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義憤填膺的喧嘩中。</br> 陸家當代家主陸知義緩緩站了起來。</br> 他雖滿頭白發,不過精神倒還不錯,紅光滿面,氣色頗佳。</br> 他指著陸霄,冷冰冰道:“陸霄,當年是你義父陸浮生親自登門求了我兩天,我才把你這個不知來歷的野種寫進了陸家族譜。”</br> “結果你先是公然調戲郡守大人的掌上明珠,給我陸家惹上大禍、又在陸家年會這么重要的地方,當眾殺死你的同族兄弟陸哲……”“如你這般孽障,連跟你同宗的三個伯父都忍無可忍,我陸家又如何容你!現在,眾多族人一致決定要把你從族譜中抹除、將你逐出陸家,你可有什么話要說?”</br> 陸霄攤了攤手,不以為意道:“沒什么好說的。”</br> “你們覺得我不配入陸家族譜、我倒覺得是陸家族譜配不上我。”</br> “把我從族譜中抹除,倒是求之不得。”</br> 陸知義臉色一沉,冷聲喝道:“果然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陸浮生當年真是瞎了眼,收養你這么個野種!”</br> 他擺擺手:“取族譜來!”</br> 很快就有長老捧出族譜,又備好筆墨紙硯。</br> “諸位列祖列宗在天有靈,有外子陸霄,二十年前入我陸氏,今日他自絕陸家,不肖子孫陸知義、愧為陸氏第八代家主、今日便在此將他剔出族譜,還請諸位列祖列宗英靈明鑒。”</br> 念了幾句禱語后,陸知義便抓起桌上的毛筆,蘸好朱砂,找到族譜上陸霄的名字,毫不猶豫的劃出一道血紅長條,將陸霄的名字,從陸氏族譜上徹底抹除。</br> “干得漂亮!”</br> “族長大人劃得好!”</br> “就是,他就是野種,憑什么進我們陸家族譜?”</br> “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剛剛敢殺我們陸家子弟陸哲,現在就得給他償命!”</br> “單單殺了他,豈能消我心頭壁壘?</br> 要我說,就該把這王八蛋抽筋拔骨、千刀萬剮!”</br> 陸氏眾人義憤填膺,氣勢十足。</br> 陸霄卻抑制不住的笑出聲音:“你們、要跟我算賬?”</br> “算了吧,還是我來跟你們算算往日的賬吧。”</br> 陸思仁冷聲喝道:“狗雜種,你跟我們算什么賬?”</br> 陸霄瞥他一眼,緩緩道:“人生而在世,心里終究還是要有點逼數才好。”</br> “陸家二三十年前還是重山郡境內出了名的貧困鎮,你們這一大家子人是靠什么發家的,都忘了么?”</br> “你們如今能有今天的財富、能成為重山郡名列前茅的家族產業、靠的是誰,也忘了么?”</br> ……陸家眾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br> 才過了短短幾年,很多事還來不及忘卻。</br> 所以、他們當然還記得他們的財富是從哪兒來的、他們的地位又是誰給的——全都靠著一個人、陸浮生。</br> 陸家能重新崛起,全都靠著陸浮生的幫扶。</br> 陸霄臉上笑意逐漸轉冷,他掃視眾人神情,淡淡道:“看諸位的表情,應該是都想起來了吧?”</br> “可當我義父蒙難、不幸慘死時,你們這些受他恩惠的陸氏族人,又是怎么做的?”</br> “你們竟然不讓帶陸家重新崛起的大恩人進陸家祖墳、讓他死后都不能落葉歸根;讓他靈魂難安!”</br> “這是人做的事?”</br> “而現在,你們居然還舔著張臉在我這兒跟我算什么賬、討要什么公道?”</br> “呵呵,跟我提公道、你們這群畜生都不如的東西,也配提這兩個字?”</br> ……陸霄每說一字。</br> 陸家眾多子弟的臉色就蒼白一分。</br> 陸思仁臉色怒道極點,大聲吼道:“陸霄,這事兒都過去多少年了,你提這事兒是幾個意思?”</br> 剩下的陸家眾人,同樣雙眼冒火。</br> 是。</br> 我們是問心有愧、對不起你義父。