘴角不住上揚。
清亮月色下,朝他走來的男人昳麗的面容多了絲純澈清艷,正沖他展顏微笑。
簡直是夢里的場景。
蕭讓的心撲通撲通地跳。
直到云歇走到他跟前,蕭讓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云歇摟住他腰身,一點點收緊,小鳥依人的姿態(tài),觸感那么真實。
“相父……”蕭讓渾身僵硬,不敢相信正在發(fā)生的。
“我早原諒你了,我白日里說的那些都是假的,我一直在等你,你沒有讓我失望。”云歇輕聲道。
蕭讓覺得明日鐵定是晚朝了,話本誠不我欺。
蕭讓終于反應過來,剛要回摟住云歇,云歇卻輕輕掙脫,紅著臉從袖口摸出一張卷好的紙條,鄭重其事地塞進蕭讓手中。xしēωēй.coΜ
“相父,這……”蕭讓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了。
“今夜不方便,謝不遇在,”云歇面皮緋紅一片,“有些話我一直想說,又礙于面子不好意思說,只能這樣了,我關(guān)上門了你再看。”
“不許偷看。”云歇強調(diào)。
蕭讓忙點頭,不住出神想,莫非這些年,并非他一廂情愿?
云歇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回去了,落上鎖,才“噗嗤”笑出聲。
蕭讓滿懷期待地展開紙條:“皇帝與狗不得入內(nèi)。”
紅墻里,觸碰到蕭讓的地方微微發(fā)燙,云歇得意的臉色霎時一變。
逐漸感受到身體某處的變化,云歇臉如火燒,羞憤欲絕。
他、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