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br> 陸霄跟往日一樣結束晨練，用過早點后，便開始在書房翻讀今天的報紙。</br> 只掃了一眼，就被頭條吸引。</br> 是件轟動蜀郡的大事。</br> 蜀郡第一高樓要賣。</br> 很久以前的記憶開始在他腦海中復蘇。</br> 那是十幾年前秋天吧。</br> 義父陸浮生帶他去蜀郡蒼云嶺賞景。</br> 父子二人站在頂峰，看寒江孤影，漫江碧透。</br> 風光大好，山河錦繡。</br> 陸浮生指著川江南岸的大片空地，意氣風發：“霄兒，義父已經把這片地買了下來，等過上幾年，義父就在這里建一座高樓，作為我們陸氏集團的總部！”</br> 那時的義父正當壯年。</br> 他曾意味深長的對陸霄說過這樣一句。</br> “等這里竣工，你應當剛好成年，到時候，義父就把這棟樓當作你的成年禮送給你。”</br> 當初尚是少年的陸霄并不能理解義父話中深意。</br> 現在想想，義父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讓自己繼承陸家。</br> 陸浮生還讓他給這棟樓起名。</br> “義父，那棟樓高聳入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空……就叫它天空之城吧？”</br> “好！”</br> 陸浮生當真沒有食言。</br> 暌違十年，昔日的荒地如今已建成高聳入云的商業大樓，名字也真的叫天空之城。</br> 唯一遺憾的是，這棟樓現在的主人……不姓陸。</br> ……陸霄很仔細的翻閱著報紙。</br> 除了主版醒目標題，剩下幾個板塊，幾乎都在介紹天空之城。</br> 陸霄眼神逐漸陰冷。</br> 報紙上的社評，對義父當年建造天空之城其實頗為貶低。</br> 很多人以為，當初陸氏集團破產，大半原因是建造天空之城耗費了陸氏太多資金。</br> 而知道一些內幕的則武斷認為，陸浮生的敗落，是因為他愚不可及。</br> 竟妄圖以陸氏一己之力，抗衡在蜀郡綿延了幾十代的四大世家，希望犧牲四大世家的利益，為蜀郡那些白丁平民謀求福利。</br> 人無自知之明，便是這世上最大的愚蠢。</br> 天空之城，不過是讓陸浮生的愚蠢變得更直接一點。</br> 看著報紙上的白紙黑字，陸霄搖了搖頭。</br> 這世界浮躁，躁到只能以成敗英雄。</br> 當道義不復，英雄自然被人輕視，甚至死后還要被人當成傻冒。</br> 當愿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的志士不在，還有誰愿意為底層那些窮苦大眾以庇佑？</br> “義父，他們也配評價您？”</br> “一群茍且偷生的小人物，見到您這樣獨醒天下、知行合一的大丈夫，倒覺得您是個另類了……”他收好報紙：“您放心吧義父，孩兒會告訴他們，究竟是誰錯了。”</br> “孩兒這次回來，不單單是替您報仇，還要讓世間還您一個公道！”</br> 他叫過葉紅袖，直接問道：“天空之城，現在是誰家的產業？”</br> 葉紅袖躬身道：“目前是四大世家里的王家家產，不過他們現在正準備通過今晚的拍賣會出售。”</br> “幾點開始？”</br> “下午六點。”</br> 葉紅袖小聲確認：“先生是要參加嗎？”</br> 陸霄點頭。</br> “先生如果想穩拿下這個樓盤，起碼要五百億打底。”</br> 陸霄先是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br> 葉紅袖不禁皺眉。</br> 陸霄看她一眼，淡淡道：“天空之城本就是義父送我的成人禮，雖然晚了幾年，但終究還是我的。”</br> “先生……若是沒有五百億打底，恐怕很難買下……”陸霄雍容一笑：“我自己的東西，把他收回來，用花錢么？”</br> “先生的意思是……”“明搶。”</br> 陸霄吐出一句。</br> 真要說起來，王、趙、劉、周四大世家都是害死義父的推手。</br> 可到現在，他也只和趙劉周三家打過幾次交道。</br> 至于王家，還真沒接觸過。</br> 不如趁此機會，去跟四大世家中，實力穩居第一的王家，打個照面吧。</br> 傍晚六點。</br> 一輛G級奔馳緩緩駛入天空之城的露天停車場。</br> 車輪滾滾，卷動滿地枯葉。</br> 陸霄下車，長身卓立，抬頭看向義父為他建造的雄偉高樓。</br> 秋風習習，無盡寒意。</br> “先生，披上吧，風大……”隨他下車的葉紅袖給他披上風衣。</br> “紅袖，你覺得這樓怎樣？”</br> “很雄偉……老先生究竟是怎么樣一個人？”</br> “義父啊……”陸霄看向高聳如云的天空之城，緩緩道：“我義父這個人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總有些不合時宜。”