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男人的身邊走過,就被拉住了手臂,“綰綰。”</br> 女人只是看著海面,輕輕懶懶,漫不經心,散在海風里,“送給你啊。”</br> 薄錦墨怔愣了幾秒,眼神再次自她的身上略過,無意中看到她左手的手背。</br> 原本白皙又細膩的手像是被毀了容,舊痕新傷,慘不忍睹。</br> 之前被開水的燙傷,昨天下午被刀鋒割過的新傷,混在一起。</br> 她這才側首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怎么了?”</br> 他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都是笑,但除了笑意,什么都沒有</br> 薄錦墨看著她的笑臉,突然涌出一股極深的不真實感,這種感覺很荒唐,荒唐得像是好似她人會在他的眼前,被綿延不斷的海風刮走。</br> 于是下意識的加重了扣著她手臂的力道。</br> 她的頭發刮到了他的臉上,發梢撓過他的臉頰。</br> 他似乎是有所失神,盛綰綰有些困惑的看著他,還不到兩秒鐘,男人拉著她的手忽然松開,身形直接從她身側掠過。</br>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另一只手臂被人拉住,然后重重的往一邊踉蹌著退去,人撞在了車身上,鈍痛襲來,她五官都皺巴在了一起。</br> 手腳利落的打斗聲。</br> 她聽到陸笙兒的低叫的痛呼聲,然后是男人驟然短促的聲音,充滿著濃濃的擔心,“笙兒。”</br> 盛綰綰扶著車身站直了身體,轉過身回頭看去,瞳眸重重一縮,整個人都往后退了幾步,手用力的趴在車窗的玻璃上,雙眼震驚的看著地上被男人抱著的陸笙兒。</br> 她被人刺了一刀,腹部涌出血,本來就沾了灰塵臟兮兮的衣服被鮮血染紅,手指用力的抓著男人的手臂上的襯衫,氣若游絲。</br> 另一邊,展湛已經將奪下其中一個保鏢手里的槍,另一個也捂著腹部倒在地上,被其他的兩個保鏢控制住了,不遠處躺著一把沾血的刀。</br> 毫無疑問,她今天帶來的保鏢里有兩個是有問題的。</br> 盛綰綰站在那里,呼吸紊亂,臉色微微蒼白,有些無措。</br> 薄錦墨已經把地上的陸笙兒打橫抱了起來,原本候在車子不遠處的他帶過來的人見狀也已經走了過來。</br> 他只顧著低頭哄著懷里的女人,神色緊張而繃得很嚴重,“笙兒別怕,我馬上帶你去醫院。”</br> 陸笙兒卻抓著他的手臂,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格外的慘白,“等一下,等一下……我有話跟她說……”</br> 男人眉頭皺得很緊,“以后再說,有什么話以后都能說,嗯?”</br> 她搖頭,虛弱又堅持,“一分鐘就好……錦墨,讓我跟她說。”</br> 薄錦墨抬頭,朝她看了過來。</br> 那眼神無法形容,沒有任何的聲色,就如同一塊冰,直接從她的心尖上滲進去。</br> 什么叫傷人不見血肉,一個眼神就夠了。</br> 盛綰綰站直了身體,平淡無瀾的看著他們,手指撩開擋住視線的發絲,看著流血的女人,除去微微的蹙了眉頭,幾乎沒有出現任何情緒的波動。</br> “盛綰綰,”</br> 陸笙兒叫出她的名字,每一個字甚至標點符號都顯得說不出來的虛弱,“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覺得……錦墨他欠了你,我希望這一刀……把你心里的惡氣出了,把他欠你的都還清了……從此以后,互不相欠。”</br> 海邊的風實在是刮得太大,盛綰綰不得不再次抬手將長發撫到后面,手指穿過自己濃密的發,她懶懶淡淡的道,“說完了?”</br> 男人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低啞緊繃,“盛綰綰。”</br> 她卻已經轉過了身,朝著展湛的方向走去,臉蛋再次被掩藏在飄過來的長發下,“說完了那就滾吧,我可不想讓我的血流進她的身體。”</br> 那一刀傷沒傷到要害她不知道,但血是真的流了不少。</br> 盛綰綰沒有再回頭,但她知道薄錦墨已經抱著他懷里的女人離開了。</br> 她停在剛剛捅了陸笙兒一刀又被兩個保鏢按在地上的保鏢,撿起地上的刀子,用右手把玩著,“我說你們,那姓高的給你們多少錢啊,買得起命么?”她慢慢的蹲了下來,將刀鋒貼上男人的臉,將上面沾染的血跡擦到他的臉上,臉上還是漫不經心的很,“錢是不用命也能花的么,啊?”</br> 展湛在一邊道,“大小姐,您要不要跟薄總解釋一下?”</br> 盛綰綰站了起來,興致缺缺的扔了刀子,懶洋洋的道,“你覺得薄錦墨的腦袋,會想不到是誰干的嗎?”