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城立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抬頭掃了一眼目之所及能夠見到的地方,一只手插進褲袋里,抬腳朝著某個方向走去。</br> 果然,在二樓的某間房門外看到了她的身影,聽到腳步聲,她也沒有回頭,只是幽幽的笑著,“上次來這里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br> “沒有,”大致的猜測,并不肯定。</br> “你跟過來做什么?怕我想不通自殺嗎?”陸笙兒回頭看著他,平靜的道,“盛綰綰都好端端的活著,我怎么可能為了這種事情自殺。”</br> 男人眉目不動,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不會允許自己為了這點感情的事情自殺,何況盛綰綰活著。”</br> “你知道……”陸笙兒喃喃的道,忽然抬頭看向他,“既然你知道,那為什么不肯告訴我還要跟他一起騙我?”</br> 顧南城修長的身形半倚在墻壁上,語氣很淡的道,“我也沒有什么證據,只是猜測而已。”</br> 他基本可以猜測剛才她在門口應該只聽到了后半部分,或者說,她就只聽到了最后一句話。</br>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br> 顧南城緘默了幾秒鐘,語氣不變,“好,錦墨的手下在下面,我待會兒讓他們留一個下來,然后送你回去。”</br> 陸笙兒看著他,臉上怔怔了一會兒,似乎有點意外,或者說是無法形容的感覺。</br> “你真的要跟她離婚了嗎?”看著他轉身力氣的背影,她再一次開口重新問道,“你們在一起的這幾個月……沒有產生感情嗎?”</br> 顧南城的腳步頓了頓,但是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道,“你現在受傷很重,你別亂跑讓他擔心,會加重他的傷勢。”</br> 晚安帶綰綰回家,慕老剛好吃完了午飯在打盹午休,白叔見盛綰綰的那一身血嚇了一大跳,晚安連忙比出噓的手勢,“白叔,您別出聲嚇著爺爺了。”</br> “大小姐……”白叔年紀也大了,除了她身上帶血的衣服外,也后知后覺的發現綰綰的眼睛不是很對,一直都沒有焦距,雖然仍然漂亮,但是無神,“這是怎么了?”</br> 晚安簡單的道,“出了點事,已經過去了,您別慌,我們待會兒要回醫院,白叔,能給我們準備點吃的好不好?”</br> “哎……”白叔嘆了口氣,也還是只能點著頭去廚房忙活了。</br> 晚安帶盛綰綰回自己的房間,細心的替她放好一浴缸的水,“你泡個澡吧,衣服待會兒小唯會送過來,如果沒來的話就暫時穿我的吧,”</br> 扶著她進浴室,很自然的問道,“要不要我幫你洗?”</br> 盛綰綰囧囧的看著她,“我是眼睛看不到,又不是手殘腳殘了,而且我瞎了好幾個月了。”</br> 晚安想起她在電梯里跟陸笙兒說的話,還是問道,“你在電梯里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還是為了氣陸笙兒?”</br> 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就寡淡了很多,她輕描淡寫的道,“真的啊,我犯得著編這種謊話騙她嗎?”</br> 頓了頓,她眼睛里浮現了幾分嘲弄,“不過有些時候……莫名其妙的冷淡。”</br> 只不過她對一個囚禁她的陌生男人不怎么在意,也不曾細細的揣測過。</br> “因為這樣……所以你阻止西爵殺他?”</br> 那時候的對話晚安是聽到了的,西爵問她如果他殺了薄錦墨,她想也不想的說不要。</br> 她皺眉,“我哥已經坐了四年牢了,難道讓他再坐一輩子的牢或者被槍斃嗎?”</br> 晚安這才想起來,她是不知道米悅的事情和米氏的,在她的心里,盛家倒了,就只剩下他們兄妹相依為命了。</br> “晚安,你出去吧,我洗完澡吃點東西就去醫院看我哥。”