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安靜得如同墳墓一般的別墅,他依照著以往一般走進去,卻聽到異常欣喜的嗓音,“媽,錦墨他回來了。”</br> 客廳里亮著燈,他也甚至沒有發覺,直到這聲音響起,他才發現里面有兩個人。</br> 眉頭一皺,很快的舒展開,走過去,淡淡的道,“嬸嬸,這么晚了您怎么沒休息。”</br> 林女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是溫暖和藹的笑容,“聽你的秘書說你最近很忙也很累,連三餐都不按時吃,我趁著最近沒事,就特意過來給你做了些飯菜,雖然隔夜的不好……但總比你不吃的好,本來想等著你回來,沒想到一下就等到這么晚了。”</br> 有次她來這里找他,但是家里沒人她又進不去,剛好他有應酬在外面沒接到電話,她就在外面等了一個小時,索性薄錦墨就把別墅的密碼告訴她了。</br> 她時不時會過來給他的冰箱添點食材,或者打掃下衛生,不過也只在一樓,二樓他的書房跟臥室,她都不會進去。</br> 薄錦墨面色淡漠,沒說多的,只是簡單的道,“您太費心了,我一般在外面吃,挺方便的。”</br> “外面的飯菜再好吃也吃不出家里的味道,你雖然只有一個人住,至少也請個鐘點工過來,給你打掃衛生做飯,圖個健康干凈。”</br> 男人微微扯唇,“好,我會考慮。”</br> 考慮也不過是一種說辭,聽得人自然能聽得懂,只是也不好說什么,這種年紀的男人,就算是親媽都不好多嘮叨,何況是她這么一個感情不算特別深厚的嬸嬸。</br> 林女士看了眼自己的女兒,卻無意中剛好撞見她正盯著那站著的男人,眉頭微皺,出聲道,“小璇,你去廚房熱幾個菜,這么晚了就算吃過晚餐也能吃夜宵了,何況錦墨這么晚了一定累壞了。”</br> 林璇看著站得不遠的男人英俊的側臉,連忙點頭,“好,我這就去。”</br> 薄錦墨抬手解開了襯衫上的兩顆扣子,然后卷起袖口,眉眼未抬,淡淡的道,“嬸嬸是有話想跟我說?”</br> 林女士笑笑,“我還沒開口,你就都知道了。”</br> 男人的語調沒有波瀾,“您等到這么晚,又把林璇支開,我猜您是有話單獨跟我說。”</br> 他看了眼她欲言又止似在踟躕如何開口的神色,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自己也跟著在沙發里坐下,才道,“嬸嬸是打算跟我說笙兒和盛綰綰的事情?”</br> 林女士坐在離男人不遠的沙發上,看著薄錦墨年輕而俊美的容顏,有些感慨的道,“你果然是隨了你爸媽,都一樣的聰明。”</br> 他不可置否,只回了兩個字,“是么。”</br> 對于他的父母,他能記得的已經不多了,陸臻養了他幾年,他可能還記得更多,只記得母親是個美麗又溫柔的女人,聲音很舒服,手特別的柔軟,幾乎模糊成了簡單的符號。</br> 林女士審視著他的神色,可惜這個男人連眼睛都被眼鏡遮掩住,太難窺探,她便也只能試探著道,“錦墨,你跟那位盛小姐……”</br> 一句話還沒說完,男人眼皮微抬,“上次她綁架林璇還您受傷,我一直忘記跟您說抱歉,她從小嬌生慣養,她爸爸很少管教她,做事沒輕沒重,不過一般都只是裝腔作勢,沒什么惡意。”</br> 林女士到嘴邊的話一下全都收了回去。</br> 原本有些復雜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了,因為顧忌場合,才忍住了嘆息,輕聲道,“嗯,看得出來,畢竟只是個小姑娘……聽說她對你很好。”</br> 幾分鐘她還說了一句很聰明的男人,是不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替她說這么一句道歉代表什么,像是父母代替不懂事的孩子向外人道歉,像是男人替自己任性的女人替外人道歉。</br> 親疏感情,一目了然。</br> ‘聽說她對你很好。’</br> 男人臉上仍舊沒有波動,只淡淡的嗯了一聲。</br> “錦墨,你能不能跟嬸嬸說句實話,你心里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姑娘?”</br> 薄錦墨眉梢動了動,語氣平淡,“嬸嬸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他目光看了過來,淡淡的道,“還是今晚特意來提醒我的?”</br> 林女士微微一怔,對于他的態度。</br> 薄錦墨對她一直都很客氣,基于晚輩對長輩的客氣跟尊重,但若要說感情,感情并不深,他在她跟前一直都是淡然而彬彬有禮的。</br> 像提醒這個詞眼……語氣已經很重了,甚至有種說不出來的隱隱的戾氣。