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她有部分的原因,其實是明白她這樣教育出生和性情的女人,遇到類似這樣的場合大約就會是這樣的反應。</br> 教養和驕傲絕不會允許她們大吵大鬧讓場面難堪。</br> 天大的事情砸下來,只要她想,還是笑得出來。</br> 大大方方的,風輕云淡的。</br> 可他著實覺得不喜。</br> “你身體還沒好,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喝粥最合適,”顧南城不溫不火的開腔,語氣不重,卻篤定得不容反駁,“你想吃的餃子等過了這幾天我陪你去吃。”</br> 晚安仰起自己的臉,淺笑著道,“顧公子,陸小姐在呢,你要為了吃餃子還是喝粥的事情跟我吵一架嗎?”</br> 從晚安現身開始,陸笙兒就一直看著他們,“南城,”她看了眼晚安的臉色,淡淡的道,“她喜歡吃餃子,那你陪她去她喜歡的店吃餃子吧,我待會兒自己會走。”</br> 她頓了下,又道,“又或者,你們在這兒吃,我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br> 顧南城英俊的臉溫淡得仿佛面無表情,他的手扣住晚安的手腕,幾乎是半帶強制性的將她帶往餐桌前,沉沉的道,“林媽,去把粥端出來。”</br> 晚安的手掙扎一分,他手上捏著的力道就跟著不聲不響的重一分。</br> 她忽然失笑,吃個早餐而已,有那么重要嗎?</br> 還是他想證明什么?</br> 晚安的肩膀被他按住坐在椅子上,林媽很快端了一小碗軟糯的粥出來,低頭微笑著道,“太太,這是先生特意囑咐我給你熬的,您最近身子不好喝這個好,您嘗嘗看,味道應該還不錯。”</br> 陸笙兒看著林媽慈祥而苦口婆心的勸晚安喝粥,徒然意識到什么叫做一個家的女主人。</br> 林媽對她,是客氣帶著無形的防備。</br> 她低頭,看著碗里已經有些糊的面條。</br> 晚安不給顧南城面子,也不會不給林媽面子的,她拿起勺子回了個笑容,“好。”</br> 陸笙兒沒有繼續吃面,放下了筷子淡淡的打量安靜斯文一勺一勺喝著粥的女人,微微一笑由衷的道,“南城很體貼。”</br> 晚安未曾抬眸,不咸不淡的道,“陸小姐想跟我交流心得嗎?”</br> 陸笙兒看著她有些涼薄的眉目,遂不再說話,識相的站了起來,朝皺眉的男人微笑,“我去外邊兒,你陪晚安吃。”</br> 顧南城淡淡的嗯了一聲,他其實也早就沒有吃面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側過半邊身子,深邃的目光聚焦在她的側顏上。</br> “這么看著我,我又為難陸小姐了嗎?”</br> 他也不生氣,只是好脾氣的道,“待會兒吃完你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br> “你上班的時間快到了,我們不順路,我自己打的就可以了,”晚安轉過臉朝他笑了下,“你擔心我會見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的話,可以讓陳叔送我,既方便,也省得你要需要花錢雇人跟蹤我。”</br> 男人一張臉終于還是沉了下去,穩住的語調暗含了幾分警告,“慕晚安,你給我好好說話。”</br> 晚安抿唇,繼續低頭喝粥,餐廳恢復了安靜。</br> 等晚安吃完擦拭了唇,兩人走出去,林媽遞了兩杯水過來,“剛才陸小姐說她先回去了,讓我等你們吃完再告訴你們。”</br> 顧南城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沒什么很大的反應。</br> 只是走上前俯身揀起擱在茶幾上的車鑰匙,長身如玉的站在那里,朝晚安扔下一個字,“走。”</br> 晚安蹙眉,“我真的不用你送,”她閉了閉眼,低聲淺淺的笑,“如果你是因為昨晚或者因為陸笙兒的事情,完全沒有必要,我不會怎么樣的,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你放心,不會有什么改變。”</br> 顧南城盯著她的臉,只說了三個字,“去哪里。”</br> 他要送她,好似就沒有不給送的余地。</br> 晚安敗下陣,淡淡的道,“去慕家別墅,我要親自過去處理一些事情。”</br> 那張英俊如斯溫和內斂的容顏漾出似笑非笑的玩味意蘊,“顧太太,你收了他的別墅?”</br> “是的,”她看著他的眼睛,平淡的回答,“我收了。”</br> 有些誤會,她并不是不愿意解釋,她向來不愿意多添有些沒有必要的麻煩。</br> 她也從沒有所謂懂你的人自會懂你不必解釋這套矯情的邏輯。</br> 但是慕家別墅的事情,她無從解釋。</br> 要誤會,那便誤會吧。</br> 晚安以為顧南城會發飆,依照他骨子里那股霸道的脾性,他不會容忍顧太太收下別的男人的別墅,但他沒有。</br> “上車,我送你過去。”</br> 他想送那便讓他送,她受得起。</br> 她其實那么容易被迷惑,所以還是這么容易動了怒火。</br> 看他面沉似水,陰沉冷漠的眸她就明白,這次她是真的惹毛他了。</br> 唐初后來扶額問她,“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讓我的電影成為第一個被GK因為私人感情而擱淺的對象。”</br> 見她低著腦袋抿唇沉默不說話。