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們接下來去哪兒?”</br> “買酒。”</br> 郭解答應。</br> 開車尋找還開門的商店。</br> 陸霄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花店。</br> 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br> 那還是葉輕舞的十六歲生日。</br> 她非拉著陸霄陪她慶生。</br> 陸霄原本以為會有很多朋友。</br> 等他趕到地方,才發現葉輕舞其實只邀請了他一個人。</br> 兩人在街邊的燒烤店喝酒擼串。</br> 一直到凌晨三點。</br> 喝到上頭的葉輕舞非要陸霄給她買一束花。</br> 講道理,凌晨三點哪兒還有賣花的?</br> 葉輕舞就蹲在花店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哭鼻子。</br> 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陸霄想了想,拎起一塊板磚把花店的玻璃砸得七零八落。</br> 然后把嚇到瞠目結舌的葉輕舞拉進花店。</br> “葉大小姐,不用哭了,現在這里所有的花都是你的。”</br> 被嚇傻了的葉輕舞愣了半天才回過神。</br> 陸霄也不知道她是喜是悲,反正又哭又笑。</br> 她挑挑揀揀好久,最后拿了一束陸霄隨手遞給她的紫劍蘭。</br> 做完這些,她又和陸霄把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全部放在收銀臺,這才拉著陸霄匆匆跑路。</br> 十多年的時間。</br> 足以讓人丟失很多記憶。</br> 但陸霄卻對這件事記憶猶新。</br> 即便過去這么久,他還能清晰回憶起那天葉輕舞的音容笑貌、一喜一悲……甚至……他還記得那晚,葉輕舞身著淡藍長裙,頭頂的三千青絲間還有個蝴蝶裝的發卡……在陸霄回憶的同時。</br> 郭解已經找到一個還在營業的超市。</br> 陸霄下車買好幾瓶烈酒,又轉身上車。</br> “先生,我們接下來去……”“云澤墓園。”</br> 郭解便駕駛的汽車便前往云澤墓園。</br> 墓園建于林木茂密的云澤山內。</br> 汽車沿著盤山公路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br> 初冬深夜,月明皎皎,光華似水,整個山間,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山間小路悉素作響。</br> 沿著山路走了二十分鐘,兩人終于走到墓地。</br> 借著月色,陸霄很快在墓園中找到葉輕舞的墓碑。</br> 想來是并沒有什么人來祭拜。</br> 葉輕舞的墓碑已經十分斑駁。</br> 就連碑后墳塋也長滿了齊腰高的枯草。</br> 寒風吹拂,荒草隨風而動,滿是蕭瑟。</br> 陸霄花了一個多小時把荒草清理干凈、把墓碑上的污泥擦掉。</br> 月華如水。</br> 映照在葉輕舞的遺像上面。</br> 陸霄就那么看著她。</br> 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你個瘋婆娘。”</br> 聲音剛落,他的眼淚已經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滑落。</br> 人間值得,可他陸霄……不值得。</br> 眼前景色逐漸恍惚。</br> 朦朧間,他似乎看見那個十六歲的少女立在自己跟前。</br> 馬尾辮,穿著蜀郡一中的校服。</br> 身上還散發著獨屬于青春的香味。</br> 葉輕舞背著雙手。</br> 一雙明亮而狡黠的眼睛盯著自己,她嘟著嘴巴,很是不滿:“陸霄,我不是瘋婆娘,可你是傻小子……”陸霄默不作聲的擰開那幾瓶烈酒。</br> 不是什么美酒佳釀,只是最常見的52°紅星二鍋頭。</br> 他抓起一瓶,猛地灌了兩口。</br> 烈酒如刀,在胸腔卷起炙熱痛感,嗆得眼淚肆意流淌。</br> “是……你不是瘋婆娘……可我是個大傻子。”</br> 他說著,把剩下的半瓶二鍋頭一飲而盡。</br> 短短四十分鐘,舊傷未愈的陸霄喝了四瓶二鍋頭。</br> 郭解就立在他的身后,未加阻止,甚至一言不發。</br> 直到他醉的不省人事,趴在地上吐完。</br> 郭解才背著自家先生緩緩下山。</br> 紅袖姐雖然不讓先生飲酒,但先生這么悲傷,若沒有酒喝,又怎么忘?</br> ……陸霄很罕見得睡到上午十一點才醒,臉色依舊蠟白。</br> 他吩咐小郭前去調閱一些資料。</br> 輕舞雖是自殺。</br> 可說到底,若是沒有人逼迫,她又怎會走上這條絕路?</br> 陸霄覺得他必須要為輕舞做點什么。</br> 否則……他一定會在自責與懊悔中發瘋。</br> 很快。</br> 小郭就帶著一沓密封完好的檔案返回。</br> 陸霄強忍著那股錐心刺痛看完。</br> 眉宇間陰森如雪。