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如、有人要見你！”</br> 監牢入口傳來清冷聲音。</br> 司馬如抬頭看去、只見牢房入口忽然亮起一道日光、接著便進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br> 老者由一名扈從攙扶、緩步走到司馬如牢房跟前。</br> 看著逐漸走近的老者、司馬如先是一怔、旋即苦笑：</br> “老師，陛下選來讓您監刑的大臣，居然是您。”</br> 這老者便是司馬如的恩師、當朝國相歐陽詢。</br> “如兒……你可知道，陛下下旨將你凌遲，其實是陛下、是當朝文武百官獻給陸云霄的投名狀，殺你是投名狀、那送這份投名狀的人、除卻老夫、還有誰更合適？”</br> 歐陽詢滿臉沉痛。</br> “如兒，你實在是糊涂、糊涂至極啊！”</br> 這位尊榮至極的當朝國相眼角，倆行清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br> 司馬如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有希望接替他位置的人。</br> 按照他的規劃、等他從國相的位置上離職，正當壯年的司馬如、便會接過他帝國右相的位置。</br> 有司馬如接替他的位置，他歐陽詢才敢安心卸下身上的重擔。</br> 可……現在這種情勢……</br> 讓他所有的謀略都成大夢一場空。</br> ……</br> 帝國有句很有名氣的俚語，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br> 充滿詭譎的朝堂、又怎么可能沒有黨爭？</br> 出名的就有帝黨、太子黨、冀黨、楚黨……</br> 如今還得再加上這兩年剛剛崛起的、以北境少帥陸云霄為首的陸黨。</br> ……</br> 除了陛下與太子之外、絕大多數黨派都是以地域劃分、唯有陸黨是個例外、是以他姓氏劃分。</br> 不過也由此可見、陸霄在這個帝國、權勢已經大到何種地步。</br> 政治爭斗，從來就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而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遵循著弱肉強食的法則。</br> 歐陽詢是冀黨領袖、年紀已經到了不得不退下來的地步。</br> 可他退下來，就必須要選出一名新的冀黨領袖、來維持冀黨的利益，以保障他的獲利和安全、要知道，他歐陽詢執政多年，樹立的政敵不可計數，這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他下臺之后，再伺機報復。</br> 這么多年，歐陽詢也物色過幾個接班人，司馬如是他最滿意的接班人選。</br> 可誰能料到……</br> 如是想著、歐陽詢先是仰首長嘆、繼而咬牙切齒。</br> “陸云霄……你這個誤國誤民的大國賊！”</br> “老夫、老夫跟你不死不休！”</br> 望著恩師這般模樣、司馬如也忍不住的心酸。</br> 可當他聽到歐陽詢罵陸霄、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br> “恩師……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學生咎由自取、與圣者爺無關……”</br> “怎么會跟他無關、若不是他恣意妄為、如兒你又怎么會落到這般下場……”</br> 歐陽詢用力拍了下墻壁、接著又是一聲長嘆，然后才從懷里取出一枚層層包裹的小盒子：</br> “如兒，如今這種情形、便是老師我也救不了你……我為你尋了枚藥丸……你行刑前務必把它咬在牙縫、等撐不住了……你就把它咬碎……”</br> “恩師……”</br> 司馬如當然知道這東西是什么——</br> 高濃度的毒藥，人服用之后，喘息之間便會喪命。</br> 凌遲是帝國最血腥的酷法之首，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若是有這枚藥丸，倒是能少收很多罪。</br> 他伸手去接、但剛伸出一半卻又把手收回。</br> 他看著歐陽詢、躬身道：</br> “學生謝過恩師好意、可學生到底是枉讀了那些圣賢書、犯下了滔天大罪、不但勾結外邦，謀殺我帝國重臣，還殘害了帝國六百多名無辜百姓……這罪行罄竹難書、便是凌遲而死，也是學生罪有應得。”</br> “這藥，學生就不要了……等明日學生挨下那六百多刀、為帝國那些冤死的英靈償命……也好安心上路。”</br> “如兒，你勾結外邦的確是犯了糊涂、但你真覺得自己有罪？”</br> 歐陽詢逼視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眼中閃爍著晦澀難懂的神色。</br> 兩人師生相處多年，關系亦師亦父。</br> 如今司馬如身陷囹圄、馬上就要被凌遲，他歐陽詢自然痛心、但除了痛心之外，他又很憤怒此刻司馬如的態度。</br> 他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居然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的？</br> 司馬如皺眉問道：</br> “老師……您這話是什么意思……學生犯下如此大錯、怎會無罪？”</br> 歐陽詢冷聲道：</br> “陸云霄擁兵自重、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居然也敢以帝國圣者自居？此等行徑，不是蠱惑人心又是什么？”</br> “要本相說，他陸云霄就是禍亂朝綱的國妖、帝國上下的文武百官，哪個不想殺之而后快？”</br> “而如兒你，居然覺得自己殺他的舉動有罪？”</br> “自古以來、從來都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殺死那種禍亂朝綱的國妖、自然要無所不用其極、至于死去的那些賤民，又何須在乎？”</br> “所以說，如兒你有何罪？不過是你殺賊不成罷了……”</br> “恩師……”</br> 司馬如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授業恩師，完全不敢相信，這話居然是從老師的嘴里說出。</br> 過了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然后堅定搖頭：</br> “恩師，且聽學生一言。”</br> 司馬如拱了拱手：</br> “學生以為、少帥大人，擔的起圣者之名，他是真正的天生圣者！”</br>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為何事？但為身前身后，庶幾無愧。”m.</br> “學生以為，圣者爺當的起這般評價……”</br> “老師……是您狹隘了……”</br> “我……狹隘？”</br> 歐陽詢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大怒：</br> “司馬如、你太讓老師失望了、我教你那么久、居然還被陸云霄那個黃口小兒三言兩語所蠱惑！”</br> “好好好、那你就在下面好生看著、為師在退下來之前，絕對要除去這個帝國的國妖！”</br> 他說完轉身便走、再不看司馬如一眼。</br> “老師、您這又是何必……您是真的錯了……連洪武皇帝也錯了……還有很多人、你們都錯了……圣者爺又豈是你們想象的那樣……”</br> 司馬如望著恩師佝僂的背影、又想起他離開前那一臉陰森至極的神色、忍不住嘆了口氣。</br> 這人啊……</br> 一直都是這樣的。</br>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總覺得別人也肯定做不到。</br> 他們從來不會去想。</br> 其實人跟人之間，一直都是有差距的。</br> 只可惜、即使是他司馬如明白這個道理、也明白的太晚。</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