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重癥監護室的窗戶,醒來的江清遠在里面揮著手,燦爛的笑容就像8月的陽光,暖的人可以渾身發燙。
沈初然也笑了,從未笑得像這般的發自肺腑。
人生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很寶貴的東西,最至親的人,會一個接一個,一樣接著一樣,一人接著一人,像每天清晨梳發掉落的頭發,無法改變的離開著,并一直持續。
忘了是從哪一天開始,一覺睡到天亮,被電話吵不醒,被狂風暴雨吹不醒的日子,都被裝進了昔日記憶的匣子,成了一個早就灰飛煙滅的夢想。
2點睡,
3點醒,
4點醒,
5點醒,
……
反反復復。
偶爾靠著床,一坐就是天亮。
等待光線照進房間的漫長時間,
是alone而又無話可說的。
可樂,還有濃濃的咖啡。
有的人分開后,是可以還相見的,而有的人,卻是無法再相遇的。就像生命里的有些傷痛是可以隨著時間治愈的,但有的依然會在回憶里爆發的更為清晰。愈是懂得,就愈是傷痛。
比如沈初然每次想起殯儀館告別室里爺爺尸體進去,骨灰出來的場景。
再比如:
每次回家習慣性的一句“爺爺”,然后空曠的回聲。
再比如:
戶口本上逐漸減少的人口數。
它們像是一口久遠的古鐘一直存在身體里,
一旦敲響,
直擊心臟。
如果早知道成長的代價是如此大而決絕的失去,在那個急切想要長大的年歲里,沈初然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又恰巧正因為早早的體驗了這樣一別就是一生的離別,所以沈初然才特別害怕,起初害怕江清遠離開,后來害怕他在手術臺上下不來,后來害怕他下來后怎么都醒不來。
所以當看見他和愉快的揮著手時,沈初然的內心毫不夸張的是百感交集。
不過千言萬語還是可以匯成一句話,那就是:江清遠。謝謝你活了下來。
沈初然笑著笑著就哭了。
而一旁的周曉涵,江曉明還有朱曉鷗早就淚流滿面。
顧蘇航沒有來,否則他一定會笑自己矯情,沈初然知道,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險些失而復得的美好。
“等他轉入普通病房時,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給他。”看完江清遠往醫院大門走去的時候,周曉涵突然塞了一個東西到自己手里,沈初然有些發懵。
“哦。好。”
周曉涵有些不可思議,“你都不好奇問給他寫了些什么?”
沈初然想了想,“你為什么不自己給他?”
周曉涵笑了,“因為我相信他。”所以才相信他所選擇的你,當然,后面這一句周曉涵沒有說出口。
沈初然只得點頭,“好。路上注意安全。”
周曉涵愣了一下,“好。你也是。”
迫使周曉涵心甘情愿的放棄這份感情放棄江清遠的原因,除了江清遠的選擇不是自己外,還有一個就是沈初然對江清遠的好。
不過他們都不會知道了,周曉涵決定出去走一圈,看看這個那么大的世界,然后再另做打算,趁年輕,最后的瘋狂一次。
但她沒有與任何人正式的做任何的告別,因為她相信有緣的人終究會是來日方長,就像江清遠和沈初然,跌跌撞撞繞了無數個圈,還是繞了回來。
飛機降落的那一瞬間周曉涵情不自禁的笑了,因為江清遠曾說過無數次最大的夢想就是來西藏一圈,沒想到自己竟然比他還先實現了這次虔誠的旅行。
而沈初然看著桌子上周曉涵的信內心糾結無比,她壓根是沒有打算偷看別人隱私的想法的,畢竟每一個喜歡別人的人都值得被尊敬。
可是顧蘇航卻說應該多一個心眼,自己和江清遠不容易,每走一步都很辛苦,如果被一封信給破壞了,不值得。
可是沈初然還是很揪心,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遵守自己的承諾,既然周曉涵都相信自己了,自己為什么非得打自己的臉又做不到呢?
兩眼一閉,心一狠。沈初然把信放進了包包的最底層。選擇了順其自然。
是自己怎么遭都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怎么遭都會被掠走,世界它是公平的,但是他也是不公平的。
而刻意為之往往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電話響起的時候,正在沉思的沈初然顯然是嚇了一大跳,過了好一陣子,才按了接聽。“嗨嘍,最近怎么樣?”冬慕青愉悅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挺好的。”
“你在哪兒?好安靜的樣子。”
“在家。剛從醫院回來一會。”
“啊?怎么了?”冬慕青緊張的問著。
“江清遠病了。我去看他。”沈初然無奈的上揚了嘴角。
冬慕青覺得有些憤慨,明明就不會有結果,為什么偏偏又要去糟蹋自己的青春,“你們怎么又扯上關系了?”
“有些人注定是別人替代不了的。”
“我怕你以后后悔。”冬慕青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好。那就好。如果有事我能幫上忙,記得打電話給我。”
掛掉電話的時候,沈初然聽見顧森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多吃點。瞧你一天碼字不吃飯。”
知道他們和好如初了,沈初然心里的幸福感又增加了那么一小丟丟。
大多數人都想要一個青梅或是竹馬,沈初然也是,但是現在不是了。因為她是深深地體會到喜歡有多深,不能在一起就能有多讓人所痛苦。
今天從醫院回來之前,江曉明一再囑咐自己千萬不要告訴江清遠他已經和朱曉鷗離婚的事,他怕因此影響到他的恢復,手術是做了,但是后期的風險同樣的大。
沈初然很糾結,因為她覺得江清遠有知情權,而且早晚都得面對與接受。可是又覺得知道只會令他心情所不好。所以又覺得沒有讓他知曉的必要。
只是我們都容易處于失去中,和身邊的人失去關聯,變得悄無聲息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了。
可是正因為簡單,所以才發生的那么頻繁。
也才那么的讓人不忍直面,關于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