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是他熟悉的臥室,是他跟她睡了三年的主臥,所有的裝潢擺設都是一樣的,要說哪里不一樣,大概就是落地窗上沒有拉上的窗簾外,看過去的風景是不一樣的。</br> 黑色的襯衫搭在一邊,他上半身是赤果,原本是躺在床上,背上火辣又有一層淡淡的涼沁,憑著他的經驗能判斷出來大概是受了什么外傷后擦了藥膏。</br> 他鞋子都沒穿,赤腳踩在地上走到女人的身前,俯下身,眼神極深肆無忌憚的的打量著她的五官,手指也跟著慢慢的探了上去。</br> 盛綰綰原本就睡得很淺,有人摸她她自然立即就醒來了,她臉一側,抬手就去擋他,“你又干什么?”</br> 她五官很清晰,臉上的表情跟神色也是異常的清楚,聲音也是,清楚而真實——不似夢境。</br> 他皺起了眉頭,只不過仍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她的臉,仿佛眨一眨眼她就會消失,這場夢就會醒來。</br> 盛綰綰覺得奇怪,但也沒怎么在意的問道,“你怎么不說話?”</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放腿放下,因為維持這個姿勢的時間太長,她腿血液不流暢有些麻,所以一邊揉著一邊放下去,但腳落在地毯上,踮了幾下都沒有找到鞋子,于是蹙眉問,“你是不是把我的鞋子踢走了……”</br> 她一把將他的人推開了一點,白皙的腳在地上找鞋子。</br> 薄錦墨正想說話,卻徒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是空茫沒有焦距的,他又低頭看了眼地上,她的鞋子就在他的腳邊,她卻好像看不見一般。</br> 你的眼睛怎么了這句話剛要問出,他突然異常凌冽的意識到什么,薄唇一抿,一個你字卡在了喉嚨間。</br> 抬手摸上她的臉,盛綰綰正在找鞋子,自然毫不猶豫的撥開,“你干什么?”</br> 她有些慌,倒不是因為他摸她的臉,而是這男人始終沒吭聲,像一種危險的信號,“你為什么不說話?”</br> 盲人的眼睛跟正常人的眼睛一看便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在不加掩飾的情況下,薄錦墨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蛋固定住不讓她轉,另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br> 她毫無察覺。</br> 胸腔一震,他其實不能確定他能不能出聲,但就她的反應而言……他不認為她會這么自然的跟他說話,像是面對另一個人一般。</br> “薄祈!”</br> 一個熟悉的名字從女人的紅唇吐出,男人眼眸驀然一滯,全身的血液都僵硬住了。</br> 他不說話,手上的力道又特別大,盛綰綰越來越慌,不斷的伸手去撥他的手,“你松手……你干什么?”</br> 手驀然松開了。</br> 盛綰綰已經開始怕他了,身子不動聲色的往沙發(fā)里縮,腦袋偏到一邊,維持著聲音里的冷靜,“你平常都不會待很久的,今天已經很長時間了,你今天沒事要忙嗎?”</br> 男人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把他腳邊的鞋子撿起。</br> 她只覺得自己的腳被男人的手握住了,心臟一跳,低叫道,“你干什么?”</br> 她的腳也掙脫著,不過掙不脫男人的手。</br> 直到鞋子套上她的腳,她才停止了動作。</br> “你干什么不說話?”</br> 他坑句聲說是給她穿鞋子她就自然不鬧了啊。</br> 男人好像已經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是把她給扶了起來,盛綰綰不小心摸到她的手臂,又把手給抽了回來,“你把衣服穿上行嗎?”</br> 薄錦墨瞥了床上的襯衫,還有擱在一邊的手機,眼睛一瞇,折回去穿好了衣服,拿起手機查看。</br> 上面幾乎沒有任何的信息。</br> 俊美的臉一片寒涼,眉眼間陰鷙遍布。</br> 他早上回公司上班,還沒坐一會兒就覺得頭痛,忍了一會兒讓郝特助給他買了藥,吃下后便困意來襲,再醒來就是這里了。</br> 現(xiàn)在已經臨近中午,快十一點了。</br> 他抬眸,看向小心翼翼的給自己倒水的女人,手機在他的手里幾乎要被捏到變形。</br> 難怪找來找去,就要找到的人突然又徹底的始終了,半點消息都沒有。</br> 還有——</br> 她的眼睛怎么了?</br> 盛綰綰慢慢的喝著水,暗忖他突然怎么了,放下水背后“看”向他的方向,“是不是你干爹找你麻煩了?我看他是真的挺生氣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br> 她巴不得他趕緊離開,跟他待在一起她分分秒秒總是有些緊張。