</br> “你是不是耍大牌不給他睡?”</br> 她抬起頭,臉色很寡然,“我要去求他把我睡回來嗎?”</br> “不是這么簡單吧,”唐初睨著她,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探測到什么蛛絲馬跡,“我看他也不像是一個女人不給他睡他就要封殺整個劇組的脾氣,除非你弄得他陽痿了。”</br> 顧南城這個人,在過去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大約一年前空降GK總裁,所以整個業界對他的了解都不深。</br> 以他短短幾次為數不多的遠遠的接觸,這個男人有一種脾氣很好的假象。</br> 假象之所以是假象,是因為據說有些人不小心開罪了他,他也不會計較。</br> 但是他也耳聞,顧氏夫婦當初飛機失事雙雙突然死亡時顧南城才十七歲,GK一度陷入爭權奪利的烏煙瘴氣中,他幾年后重回GK對待公司幾個蠢蠢欲動野心昭然若揭的元老股東,殺伐果斷毫不手軟。</br> 一般他不計較,不過是在他這種人的眼里,小貓小狗小打小鬧不夠資格讓他勞心。</br> 大人物眼睛里沒有跳梁小丑,他在商場斗智斗勇血光四濺的時候那些人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br> “大小姐,你怎么著那位爺了,跟過他的女人沒有你這樣的凄慘的,”唐初覺得她絲毫不值得同情,“你能充當這么一個先例,也是不簡單,說出來分享一下你的經驗唄。”</br> 晚安下巴擱在桌面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嘆了口氣,喃喃道,“沒我這么慘的嗎。”</br> “沒有,顧公子曾經追過一個姑娘,但是人家有心上人了,他最后也沒把人家怎么著,像他那樣的男人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大動干戈。”</br> 只有一事無成無聊沒地方刷存在感的傻x富二代才會只能在女人身上找成就感,才會覺得被女人拒絕是丟臉不能容忍要弄得家破人亡的事情。</br> 顧公子出身富三代,但是因為父母雙亡得太早,在本應該紈绔吃喝玩樂的歲數里被迫做了富一代該做的事情,在他眼里股市的變遷早就讓他玩夠了心驚肉跳和人生驚險刺激。</br> 早已無需女人來成就。</br> 晚安又趴下去了一點,嘆氣,“那我豈不是很作。”</br> “不,”唐初叼著煙,拜大小姐所賜他的飯碗都沒了,諷刺道,“是你有本事。”</br> 晚安撇撇嘴,雙手交疊放在桌面,無精打采,“我罵他了,我說他是強盜是土匪是偽君子是臭不要臉的,我還說我煩透他了。”</br> 早知道他沒甩她一張離婚證書,沒讓她打包行李滾出別墅,取消了《瓔珞》全部的拍攝進程。</br> 讓時光給她一瓶藥,把她毒啞吧。</br> 唐初一張臉都黑了,“你他媽是不是最近在看瓊瑤把腦子看壞了?”他手指恨不得能戳穿她的腦門,“沒有金剛鉆就不要攬瓷器活,你大小姐脾氣就不要學人家出賣自尊和肉體給有錢男人當情婦。”</br> 晚安弱弱的道,“我沒有大小姐脾氣。”</br> 她一早上都很好脾氣的,是他上來就吻她。</br> “你都說自己金主是臭不要臉的,你不是大小姐脾氣誰是?”唐初覺得,慕大小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大小姐脾氣爆發的德行,思維一轉,略有些狐疑的道,“他基本在國外長大,難不成染了什么臭毛病……他有特殊嗜好你受不了了?”</br> 混這個圈子,唐初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尤其是有些越是衣冠楚楚就越是禽獸。</br> 如果是這樣,那也情有可原。</br> 晚安茫然的看著他,“什么特殊嗜好?”</br> 唐初白她一眼。</br> 被撤了電影,沒有事情做只能在咖啡吧游蕩的大導演和新人副導演百無聊賴的待著。</br> 唐初咬著吸管喝了一口果汁,隨口問道,“你被掃出門了,睡哪兒?還睡那個賊隨時都能破門而入的小破套間?”</br> “他床上。”</br> “你不是被甩了?”</br> “他警告我了,”晚安也咬著吸管,精神懨懨的,“我一個晚上沒回到床上,他就收拾我身邊一個人,我不想對不起你的知遇之恩。”</br> 最后一句話,晚安說得委實很真誠。</br> 她還能想起他這句話的樣子,十足的高貴冷艷范兒,優雅的蔑視她。</br> 是她忘記自己幾斤幾兩了。</br> 唐初眉骨跳了下,事實總是跟他以為的有所出入。</br> 看著對面軟趴趴的大小姐,手指拿下叼著的煙,“他喜歡你?”</br> “當然喜歡,”晚安眉目間有哀怨,“我就是這么不幸被看上了。”</br> 唐初沒好氣抬手敲了下她的腦門,嚴肅道,“我說的是喜歡,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屬于愛情層次里的喜歡,老子給你說正經的,再趴著信不信我踹你。”</br> 屬于愛情層次里的喜歡?</br> 晚安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用吸管攪拌果汁,懶懶散散的道,“我有這么大的魅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