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霄如謫入凡塵的仙尊、腳踏雪龍，喘息之間已從一千米外抵達西嶺雪山山腰的涼亭外。</br> 他看向端坐在涼亭正中心的黑衣男子。</br> 此人長袍如墨、面前的空地上插著一把亮若秋鴻的長劍，想來應該就是二十年前帝國武道榜第一人，號稱無名劍圣的林家林山岳。</br> 他只要直奔林山岳而去。</br> 卻有幾個身著宮裝的宮女綺麗行來，在陸霄跟前唱個萬福，接著才畢恭畢敬道：</br> “陸先生，我家小姐有請，能夠勞煩陸先生隨我到山脊雪廬一敘。”</br> 陸霄看向山脊，里面果然有個新建成的雪廬。</br> 當下也就問道：</br> “你家小姐是誰？”</br> 有少女解釋道：</br> “先生，我家小姐姓林、名璃落，是燕山林家的嫡女。”</br> “原來是她。”</br> 陸霄點了點頭：</br> “既然是太子妃想見，那便讓她見見吧。”</br> 算起來，早在幾年前，陸霄就對這位燕山林家的嫡女有幾分印象。</br> 那時節，他剛帶領九霄軍以弱勝強，掃平北境戰亂局勢。</br> 奉圣旨返京接受封賜。</br> 剛一進京，就引萬人圍觀，在帝都掀起巨大轟動。</br> 許多世家小姐、名門閨秀，在知曉他還未曾婚娶之后就變得愈發瘋狂。</br> 還有很多膽大女子，想盡各種辦法，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送到陸霄跟前——</br> 這意思么自然不言而喻。</br> 而這當中又以兩個女子最為出名，一個是洪武皇帝膝下的長公主南宮明月、另一個就是林璃落這位燕山林家的嫡長女。</br> 彼時的林璃落還沒有婚嫁、也不是如今的太子妃。</br> 可那時候，北境雖然取得大勝，可說到底還有不少土地陷于敵手，在海晏河清之前，陸霄又怎么會沉迷于溫柔鄉中，干脆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全部拒絕。</br> 帝國長公主南宮明月，還因為此事大受打擊，后來干脆直接就躲在帝都西郊的道觀里，出家當了尼姑。</br> 林璃落卻不甘放棄、強求陸霄朝中恩師左相董思辰找他說情，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面，卻還是被陸霄拒絕——他從來就不是個剪不斷理還亂的主兒。</br> 據說，林璃落在被拒絕之后，在林家大院絕食三天，然后便高調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子的南宮信羽。</br> ……</br> 說到底，林璃落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陸霄心里毫不在意。</br> 也就是現在突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想起當年一些往事而已。</br> 他看看山脊、縱身一躍，也就到了雪廬門口。</br> 在幾位宮女的引薦下，進入早已裝潢一新、豪奢非常的雪廬。</br> 剛一進門，就看見屏風后面端坐著一名盛裝女子、只是隔著薄如蟬翼的屏風看不真切而已。</br> 就在陸霄準備開口的瞬間，屏風后太子妃林璃落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瞳孔驟然一縮：</br> “陸先生，本妃該如何稱呼你呢？”</br> “是該叫你謫仙大人、還是北境少帥、亦或者是帝國圣者？”</br> “你為何知道我的身份？”</br> 陸霄皺眉。</br> “你是怎么查出來的？”</br> 屏風后面傳來一陣宛如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即便隔著屏風，陸霄依舊能感受到那女子笑起來定然是萬種風情。</br> “少帥大人、您北境九霄軍麾下的九霄影衛，可比皇室那群吃干飯的錦衣衛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有他們運作，還有誰能知道您在什么位置？”</br> “你在詐我？！”</br> 陸霄反應過來。