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陸霄隨便換了件衣服，就起身出門。</br> 王家在最后期限里，沒有送來天空之城的產權證，倒是送來一張請柬，言辭誠懇的請陸霄出席，共商天空之城歸屬問題。</br> 宴會在晚上七點，地點是蜀郡最出名的醉月樓。</br> 明知是場鴻門宴，陸霄還是很爽快就答應赴約。</br> 有人肯花錢請你吃頓好的，你為啥不去？</br> 不但要去，還得再帶一個。</br> 于是，小沈也就跟著。</br> 主要是這種宴會要說很多話，陸霄不喜歡說話。</br> 小沈喜歡說，帶他去比較省事。</br> 臨近七點，醉月樓上人聲鼎沸，大都是王家特地請來作陪的蜀郡豪紳名流，也不乏來看熱鬧的閑人。</br> 作為蜀郡第一樓，天空之城的拍賣引人矚目。</br> 拍賣會流派的內幕自然就藏不住——陸浮生義子陸霄在會場發難，擺明了不花一分錢，要把天空之城從王家手里搶走。</br> 陸霄還威脅六百年王家，說他們要是過了時間還不把樓交出來，他就大開殺戒，每天割王家子弟一個腦袋，就從王家大小姐開始……王家傳承六百年，雄踞蜀郡，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所以就發動家族資源，籌備了兩天，打算今日在醉月樓上，把陸霄做掉，一了百了。</br> ……醉月樓建于前代的大唐盛世，雖飽經戰火，卻未受到絲毫損傷。</br> 樓是九層高樓，每層都精雕細琢，巧奪天工。</br> 最頂層的臨江閣，平日絕少開放，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資格進去。</br> 而今天，這里面已經擺好一桌上好的酒菜。</br> 主座上是王家當代家主，王源——真正意義上的蜀郡大佬。</br> 陪坐幾人也都是蜀郡各行各業的牌面人物。</br> 王家大小姐王安如、大少爺王安佑也奉命作陪。</br> 臨近七點。</br> 今晚宴會的主角陸霄還未現身。</br> 眾人早就等的不耐煩，忍不住議論紛紛。</br> “差不多到時間了，那小子還不現身，是不是被王家的陣勢給嚇到了？”</br> “有可能……王家擺出來這么強的陣勢，擺明了是要拿那小子開刀，擺明了的鴻門宴，那小子還敢來？”</br> “陣勢？</br> 什么陣勢？”</br> “公羊羽、公羊先生聽過吧？”</br> “人稱探花爺的那位？”</br> “就是他。”</br> “好家伙，探花爺可是穩居帝國宗師榜前三的絕強高手，更是當年橫掃帝國武道界的弒生武尊親傳弟子，傳聞說，他若想殺人，只要對著人吹口氣，那人也就死了……”“不愧是六百年王家，居然連探花爺都能請到。”</br> “不止如此，董冰，董少將知道吧？”</br> “那肯定的啊，董冰少將可是西境軍團少壯派的代表，更是涼王南宮玄策的心腹，不到四十已是帝國少將，前途無量……難道說，王家把董少將都請來了？”</br> “嘿嘿，陸浮生這個義子，在軍方或許有背景，但又如何跟董少將相提并論？”</br> “公羊先生和董冰少將聯手……果真通天手筆，六百年王家的底蘊，當真深不可測、陸霄那小子，要是不來還好，要真敢來，只怕頃刻之間，便會尸骨無存……”醉月樓上賓客們都認為陸霄這人是在作死，惹誰不好，居然要去惹蜀郡最頂尖的王家頭上。</br> 是覺得自己命長么？</br> “姐，那個陸霄不會真不來了吧？”</br> 王家長公子王安佑滿臉不屑的發問。</br> 王安如搖搖頭：“不會，那小子身上有種傲氣……他這種傲到骨子里的人，絕不會食言的。”</br> “姐，聽你的語氣，似乎對那小子的評價很高？”</br> 王安佑一臉不屑。</br> 王安如鄭重點頭：“如果不摻雜個人情緒，理性分析——此人的風度氣質，是我平生僅見。”</br> 便在此時，響起驚呼：“他來了！”</br> 眾人紛紛看向樓下。</br> 醉月樓下，有身影緩步醒來。</br> 是個偉岸男子，身影孤高，氣質清絕，明明身后只有一個隨從，卻仿佛有萬馬千軍追隨。