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br> 七七看著她,又看了眼盛綰綰身后的男人,軟糯的嗓音聽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哭腔,“薄叔叔……說……媽媽不是我媽媽……是什么意思?”</br> 她還是聽到了。</br> 盛綰綰扶臉,她閉了閉眼,很快的道,“不是,七七,你聽錯……”</br> “我聽到了,”女孩的態度比她想象的激烈,固執的道,“你們說,要把七七……要回去,自己撫養,還說,晚安不是我媽媽。”</br> 她幾乎是重復了一遍剛才薄錦墨說的話,她聲音比平時高,大眼睛泛紅,“你們說的就是我,你們說媽媽不是我媽媽,你們是這么說的,我能聽懂你們說的話!”</br> 盛綰綰一下子無力了,前所未有的無措,“七七……”</br> 男人低沉冷靜的嗓音自頭上響起,“是,你不是你現在的媽媽生出來的,是你面前的姨姨生出來的,她是你媽媽,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們共同生出來的,就像今天的小妹妹是你媽媽跟顧叔叔一起生出來的一樣。”</br> 七七表情更呆了,大眼睛里的眼淚不斷的往外涌,一時間甚至沒了表情。</br> 冷峻站在一旁,眉頭都擰了起來,但他只是側過身從身上拿出紙巾,一言不發的替小姑娘擦眼淚。</br> 盛綰綰看她哭,心疼得不行,“你別說了。”</br> 七七的眼淚怎么擦都擦不完,呆呆懵懵的問,“為什么,媽媽不是媽媽?”</br> “不是,你薄叔叔騙你的,媽媽就是媽媽……”</br>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綰綰。”</br> “我讓你別說話!”</br> 薄錦墨蹲下身,抬手板過女人的臉,她同樣也是止不住的眼淚往下淌,他沒紙巾,只能拿手指給她擦眼淚,溫和的低聲的,一字一頓的道,“她已經聽到了,就算你現在跟她說是騙她的晚安是她的媽媽,但這件事情這句話會一直印在她的心上,她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長大后她也遲早會明白,到時候說不定會更恨我們,你明白嗎?”</br> “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解決它。”</br> 解決?這件事情要怎么解決。</br> 看七七的反應就知道,這件事情不是說讓她接受,她就能接受的。</br> 薄錦墨看了眼紅著眼睛還在哭的小姑娘,嘆了口氣,俯首對懷里的女人低聲道,“我來解決,我跟她說,你先出去,嗯?”</br> 她搖頭,想也不想的就搖頭了。</br> 再說,雖然他平常對七七的態度比對旁人溫和太多,甚至是帶著點微末的寵溺,但以他為人處世的方式,她不太相信他能讓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平和的接受這件事情。</br> “這樣,我來跟她說,你去跟小硯說,七七知道了,他也應該知道。”</br> “我跟七七說。”</br> “你腦袋不清楚,沒法條理清楚的跟她聊。”</br> 盛綰綰在這件事情上還是不太相信他,但她確實也束手無策,她其實也曾想過很多情景告訴七七這件事情,但都不是建立在她突然知道的情況下。</br> “我晚點跟小硯說,我跟你一起。”</br> 薄錦墨抬頭看向沉默的冷峻,“幫叔叔一個忙,好嗎?”</br> 冷峻看著他,還是點點頭。</br> “你幫我帶姨去找小硯。”</br> “好。”</br> 冷俊說完就要走過去扶盛綰綰,七七一把抓住他,眼淚又冒了出來,“哥哥……”</br> “你乖,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br> 她小聲的道,“不要,我要跟哥哥在一起。”</br> 冷峻摸摸她的腦袋,“聽話。”</br> 七七低著小腦袋,抱著洋娃娃,不吭聲。</br> 盛綰綰還是被冷峻牽出去了,但她沒有立刻去找薄硯,而是就坐在辦公室門外的長椅上。</br> 冷峻看了她一會兒,“我去找薄硯過來。”</br> 盛綰綰沒反對,他就去了。</br> 辦公室的門關上了。</br> 薄錦墨一把將七七抱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才放下,把她放在了桌面上,自己則坐在了椅子里,兩只手落在她身體的兩側,防止她會掉下來。</br> 他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和抽泣得一搭一搭的肩膀,俊美的臉溫和而又耐心,但條理分明,“如果你要哭,那我等你哭完,我們再談。”</br> 七七看著他,哭得更厲害了。</br> 她一直哭了足足十分鐘,期間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替她擦眼淚,還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喂她喝下,等喝完水她就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但眼睛已經紅成了兔子眼。</br> 直到她只剩下輕微的抽噎,他才重新坐回去,抬頭看著桌子上的她,“不管你是不是你媽媽生的,只要你愿意,她永遠都是你媽媽。”</br> “可我不是……她生下來的。”</br> “你以前也不是她生的,但她還是很愛你,是不是?”