</br>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br> 大概是下午兩點左右,她們重新回到醫院,一直在手術室外等到六點半,天都黑了下來,手術中三個紅字悠的熄滅,門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率先走了出來。</br> 晚安很快的起身,幾大步的走過去,急急的問道,“怎么樣了?”</br> 醫生抹了抹額頭,這場手術連續不斷的持續了八個多小時,“情況不算好,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但是病人失血過多,尤其是車禍時腦部受到重創,能不能醒來,還要再召集腦科專家做進一步的研究。”</br> “什么叫做能不能醒來……要做進一步的研究?”</br> 呆呆的聲音,并不激動,但是身為醫生,這聲音里面的情緒比激動更難以應對。</br> 晚安抿著唇,臉色同樣是煞白的。</br> 她總以為,會好起來的,近乎執拗的如此認為。</br> 醫生嘆了一口氣,語氣遺憾但清晰的道,“病人腦部因受到重創而受損,能不能醒過來很難說。”</br> 晚安腦子一白,仿佛喪失了言語的功能。</br> 旁邊冷靜的嗓音響起,“是說可能不會醒來……但他還活著是嗎?”</br> 醫生有些詫異,這才發現說話的女孩似乎眼睛是看不見,這么漂亮,卻是這樣的殘疾,“是的,暫時脫離生命危險已經搶救過來了,最差的結果可能是成為植物人。”</br> 晚安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可能麻木得沒有感覺了。</br> “好,好,活著就好,我哥不會醒不過來的,”那聲音很冷靜,雖然聽著仿佛很恍惚,“晚安,你去給我哥辦住院手續,不用管我。”</br> 一直沉默沒有半絲聲響的米悅在后邊道,說不出來是什么情緒,表情和嗓音都有些木木的,“我去辦住院手續,你們陪他去病房吧。”</br> 說完這句話,她就準備轉身了。</br> 晚安叫住了她,“米悅。”</br> 米悅停住腳步,但是沒有回頭,所以也沒沒辦法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他要是死了,或者真的只能當一輩子的植物人,我自然是不會守著他的,畢竟我沒這義務。”</br> 她淡淡然的道,“不過你放心,他救我的命就救過幾次了,沒有他我今天也不知道在哪條街上要飯,所以他住院所有的醫藥費我會負責,等會我辦完手續回來就會請我在紐約的朋友聯系最好的腦科專家。”</br> “謝謝。”</br> 半個小時后,晚安忙完所有的事情,累得要站不起來了。</br> 一天之內,發生這么多的事情。</br> 她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雙臂抱著自己的腦袋,埋首在其中。</br> 極有節奏的腳步聲在她的面前停下,好久,低低沉沉的嗓音才在她的頭頂響起,溫柔的帶著一股錯覺,“晚安。”</br> 她遲鈍了很久才抬頭看向他,輕飄飄的道,“好巧啊。”</br> 顧南城皺著眉頭,她蒼白而恍惚的表情讓他眼眸的顏色愈發的深,“我來找你的。”</br> “噢。”她這才反應過來,“你來送離婚協議嗎?好吧,我確實抽不出時間再回去一趟了,麻煩你請林媽收拾下我的東西……”</br> 男人在她的面前緩緩的蹲下身,抬手握住她涼涼的手,平淡的道,“非要離婚嗎?”</br> 晚安閉上眼睛,笑了笑,“不然呢?”</br> 他英俊的臉一如既往的清貴,又帶著她熟悉的溫存,低沉的仿佛字字句句都落在她的心扉上,“哪怕你現在需要我?”</br> 她怔了怔,笑著反問道,“我需要你?”</br> “嗯,你需要我,”顧南城自始至終都看著她的眼睛,那語調很清晰,很平緩,又似乎很溫柔很心疼,但字字句句都是有條不紊的,“你需要很大一筆錢支付盛西爵的醫藥費,你需要請醫生給盛綰綰看眼睛,他們不是你的親人,但之于你而言就是你爺爺之外的親人,你不會坐視不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