</br> 但是——我們就是要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br> 你又能怎樣?</br> 你敢把這事兒說出來,那就是你的不對!陸霄眼中冷意逐漸凝實,他看向端坐主位的陸知義,冷冷道:“你們以為我為何要特意趕回來參加你們陸家的年會?”</br> 他豎起兩根手指:“我這次來,只為解決兩件事。”</br> “其一、替我義父討個公道。”</br> “其二、替我自己出這口憋了足足二十年的惡氣!”</br> “我初到陸家的頭十年,你們欺我、辱我、誹我……當年種種,我可是一件都沒忘過。”</br> 陸霄聲音冰冷,神情中也有無盡殺意涌動。</br> 有那么一瞬,眾人的確被陸霄展露的殺氣嚇到。</br> 但隨即就變成譏諷和嘲弄。</br> “臥槽,小爺我好害怕、嘖嘖,這氣勢,可把我給嚇死了!”</br> “傻逼,還想找我們陸家討公道,你他媽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個兒,看看你自個兒是個什么東西、想找我們的麻煩、真不知道你他娘的哪兒來的勇氣?”</br> “哈哈,真的是……”……嘈雜的譏諷聲中。</br> 陸思仁朝著駱明珠、董成武兩人抱拳:“郡守大人、董司令,陸霄所言皆是虛妄、還請兩位大人,替我陸家主持公道。”</br> 駱明珠點頭,緩步上前,環視一圈內室眾人,這才朗聲喝道:“陸霄惡賊當眾行兇、與陸氏年會上當庭殺人、按刑律,其罪當誅、本官今日便判他個秋后問斬!”</br> 他冷酷一笑,側臉看向董成武:“董司令員,這捉拿人犯的事,就交給你了。”</br> “好說。”</br> 董成武冷笑著答應。</br> 他是衛戍區司令員,出來赴宴也是帶著警衛隊的。</br> 他招了下手,便有一隊魁梧衛兵大步進場。</br> 全都挎著嶄新的突擊步槍,剛一進門便瞄準陸霄腦袋。</br> 董成武大聲下令:“給我拿下此賊,若敢反抗,當場擊斃!”</br> 他臉帶譏諷笑意,覺得這個陸霄是他這活了這么多年,見過最傻的家伙。</br> 陸家眾多族人也全都冷笑。</br> 狗屁都不是的垃圾,憑什么敢來跟他們討公道?</br> 這些陸家人中,又以陸浮生、陸浮萍、陸浮辰、陸塵、陸言、陸萍萍、柳辰、王芳笑的最開心。</br> 笑的人仰馬翻——也是,陸霄死了,那繼承陸知守財產的不就只剩下他們了嗎?</br> “霄兒……”陸知守、陸靈云兩人慌張到極點、臉色蒼白到極點。</br> 唯有知道內情的陸蟬兒神色平靜。</br> 她靜靜的掃視著這些所謂同族、所謂同宗、所謂血親的可笑嘴臉。</br> 她看著駱明珠、董成武、駱琦玉、董鄂辰和那些權貴的囂張姿態。</br> 忍不住冷笑。</br> 待到哥哥擺明真實身份,且看你們這群井底之蛙是笑是哭。</br> ……陸霄嘴角上揚,泛起一絲清冷笑意:“董司令,你不會覺得就憑著那十幾把破槍,就能殺我吧?”</br> 董必武不屑嗤笑:“怎么,這二十把步槍還弄不死你?”</br> “小子,本司令倒是十分好奇,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氣,到底是從哪兒來的?”</br> 陸霄仍舊微笑:“你過來試試不就知道了?”</br> 董成武臉色微沉:“你這是想抗捕?”</br> 他招了招手,二十多個警衛全都拉槍上膛、打開保險。</br> 便在這時。</br>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冷峻聲音:“駱大人、董司令,沈某倒是知道這小子不知死活的底氣是從哪兒來的。”</br> 眾人急忙循聲看向門口。</br> 就有通報聲響起:“九霄商盟西境分部副理事長、重山郡商會會長沈萬山、攜長子沈濟前來赴宴。”</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