</br> “別人都忙著撈金的時候，他卻跟我說，要以天空之城為中心，建造世界級的圖書館和世界級的頂尖大學、還有醫院……”“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開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他最崇拜的橫渠四句。”</br> “可他為蜀郡百姓謀了那么多福祉，死后，蜀郡萬千百姓，能記住他的又有幾個？”</br> 葉紅袖小聲道：“老先生跟您是一類人，做事又不是為了讓人記住。”</br> 陸霄看向云霄，目光悠遠。</br> “可我要世人記住他。”</br> “收回天空之城，我打算在這里為義父樹一座雕像，他規劃里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我也要一件件替他完成。”</br> 沒有人能夠長生，但總有些精神，需要后輩薪火相傳，代代傳承。</br> ……陸霄和葉紅袖進入拍賣大廳時，距離王家舉辦的拍賣會只剩二十分鐘。</br> 大廳人聲鼎沸。</br> 場內男女衣冠楚楚，談吐不俗，一看就是蜀郡名流。</br> 陸霄剛進場，就吸引眾多目光。</br> 氣質這東西根本遮不住。</br> 不管在哪，他都是最耀眼的那個。</br> “這年輕人，氣度不凡啊！”</br> “是啊，儀態大方，出類拔萃，肯定是人中龍鳳！”</br> “就是有些眼生，應該不是咱蜀郡本地人吧？”</br> “肯定不是，這樣的人物，但凡見上一面，就不會再忘，怎么可能沒印象？</br> ！”</br> “難道他是外地豪強，對天空之城有想法？”</br> “不會吧？</br> 天空之城三百億起拍，他看著還沒三十，怎么可能有這種身價？”</br> “有道理……”賓客們指著陸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br> 陸霄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自然無感。</br> “小帥哥，你也看上了天空之城？”</br> 有個半老徐娘朝陸霄靠近。</br> 她一身名牌，氣度華貴雍容、身材凹凸有致，臉蛋也是不可多得的中上之姿。</br> 只可惜年齡偏大，起碼在三十朝上。</br> “那個是王家大小姐，王安如？</br> ！”</br> “王家、哪個王家、很有名嗎？”</br> “傻雕，蜀郡有幾個王家你心里沒點逼數？”</br> “天啊，那這小子豈不是要草雞變鳳凰？</br> 能得王小姐垂青，不就是魚躍龍門嗎？”</br> “嘿嘿，你眼紅也沒用，誰讓你爹娘不給你生一副好模樣。”</br> 幾人說著，眼神玩味，話題逐漸變得葷素不忌。</br> 原來這王家大小姐，姓名中雖然有個安字，但骨子里壓根就沒有一點兒安分的基因，年過三十，還沒婚配，而且沒有成婚的打算，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找只小奶狗換換花樣。</br> 看著架勢，王家大小姐應該是相中了陸霄。</br> 旁邊幾個富態的中年男子，早就對千嬌百媚的王安如有想法，奈何王安如為人放浪，但眼光卻是極高，壓根看不上他們這群老臘肉，現在見王安如主動倒貼陸霄，自然酸氣沖天。</br> ……“帥哥，陪我喝一杯？”</br> 身為今晚拍賣的負責人，王安如淺淺一笑，擺了擺手、便有服務生端著酒杯上前。</br> 她捏起一枚酒杯，就要遞給陸霄，整個人幾乎已經貼在陸霄身上。</br> 那些油膩男人說的其實沒錯，她就是看上陸霄了，她玩過很多男人，也經常自詡閱男無數，卻從沒見過陸霄這種清絕無雙的男人！無論身材、氣質、還是顏值，陸霄都毫無瑕疵。</br> 如果能和他滾床單……那……王安如面色桃紅，身體也抑制不住的燥熱。</br> 下一秒，卻驚爆眾人眼球。</br> 陸霄臉上完全沒有受寵若驚的神色，相反，還有點嫌棄。</br>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捂住口鼻。</br>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點？”</br> 王安如還沒反應過來，葉紅袖已經接道：“大媽，你身上有狐臭，麻煩離我家先生遠點兒，他有嚴重潔癖。”</br> 王安如：“？”</br> 她愣了兩秒，旋即勃然大怒。</br> 大媽？</br> 你才大媽！你全家都大媽！還有，她噴的可是香奈兒全球限量的高端香水，居然被人說是狐臭？</br> 能忍嗎？</br> 不能忍！一個大齡剩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質疑她的年齡和品味。</br> 女人最懂女人，這句話果然不是說說而已。</br> 葉紅袖簡單的一句話，立馬就讓王安如炸了。</br> “小賤人，馬上跪下給我道歉，否則我讓你活不過今天！”