</br> “果真好氣度！”</br> “若非親眼所見，怎么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偉岸男子！”</br> 眾人齊齊稱贊。</br> 就連王若佑也十分驚艷，一向覺得可以貌比潘安的他，此刻竟抑制不住他自慚形穢的想法。</br> ……陸霄緩步走到醉月樓下，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的石碑。</br> 是兩句詩——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br> 他笑著解釋：“這兩句詩是當年李太白所留，乘月醉高臺，這醉月樓便是取自月醉二字。”</br> “盛唐詩者不計其數，先生獨愛太白，今天到他曾經喝醉的地方，先生應該是想開懷暢飲的吧？”</br> 陸霄搖搖頭：“我答應過你紅袖姐的，今晚只喝三杯酒。”</br> 陸霄擺了擺手，便帶著沈天狼緩步上樓。</br> 在眾人注視下。</br> 陸霄緩步登樓。</br> 到九層臨江閣，陸霄走到桌前，整理下風衣，徑直坐下。</br> “王家主請我發帖請我喝酒，不知準備了什么美酒？”</br> 他從容不迫，倒讓王源這個站在蜀郡頂端的大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br> 王安佑倒是不知所謂，冷哼道：“小子，我備了斷頭酒，你敢喝嗎？”</br> 陸霄雍容一笑，并不說話。</br> “佑兒，不得放肆！”</br> 王源終于出聲，他瞇著眼打量陸霄，淡淡道：“王某既然請人喝酒，自然備了上好的佳釀，一百年份的杜康原漿。”</br> 他拍了拍手，就有身著旗袍的妙齡女子，捧著酒壇放在桌上。</br> 王源打開酒封，倒滿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到陸霄跟前：“來，我敬你一杯。”</br> 陸霄端起酒杯，放到鼻尖下嗅嗅。</br> “好酒。”</br> 他贊了一句，卻沒有喝。</br> “怎么，你是怕我們王家給你下毒么？”</br> 王安佑譏諷道。</br> “毒么、倒是無所謂，我只是不想跟你們喝。”</br> 陸霄搖了搖頭，淡淡看著王安佑。</br>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我爹云端上的人物，還沒資格跟你這狗雜種喝一杯么？”</br>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br> 王安佑臉色鐵青。</br> 整個蜀郡，就算是那幾個紅頂加身的高官也不敢說王家家主沒資格跟他們喝酒。</br> 陸霄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青瓜蛋子，哪兒來的膽子？</br> 王源倒是古井無波，他似笑非笑的開口：“小子，既然王某不配與你喝酒，那在座的誰還有資格？”</br> 陸霄似乎沒有聽見。</br> 他捏著手里的酒杯，目光看向空中明月。</br> 月華皎潔，清冷如冰。</br> 沈天狼伸出三根手指：“我家先生只喝三杯酒。”</br> “第一杯是埋骨異鄉的忠魂；第二杯是守土衛疆的將士；第三杯是這世間良心。”</br> “只是……”沈天狼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br> 早就被他氣到臉色鐵青的王安佑冷聲道：“有屁就放，裝你媽比！”</br> 沈天狼無所謂的笑了笑，看著他，聲音變大：“只是你們這群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爛貨！”</br> “不管是英靈、忠骨、還是良心，都跟你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你們哪兒來的自信也敢跟我家先生喝酒？