</br> 他所料不錯。</br> 當真是個賣女以求富貴的狗血故事。</br> 只是這故事……有關他的身邊人……陸霄換了件衣服就準備出門。</br> 依舊是小郭開車。</br> “先生……咱們去哪兒?”</br> “許家。”</br> 路上,陸霄坐在后排閉目養神。</br> 腦海中全是剛剛看過的資料。</br> 葉輕舞四歲那年,父母雙雙亡于一場車禍。</br> 她父親在瀕死之際,以十億資產籌碼,囑托自己的好朋友許茂森照顧自己的幼女。</br> 許茂森夫婦結婚十年,都沒個一男半女,自然對葉輕舞視若己出,十分寵愛。</br> 又過幾年,許茂森夫婦有了一個兒子,對葉輕舞就冷淡不少。</br> 葉輕舞從小就生的聰明伶俐、十分秀氣。</br> 上初中時,被班上的同學林文看見,一時驚為天人。</br> 然后就有了那份荒唐的婚約。</br> ……四十多分鐘后。</br> 兩人就到了許家門外。</br> 陸霄下車卓立,才看到許家內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br> 郭解前去詢問一番,才弄清楚緣由。</br> 今天是許家長子,也就是葉輕舞那個弟弟成親的大喜日子。</br> 兩人隨便報個名號,混進許家大門。</br> 在人群里等了片刻,就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嘩。</br> 按照蜀郡的規矩。</br> 新媳婦進門之后,先要祭拜天地,禱告家族前輩,最后才是上拜高堂。</br> 做完前兩項。</br> 許茂森帶著自己老婆坐到主位。</br> 滿臉的春風得意。</br> 他在臺下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間掃視,目光逐漸被一個奇絕男子吸引。</br> 那男子在眾人之間,如鶴立雞群,又如遺世謫仙,出類拔萃。</br> “這……年輕人,好氣質,我們許家……什么時候出了這樣的人才?</br> 待會兒宴席上,得讓許年過去敬上兩杯清酒。”</br> 許茂森在心底合計。</br> 一旁的婚禮司儀已經高聲喝道:“再拜高堂……”便有一道清冷聲音傳來:“高堂,還是等等再拜吧。”</br> 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到每個人耳中。</br> 眾人循聲看去,都忍不住驚嘆。</br> “這年輕人,好氣度!”</br> “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種氣度的年輕人!”</br> “這是那家伙公子,怎么從來沒見過?”</br> “不認識,你說……該不會是來搗亂的吧?”</br> “那不會,許家可是大戶人家,豢養的保鏢不少,來攪和許家的喜事,他嫌命長?”</br> 許茂森皺眉看向突然打斷婚禮的陸霄。</br> “先生,為何要打斷我兒婚禮?”</br> 陸霄看他一眼,淡淡道:“只是有個問題,想問問許先生罷了。”</br> “不知五年前,許先生嫁養女時,是否也像今日這般喜慶?”</br> 許茂森神色瞬間陰沉。</br> 滿座賓客也全都噤聲。</br> 五年的時間并不算很長。</br> 起碼他們都還記得五年前許家出嫁女兒的情景。</br> 那天,許家養女葉輕舞頭戴鳳冠、身披大紅霞衣,明月皎皎,像極了怒放的烈焰玫瑰。</br> 誰都沒有想明白,這位傾國傾城絕色,為何會在新婚當晚在婚房里點起一把大火,把自己燒成一具枯骨。</br> 本是傾國傾城的天香國色,卻在婚禮當晚無故化作紅粉骷髏。</br> 這樣的事,自然成了許家的禁忌。</br> 誰都不許再提。</br> “年輕人,你到底想說什么?”</br> 許茂森臉色陰森。</br> “許某五年前痛失愛女,你是要往我傷口上撒鹽么?”</br> “愛女?”</br> 陸霄嗤笑。</br> “賣女求榮的人渣,也配說愛女二字?”</br> “五年前,為了逼在山里支教的輕舞回來完婚,你跟提督府林朗逸家的二公子林文謀劃,謊稱你得了癌癥,把她從山里騙回家中,接著就是軟禁,逼迫她與林文成婚。”</br> “林文當然不會白讓你出力,應該給了你不少好處吧?</br> 比如讓你接手提督府負責的工程和聲音,又比如給你這個親生兒子謀取一份紅頂加身的機會。”</br> 陸霄看著一言不發的許茂森,繼續說:“你很開心,但我不開心,我不喜歡你,更不喜歡你笑,我想看你哭,看你絕望……”前來赴宴的賓客們目光都變得玩味。</br> 五年前葉輕舞之死本就古怪。</br> 眾人也不是傻子,其中緣由大致也能猜到七七八八。</br> 只是礙于許茂森的財力不敢說出來罷了。</br> 許家之所以能夠崛起、短短二十年能積聚數十億身價,全靠當年葉輕舞親生父母留下的資產。</br> 可他卻為了自己親生兒子未來一帆風順,就把葉輕舞強行嫁給提督大人的二公子。</br> 這是典型的忘恩負義。</br> 陸霄于眾目睽睽之下把事情始末托盤而出,讓許茂森既尷尬又憤怒。</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