</br> 屏風后面的林璃落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手。</br> 便有兩名侍女將屏風移走。</br> 林璃落最引以為傲的容貌，在一瞬間毫無保留的出現在陸霄跟前。</br> 即便是以陸霄對美色幾乎免疫的自制力、第一眼看去，也難免生出驚艷之感。</br> 林璃落很漂亮。</br> 而她的漂亮又跟穆青檸的唯美、葉紅袖的颯爽、妹妹陸蟬兒的清麗有所不同。</br> 她是嫵媚之美。</br> 眉目如畫、桃花眼璨若星辰，透著一股濃濃的魅意。</br> 膚若凝脂，宛如剛剛剝開的荔枝，晶瑩剔透。</br> 極標準的美人臉。</br> 身材也勻稱到近乎完美、增一分則肥、削一份卻瘦。</br> 可就是這般嫵媚的神色之中，卻又偏偏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高清冷。</br> 這種極致的沖突，讓任何男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會忍不住的升起一股征服的欲望。</br> 這一點兒，倒是跟昔日的石門第一美女姜秋水有點相似。</br> 不過，林璃落無論樣貌還是氣質都比姜秋水勝過幾個檔次、完全就不是姜秋水所能比較。</br> 如果非要做個比喻的話。</br> 林璃落堪比妲己、褒姒，而關莞撐死了也就是趙飛燕的級別。</br> 一旁的林璃落開口道：</br> “圣者爺、本宮好歹也是當朝的太子妃，你這么直勾勾的盯著，似乎并不合適吧？”</br> 看似像是在斥責，可林璃落卻面不改色的換了個更為慵懶的姿勢、露出頗多皮膚。</br> 陸霄并沒有接林璃落滿是調戲意味的話，他的眸光瞬間森冷：</br> “林璃落，你丈夫害我義父，本帥斬他已是必然。”</br> “你詐出本帥身份，與你而言，實在不是個明智之選。”</br> “怎么，圣者爺是想殺了璃落么？”</br> “你我之間無冤無仇、本帥的確不該殺你、可本帥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北境數十萬九霄兒郎的安慰做決斷。”</br> “圣者爺以為我會暴露你的秘密？”</br> “是、你畢竟是南宮信羽的太子妃。”</br> 林璃落眼神瞬間變得高傲、她看著陸霄冷冷開口：</br> “璃落當年嫁給南宮信羽，一半是家族壓力、至于另一半的原因，圣者爺不妨猜猜看？”</br> 陸霄直接搖頭——</br> 他猜不到，也懶得猜。</br> 林璃落盯著陸霄看了片刻，終于緩緩開口：</br> “剩下的那一半么，是因為圣者爺你！”</br> 陸霄也就愣在原地：</br> “在今日之前，你我從未見過！”</br> 林璃落搖搖頭：</br> “圣者爺，當初在帝都，璃落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送到您手里，您當真不懂璃落的意思？”</br> “后來圣者將璃落的八字退回，璃落猶不死心，又委托左相董大人，想見您一面……璃落在您下榻的酒店外面守了您足足三天兩夜、可還是沒等到圣者你露面……”</br> “璃落自詡家世、容貌都勉強配得上圣者大人、只是不知圣者何故如此絕情？”</br> 陸霄淡淡開口：</br> “大丈夫此生許國，便不再做兒女私情之選。”</br> “可璃落前些日子聽說、圣者爺前些日子剛向一個女子當眾求婚，那女子的身份可是不俗，明面上是帝國公認的第一女神、白月光穆青檸、可背后卻是牧野王東方朔的親孫女、東方青檸！”</br> “此一時彼一時罷了，你何須對我的私事如此上心？”</br> “少帥大人、璃落在帝都城頭匆匆一眼，便將少帥的一切刻在了腦海之中、從那之后，璃落對大人便心心念念……”</br> 陸霄蹙眉道：</br> “林璃落、你已嫁給了南宮信羽，便不該再跟本帥說這些廢話！”</br> 林璃落也就起身，她不屑嗤笑：</br> “南宮信羽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做我林璃落的夫君？”</br> “我嫁給他四年，卻連一根手頭都沒讓那個廢物碰過！”</br> “大人、璃落心底一直是想著您的！”