</br> ！”</br> 王源：“……”王安如：“……”王安佑：“……”陪坐眾人：“……”都是蜀郡上層社會的名流，誰受過沈小爺這么狠的罵？</br> 就算是吃齋念佛，修身養性的王源都被氣的臉色鐵青。</br> 沉寂中，陸霄終于開口。</br> 他端起手中酒杯，遙指明月。</br> “今天的月亮不錯。”</br> 他沖九天舉杯。</br> “謹以此酒邀明月，臨岸共飲川江水。”</br> 揚手。</br> 香醇杜康，化作涓涓細流，流入腹中。</br> 秋風似水，冷月高懸。</br> 臨江閣上，奇絕男子，與月共飲，恣意疏狂。</br> 這灑脫到極致的畫面，讓許多人為之淪陷，也讓很多人憤怒。</br> 王源很憤怒，因為陸霄此舉，完全是把六百年王家當成空氣。</br> 他盯著陸霄：“小伙子，王某人倒是真有些好奇，到底是誰給你的底氣，敢無視我王家？”</br> 陸霄沒有回答，緩緩搖著手里的酒杯，只是眉頭皺了一下。</br> 沈天狼就上前一步：“老賊，我家先生最不喜別人聒噪，你有什么就劃下道道，小爺我一并接了。”</br> 王源臉色陰沉：“想接我王家劃出的道道，你一個不入流的跟班兒，配么？”</br> 沈天狼冷冷吐出幾字：“試試。”</br> 談話逐漸壓抑，氣氛也變得劍拔弩張。</br> 飯桌上有個黑袍中年淡淡開口：“小伙子，你若是識相，趁現在向王家主跪下求饒，老夫可以饒你一條狗命。”</br> “畢竟你年紀尚小，老夫也不想落下個欺負年輕人的由頭。”</br> 中年男子目光冷冽，招了招手，便是橫絕當世的滔天氣焰。</br> “真是探花爺，公羊羽！”</br> “公羊先生的奔雷指，是三十年前橫行帝國武道界的弒生武尊親授，據說已至大成，橫掃帝國，天下無雙！”</br> “公羊先生可是宗師榜上的探花，這身份、尊貴如神！”</br> 圍觀看客紛紛驚嘆，眼神里也俱都是羨艷神色。</br> 沈天狼似乎壓根就沒聽到眾人的夸贊，抱手而立，毫無波瀾。</br> “小伙子，你不過二十出頭，前途無量，何必在此自尋死路？</br> 給你三秒，滾！否則休怪老夫出手無情。”</br> 沈天狼拍拍衣袖上的灰燼，翻個白眼道：“你廢話真多，打個架都跟便秘似的。”</br> 公羊羽：“……”這他么能忍么？</br> 肯定不能！他驟然出指，含奔雷之力，夾著雷鳴之音，撲向沈天狼。</br> 速度極快，轉瞬間已經落在沈天狼胸前。</br> “中了！”</br> “公羊先生的奔雷指，輕而易舉就能開碑裂石，這小子肉體凡胎，估計是死定了！”</br>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公羊先生給他機會，他不珍惜怪誰？</br> ！”</br> “年紀不大，卻這樣死于非命，倒是可惜了。”</br> 眾人低聲議論，都覺得陸霄馬上就要步那小子的后塵。</br> 王源、王安如、王安佑臉上都帶著冷笑——你陸霄唯一的跟班都死了，看你還怎么裝淡定？</br> 沒想到陸霄還真的很淡定。</br> 他面無表情，神色也毫無波動，依舊是那副雍容神色。</br> 眾人全都面面相覷，又感困惑——他的底氣到底在哪兒？</br> 下一秒，包括公羊羽在內的眾人全部傻眼。</br> 被公羊羽奔雷指點在胸口的沈天狼，就那么在眾人實現中虛化，然后消失——竟是一道殘影。</br> 接著，沈天狼身影在臨江閣的護欄邊現身。</br> 寒芒傾瀉，如蓮花綻放。</br> 是一把刀。</br> 令人驚艷的飛刀。</br> 寒光閃過、颯若流星。</br> 公羊羽身體就變得僵硬，然后頹然砸地，發出悶響。</br> 在場眾人這才看見，這位名震帝國南北的宗師探花爺，腦袋上居然插著一把飛刀，已經命喪黃泉。</br> “此刀驚艷，當飲一杯。”</br> 陸霄雍容一笑，斟滿酒杯。</br> 從容不迫地喝下今夜第二杯酒。</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