</br> 展湛皺皺眉頭,還是低聲道,“可是……”</br> “是我又怎么樣,不是我又怎么樣?反正陸笙兒受傷是因為我,是因為我們,是因為我們整個盛家的人,”她瞇起眼睛往車子停著的方向走,“走吧,回醫院去。”</br> 反正這筆賬,他都會算在她的身上,算在他們的身上。</br> 所以,果然不能有和解的那天啊。</br> 她稍微回憶了一下他剛才的那個眼神,發現自己倒沒有想象的那么難受。</br> 她想把陸笙兒帶出來還給他,一來在整件事里,當年她們都只是嬰兒一無所知,最重要的是……總覺得他媽媽肚子里那個二胎沒能生下來或者才生下來便喪生火海的孩子,讓她說不出的難受。</br> 把陸笙兒還給他,算是某種意義的……補償?</br> 如果這么說顯得太純良,那么更自私一點,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點。</br> 那些過往,太罪孽,太沉重。</br> “大小姐,這兩個人怎么處理?”</br> 盛綰綰站定腳步,回頭掃了他們一眼,“地上有刀,你手里有槍,不然干脆就地解決或者活埋了,省了一樁事,我煩得很。”</br> 兩人臉色都嚇得慘白,“大小姐,大小姐……我們也是被逼的,高總他把我們親人抓住了,如果我們不聽他的,他不會放過他們的。”</br> 盛綰綰仍是一臉的寡淡,看不出情緒。</br> “大小姐,自從薄錦墨跟董事長翻臉后高總知道薄錦墨是誰的兒子后,高總就寢食難安,他買通了不少董事長和薄錦墨身邊的人,威逼利誘,您放過我們,我們可以把我們知道的人都告訴您。”</br> 當年往事,原來還是讓人這么心虛啊。</br> “姓高的讓你們當著薄錦墨的面殺了陸笙兒?”</br> “他說……如果您是真心想利用陸笙兒把薄錦墨手里的股份拿回來,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是別的……以往萬一,就直接動手。”</br> “殺了陸笙兒,對他有好處?”</br> “這樣能保證,您和盛董事長一定跟他站在一條陣線上。”</br> 盛綰綰撩了撩唇角,明白了,老油條就是老油條,他大概知道薄錦墨首當其沖的就不會放過他,又擔心她爸爸養了薄錦墨這么多年會出別的什么變故……所以不惜殺了陸笙兒,再進一步惡化他們之間的關系。</br> 她沒對此發表什么意見,只是簡單吩咐,“展湛,你派人去辦。”</br> 面對這些事情,實在是讓她說不出的怠倦。</br> 盛綰綰剛回到盛柏的病房門口,就看到郝特助從病房里出來,她臉色一變,幾步沖了過去,冷著聲音問道,“你去我爸的病房做什么?”</br> 郝特助見到她卻是面色一喜,“盛小姐,你回來了,我正要找你。”</br> 他是薄錦墨的人,盛綰綰只擔心他會對爸爸不利,聽他說是找自己的,神色反而緩和了不少,“找我?什么事。”</br> 郝特助對著她,倒是一如以往一樣客氣,放低了聲音,為難的道,“盛小姐,陸小姐失血過多需要抽血,但她的血型特殊……醫院血庫的血量不夠了,你們是姐妹,能不能……幫個忙。”</br> 她就說會失血過多吧,陸笙兒還要在那嘰嘰歪歪說些不在點上的廢話。</br> 盛綰綰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要我給她輸血,是你的主意,還是薄錦墨的意思?”</br> 郝特助低頭,“我自然是聽薄總的。”</br> 盛綰綰站在那里,眼神看著走廊的盡頭,像是在出神。</br> “盛小姐……”</br> 她撩了撩長發,淡笑,“走吧。”</br> 郝特助一喜,“好。”</br> “展湛,你陪我去。”</br> 醫院的病房,郝特助走在前面,推開門走了進去,“薄總,盛小姐來了。”</br> 盛綰綰看著那分別不過半個小時的男人,又瞟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陸笙兒,顧南城倚在一側的沙發邊,淡淡的望著她。</br> 薄錦墨朝她走來,停在她的面前,深暗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嗓音淡啞,“醫院血庫里還有些血,在你身上抽400cc就夠了,不會影響你的身體。”</br> 她抬手用手指梳著自己的長發,仰著臉龐看他,微微一笑,“很著急嗎?”</br> 男人鏡片下的眸一瞇,聲音沉了下去,“盛綰綰。”</br> “你兇我做什么?是她自己說的,捅她一刀,你我各不相欠,現在又叫我給她輸血救她的命,這不是很打臉嗎?”</br> 她的話剛剛說完,下一秒就被男人的手掐著腰直接撞到了身后半米的墻壁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