</br> 她緩步走向陸霄：</br> “少帥要為您義父報仇、璃落可以幫您！”</br> “少帥想權傾天下、璃落也可為您出謀劃策！”</br> “就算少帥想改朝換代、坐上那把龍椅，成為九五之尊，璃落也愿意幫您……”</br> “璃落只求日后能常伴先生左右……”</br> “今日之戰、璃落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家少祖收手……”</br> 說到這里、林璃落已經走到陸霄身前。</br> 然后……</br> 整個人都往陸霄身上貼了過去。</br> 不過，等待她的，不是她想象中的擁抱。</br> 而是陸霄冷冰冰的一掌。</br> 一聲沉悶的聲響后、林璃落滿臉愕然的坐在地上，幾乎呆滯的看著負手而立，據她于千里之外的陸霄。</br> 她顯然不愿意相信、陸霄會如此干凈果決的拒絕她。</br> 在她看來，這根本不科學，也沒有任何理由。</br> 論家世，她是天下第一武道世家燕山滄海老劍神的后人。</br> 論美貌，她自詡不輸給帝國歷史上的四大美女，就是穆青檸這個當今公認的帝國白月光，她也有信心與之一較高下。</br> 如此優秀的她，剛剛對陸霄說的那些話，在她看來已經是卑微至極。</br> 可陸霄怎么會拒絕她？</br> 他怎么可以拒絕？</br> 他憑什么拒絕？</br> 如是想著，她的眼底泛起濃濃的怨恨。</br> 陸霄并沒有看她，只是自顧自道：</br> “本帥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何須假手你一個婦人？”</br> “林璃落，你既已為他人之婦，那就請自重。”</br> “方才，你詐出本帥身份、本帥確有殺你之心，但本帥做事，從來是俯仰無愧天地、便是身份為南宮信羽所知，那又如何？！”</br> “即便有洪武皇帝阻攔，本帥要殺他，還是一樣殺他！”</br> 他說完便走。</br> 雪廬里面只留林璃落一個人癱倒在貂絨織就的地毯上。</br> 她愣了片刻，眼神逐漸變得陰森。</br> 非要實話實說，林璃落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絕色佳人，嫵媚天成，一顰一笑，便可讓自制力稍差的男人為其所用。</br> 而最讓人恐怖的是——</br> 這個女人懂得利用她最大的優勢，她的美貌。</br> 這種人，不論男女，都相當可怕。</br> 因為他們可以用大多數人都無法抵擋的利器，為自己謀取利益。</br> 老話說，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br> 在林璃落眼里，陸霄就是當世最強的男人。</br> 所以她想征服他。</br> 讓他在她的石榴裙下臣服。</br> 但她敗了——</br> 這讓從小到大以美貌為最大依仗成功很多次的她，品嘗到了失敗的苦澀味道。</br> 這種味道讓她歇斯底里。</br> 不過她到底不是尋常人家那些遇事就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平庸女人。</br>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森冷寒意、對陸霄。</br> 以前有多仰慕，此刻就有多恨。</br> 所以佛說：由愛故生恨，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br> 她盯著陸霄逐漸走遠的背影、眼中閃過濃濃恨意。</br> “陸霄……您是堂堂男子漢，做事兒不需要假手我這個婦人！”</br> “您說這話的意思，是瞧不起我們女人么？”</br> “你看著吧……總有一天，你會見到，就是我這個不被你放在眼里的婦人將您這位高高在上的圣者拉入塵埃！”</br> “我要把你所有的驕傲都踩在我的腳下，肆意踐踏！”</br> “既然你不愛我、那我就只好讓你恨我！”</br> “反正、我總有辦法讓你記住我一輩子的！”</br> 她自言自語、然后淺淺一笑。</br> 明明聲音冰寒到極點、卻偏偏又帶著讓人欲罷不能的魅惑。</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