</br> “錦墨,你別誤會,我對那位盛小姐沒有什么意見,也不會插手你的事情,”她略無奈的道,“你是我侄子不說,這些年沒有你我也過不上這點安穩的生活,除了林璇我也沒什么別的親人了,所以對你和你的事情難免有點過于的上心,你別介意才好。”</br> 薄錦墨抿唇,“嬸嬸說的太言重了,她是盛柏的女兒,您不喜歡也正常。”</br> “你現在都沒有跟她離婚,是因為還有事情沒有辦完,還是……不想離婚?”</br>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您今晚是來說這個的?”</br> 林女士柔和的笑,“說清楚不好嗎,有些事情早點理清楚,才能早點解決。”</br> 他又抬眸看了過來,眼神靜篤幽深,“解決?”</br> “商場上的事情,我這么一個婦道人家不是很懂,但我聽林璇說如今你已經掌控大局了,參與當年事情的人也差不多處理了一大半,當然,沒解決的我也幫不了你,只不過感情的事情……嬸嬸畢竟年紀大,又是過來人,也許懂得比你多一點。”</br> “嬸嬸想知道什么?”</br> 林女士搖頭笑了笑,“錦墨,是你想知道什么,你不是被難住了嗎?”</br> 他想知道什么?</br> 沉默蔓延了幾分鐘,沒有人看時間,突然,喑啞透了的嗓音低低的道,“我不知道,我不想離婚,但是我找不到理由不離婚。”</br> 那張速來清俊淡漠的臉上慢慢的浮現出某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壓抑的,沉悶的,甚至是挫敗的,還有迷茫,“我不知道我該拿她怎么辦。”</br> 五句話,他連著說了兩個不知道。</br> 聲音在寂靜又空曠的別墅里顯得更加的荒蕪空虛。</br> “不想離婚就不要離,錦墨,你舍不得她,這就是理由。”</br> 男人垂了眉眼,眼底略過淡薄的笑,自嘲的味道很濃稠,但沒有說話。</br> 林女士看著他臉上的神色,這么好看的一張臉,可惜過于的陰郁,像是頭頂始終籠罩著烏云,再烈的陽光也怎么都照不進來。</br> 她嘆了一口氣,“我沒辦法幫你抉擇,我就怕你愛上她,那就怎么選都不會開心,跟她在一起,你覺得對不起你的父母和過去,不跟她在一起,你也心有不甘覺得對不起你自己……”</br> 林女士傾身過去,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要么試著冰釋前嫌,要么試著離開她,忘記跟放下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要見她,不要聽她的聲音,甚至不要去知道跟她有關的任何消息,忍住了,說不定就慢慢的成為了過去,你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人非草木,總會有感情,沒有感情也有習慣,先戒掉習慣,就知道感情的分量了。”</br> 男人菲薄的唇上漸漸勾出涼薄至骨的弧度,語氣更是寒涼嘲弄,“那如果忍不住戒不掉呢?”</br> 第二天,晚安早上吃完早餐就回去了,盛綰綰十點多的時候出門。</br> 別墅的鐵門打開,車剛開出別墅,展湛看著前面駛來的黑色轎車,看了眼后視鏡里沉默的女人,低聲道,“大小姐,前面好像是薄先生的車。”</br> 盛綰綰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冷漠的道,“別理他。”</br> 展湛沒多說什么,應了一聲便繼續開車,大概看了眼方位,他直接突然提高了車速,趁著對方放慢速度的空隙從一邊擦過。</br> 薄錦墨車技再好,要重新調轉車頭再追上來,也已經在時間上落后了。</br> 幾分鐘后。</br> 展湛皺眉看著又出現在后視鏡里的車,“大小姐,他追上來了。”</br> “別管他,繼續開。”</br> “需不需要再多派幾個保鏢保護您。”</br> 她沉默了一會兒,但還是沒抬眼,“下次吧。”</br> 一直開到市中心,后面的車也只是維持著速度跟距離跟在后面。</br> “你看到藥店記得停車。”</br> “大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嗎,我們買完手機不是要去醫院?”</br> “沒有,買點東西而已。”她這么說,展湛也沒多問,又開了將近七八分的看到一家規模挺大的藥店,就把車停下來了。</br> 盛綰綰拿著手包推開車門,“你在車上等著我,五分鐘就回來。”</br> 展湛在前面回頭,“我陪您去,”他微微一頓,低聲道,“他不是在后面跟著我們嗎?”</br> “不用,大庭廣眾之下,他是能動手打我,還是能把我擄走?”</br> 說罷就徑直下了車,因為昨晚腳踝輕微的扭傷,所以她今天穿的是一雙舒服的平底鞋,整個人的裝扮也顯得很低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