</br> 說個比較接地氣的比喻,這男人就好比咬人的狗,看上去溫和無害,不聲不響,不知道什么時候撲上來咬她一口。</br> 正說著,范姨敲開門進來了,“先生,您要在這兒吃午餐嗎?”</br> 薄祈從不在這邊過夜,偶爾過來吃飯也是晚飯,今天已經是半天的時間算是意外的了,范姨雖然只是個傭人,但心里也清楚這種模式自然不是正常的夫妻或者戀人,更別說盛綰綰明說過她是被綁架被軟禁的。</br> 不過收錢做事,她也管不了多的,好在眼下各自都是相安無事。</br> 薄錦墨看了眼沒出聲的女人,朝范姨無聲的點點頭。</br> 低頭打開的手機的定位,很快就能知道這里具體在什么位置,他眼神深深長長的注視著安靜懵懂的女人,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br> 找了片空地,撥通郝特助的電話,那邊迅速的接下了,“薄總,您身體沒事吧?”</br> 他眼眸抬起,淡淡的道,“我身體怎么了。”</br> “您不是說不舒服要去醫(yī)院拍個片子嗎……”</br> 這借口簡單敷衍但也有效,他沒在這上面多費唇舌,“替我查棟別墅主人的資料,我截圖地圖上的地址給你——半個小時內給我資料。”</br> “好,您發(fā)過來。”</br> 發(fā)送后把手機收了起來,薄錦墨在別墅里里外外都走了一圈,占地不大,算是中小型別墅,裝修估計是花了不少錢,不過這個地段算是安城別墅區(qū)里比較差勁的地方了,背靠著山,幽靜,空氣好,但太偏僻,適宜度假休閑但不適合正常的居住,常住居民應該不多。</br> 等他回到里面的時候,午餐都差不多準備好了。</br> 盛綰綰剛從樓上下來,她自己扶著樓梯,一步踩著一步,走得很慢,男人瞳眸重重一縮,毫不猶豫的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br> 盛綰綰雖然感覺到有人來了但突然雙腳離地又是在樓梯上她還是嚇得尖叫一聲,驚魂甫定之后攥著他肩膀上的襯衫忍不住抱怨道,“知道我眼睛看不見你能事先說一聲嗎?”</br> 薄錦墨低頭看著她精致生動的五官,喉結上下滾動著,還是沒出聲,只是一言不發(fā)的抱著她往下走。</br> 深邃幽暗的眼睛也跟著變得愈發(fā)的冷。</br> 他的聲音,她是肯定能認出來的,她眼睛看不到所以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至于聲音——</br> 那男人是毫無疑問是變聲了。</br> 變聲是門小技術,他也會一點,要變得完全像另一個人很有難度甚至幾乎不大可能,但要變得跟原聲不一樣卻不算什么難事。</br> 只不過他不知道——她熟悉的是什么聲音。</br> 盛綰綰被她抱回到了餐桌上,而薄祈始終沒有發(fā)出過任何的聲音,她覺得奇怪,而且不安,“你從醒來開始就沒說過話了,你怎么了?”</br> 薄錦墨看著她臉上的不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br> 她跟他口中叫的薄祈……似乎已經很熟了。</br> 她從什么時候跟被薄祈找到,從什么時候開始被養(yǎng)在這里,她跟那男人……是什么樣的關系?</br> 他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臉,一直到盛綰綰握著勺子他也就只是這么看著她,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br> 她其實原本是在等著他給她夾菜的,倒不是她多想被他照顧,如果他不在她吃飯的時候就是范姨替她把菜慢慢的夾在碗里,但他來了就是他做范姨會自動的退到一邊。</br> 他一直不說話,她問了幾回他都不吭聲。</br> 以他們這樣的關系她自然不可能總是揪著問,不說話就不說話。</br> “范姨,”</br> 范姨在廚房忙活,聽到聲音連忙趕了出來,“盛小姐,您有什么吩咐?”</br> 她低聲道,“給我夾菜吧。”</br> “啊?”范姨看了眼坐在盛綰綰對面的男人,他平常都是坐她身邊方便給她夾菜的,不過也不敢多問只是猜測他們可能吵架了,于是連忙道,“好的,我這就來。”</br> 剛要去拿那雙公筷,就被另一只手提前拿走了。</br> 薄錦墨拿起筷子,起身坐到了女人的身邊,又拿過她飯碗旁邊的小碟子,一樣一樣的夾到她的碗里范姨自然不會去搶,只是笑著道,“那還是麻煩先生了。”</br> 盛綰綰沒說話,低頭吃飯。</br> 這個過程跟以往無異,雖然他沒說話,但盛綰綰也沒多想,心想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她覺得這男人也就不是什么很正常的。</br> 吃完午飯后她去花園里走了一圈消化,然后就回房間午睡了。</br> 薄錦墨一直看著她睡著,才起身驅車離開。</br> 別墅里的傭人也像是習慣了一樣,他走了也沒多說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