</br> 王安如狠狠盯著葉紅袖，聲音冷如冰山。</br> 陸霄上前一步，將葉紅袖擋在身后。</br> “呦，這騷狐貍是你老婆？</br> 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什么人？</br> 我要跟你老婆計較的話，剛剛她對我說的那兩句，就足以讓她活不過今天。”</br> 王安如注視陸霄舉動，神色緩和些許。</br> 她以為葉紅袖和陸霄是夫妻。</br> 這句話說出來，是逼陸霄求她。</br> 要是陸霄答應做她男寵的話，放葉紅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br> 陸霄淺淺一笑，回頭看向葉紅袖到道：“紅袖，不是教你要尊老愛幼的嗎？</br> 瞧把這位阿姨氣得，快給阿姨道歉！”</br> 葉紅袖就很認真的向王安如道歉：“對不起，阿姨。”</br> 王安如：“……”她才三十二歲，怎么就阿姨了？</br> 自然清楚這是陸霄孤寂擠兌她的！于是徹底抓狂。</br> 就要讓保安把這對不知死字兒怎么寫的狗男女拖下去教訓一頓。</br> 卻有一個青年自告奮勇的跳了出來。</br> 他指著陸霄和葉紅袖，大聲咒罵：“你們兩個算個什么玩意兒，敢在安如小姐面前放肆？</br> ！”</br> 這人一人腱子肉，應該是常混健身房的。</br> 他先是指著陸霄和葉紅袖罵了一通，這才滿臉諂媚的看向王安如。</br> “安如小姐，我是任馬，早就聽過安如小姐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br> 人跟人自然是不一樣的。</br> 陸霄和葉紅袖覺得王安如惡心的不行，任馬卻巴不得跪下給王安如舔鞋，好得到王安如的垂青，少奮斗個幾十年。</br> 任馬又轉身看向陸霄面前，指著陸霄額頭，冷冰冰道：“你他媽的耳朵聾了？</br> 是不是沒聽到老子的話？</br> ！立刻跪下！向安如小姐道歉，否則別怪老子的拳頭不認得你！”</br> 陸霄蹙眉。</br> 他自然是沒什么興趣跟這種嘍羅廢話的。</br> 葉紅袖上前一步。</br> “把你的手拿開，我家先生不喜歡別人指他。”</br> “嚯，沒看出來啊，你家爺們是個慫包，娘們倒是挺潑辣。”</br> “不過老子最喜歡指別人的腦袋，尤其是你男人這種軟蛋的腦袋！”</br> 任馬愈發肆無忌憚，指頭幾乎碰到陸霄的眉心。</br> 葉紅袖也不廢話，直接拔槍上膛。</br> “還喜歡指嗎？”</br> 任馬整個人都傻了，目瞪口呆。</br> 他看到一把槍。</br> 口徑很大，大到讓人心底發毛。</br> “磕頭。”</br> 葉紅袖淡淡開口。</br> 任馬立即跪倒在地，開始砰砰磕頭。</br> “我錯了……姑奶奶……饒命……饒命啊……”他是想抱著老女人的大腿走捷徑，可他也沒傻到把自己小命兒抱進去。</br> 直到任馬額頭磕出血，葉紅袖才淡淡吐了個字：“滾！”</br> 任馬起身就滾。</br> 包括王安如在內的拍賣廳靜悄悄的，都有些傻眼。</br> 誰都沒想到這對兒年輕人隨身帶槍，還他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亮出來。</br> 這說明了什么？</br> 說明人家背后有軍方后臺，所以肆無忌憚。</br> “阿姨，還有事兒嗎？”</br> 葉紅袖淺淺一笑。</br> 王安如臉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br> 她冷聲威脅：“別以為自己有點后臺就能無法無天，我們走著瞧！”</br> 王安如說完狠話，扭頭就走。</br> 一個小插曲，很快過去。</br> 半小時后，天空之城的拍賣終于拉開帷幕。</br> 拍賣規則，起拍價三百億。</br> 每次加價不低于十億。</br> 就開始競拍。</br> 到底是蜀郡第一樓，又占據了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br> 價值自然不菲。</br> 競爭也十分激烈。</br> 幾輪下來，價格很快從三百億抬到四百億。</br> 漲到四百五十億時，叫價的才少了很多。</br> 剩下的都是蜀郡頂尖財團。</br> 陸霄和葉紅袖坐在角落，倒是沒舉牌參與競價。</br> 負責這次拍賣會的王安如一直盯著陸霄所在的位置，她叫過身邊的護衛，低聲吩咐：“盯死那兩個王八蛋，要是他們敢搗亂、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br> “放心吧大小姐，我已經從家族里加調了一隊帶槍護衛，要是他們敢搗亂，絕對會死的很慘！”</br> “很好。”</br> 王安如滿意的點點頭，目光看向陸霄，眼中恨意凝成實質。</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