</br> 她想了想,然后默默的點頭。</br> “那她以后也一樣會愛你,你不會失去你現在的媽媽。”</br> 七七吸了吸鼻子,怯生生的道,“可是……你們要……接我回去。”</br> 薄錦墨靜了靜,“如果七七只想跟你現在的媽媽和顧叔叔住一起,我們也不會一定要讓你回去,但你姨姨也很愛你,你不理她的話,她會傷心難過。”</br> 七七沒說話,小小的包子臉上有些茫然也有些糾結。</br> 沉默了將近一分鐘,她才眨巴著淚眼,結結巴巴的,委屈的問,“我是你們生的……為什么……你們不要……我?”</br> “沒有不要你。”</br> 七七看著他,小臉鼓鼓的,還是很委屈,睫毛上沾著淚水。</br> “你知道以前姨姨生過病,身體一直都不好,一直睡著醒不來,是嗎?”</br> 小姑娘點點頭,聲音稚嫩軟糯,大眼睛望著他,“知道。”</br> 她知道是因為薄硯,因為他這些年都不在爸爸媽媽的身邊,他說媽媽身體不好,爸爸也病過一段時間,他一直都跟爺爺一起生活,等他們好了才去接的他回來。</br> “你和薄硯是雙胞胎,他是你哥哥,比你先出生二十分鐘左右。”</br> 她小臉微微一震,小嘴一張一合,“他是哥哥……”</br> 男人的嗓音始終都是低低沉沉,有條不紊的,像是要將每一個字都讓她聽進去,“你們出生才一兩個月的時候,你們媽媽就因為嚴重的車禍而昏睡不醒,她沒辦法照顧你你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所以才把你給了你現在的媽媽照顧,把哥哥交給了爺爺。”</br> 他沒說期間晚安發生的事情,那對一個孩子來說太復雜。</br> 七七仍然張著小嘴,維持著小小震驚又茫然的狀態,一時間好似無法完全理解消化這么多的信息量,但又確實聽懂了不少,還是似懂非懂的,也很無措。</br> 薄錦墨盯著她的小臉,“你喜歡你姨姨嗎?”</br> 七七想了想,還是默默的點點頭,姨姨對她是很好的,給她買衣服,送她禮物,經常和媽媽一起帶她出去玩吃好吃的,有時候還親自去接他們放學。</br> 但點完頭,她還是小聲的補充,“可我也喜歡媽媽。”</br> 盛綰綰跟晚安是不太一樣的,晚安溫柔且嚴厲,盛綰綰跟孩子在一起時有時自己就像個孩子,小孩子跟她在一起可能更放松一點。</br> 但這影響七七對她們的感情。</br> 薄錦墨摸著她的小臉蛋,成熟的嗓音很溫和,“所以七七可以有兩個媽媽,你不會失去你現在的媽媽,只會多一個愛你的媽媽。”</br> 七七低頭,下巴靠著她懷里的洋娃娃,臉上還是糾結著。</br> 薄錦墨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br> 又過了幾分鐘,七七才又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軟糯而稚嫩的問道,“薄叔叔,你是我……爸爸?”</br> 她其實已經默認了顧叔叔是她爸爸,只是媽媽一直都沒讓她叫爸爸,她也就沒叫,時間長了也習慣,沒有大人的引導她也沒想過。</br> 小姑娘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黑白分明,就這么看著他。</br> 薄錦墨喉間突然涌上一股澀意,喉結滾動,有些沙啞的道,“是,我是你爸爸,因為你媽媽出車禍以后,我也病了,病得不記得七七了。”</br> 她眼睛瞪大了,“像電視里演的那樣,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br> 七七頗為熱衷肥皂劇,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反正是看得津津有味的。</br> “嗯,不記得了。”</br> “那好可憐哦。”</br> 薄錦墨,“……”</br> “那你怪我們嗎?”</br> 七七低頭抿著小嘴,手指一下一下的撥著洋娃娃的頭發,鼓著小腮幫。</br> 薄錦墨也知道這個時候讓她接受或者做出選擇太困難了,“這件事情,七七可以再想一想,不過你可以不叫姨姨媽媽,也不能不理她,嗯?”</br> 七七又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好。”</br> 辦公室的門一開,盛綰綰就立即看了過來,眼睛也是泛著紅的,冷峻跟薄硯一左一右的坐在她的身旁。</br> 冷峻皺了皺小眉頭,從長椅上下去走到七七的身邊,也沒說話,就這么低頭看著她。</br> 她臉上還有些沒干的淚痕,但已經停止了哭泣,手里仍舊抱著她的洋娃娃像是抱著什么依靠一般,看了眼自己哥哥,又望著盛綰綰,心頭的感覺無法形容,臉蛋兒有些扭捏。</br> 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她還是主動的走向了盛綰綰,不自覺的舉高了洋娃娃,遮擋了自己半邊臉,軟糯小聲的道,“姨姨。”</br> 盛綰綰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眼圈也是紅紅的,“七七怎么啦?”</br> 她的模樣在站著的男人看來,還有幾分令人失笑的委屈。</br> 七七到底是個心軟的小姑娘,看她這個樣子也心軟了,甚至還親近了不少,但關系的驟變還是讓她無法一下適應,所以說話都有些磕巴,“我……我想把我最喜歡的娃娃……送給小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br> 盛綰綰一怔,她已經料想過最壞的結果,尤其是對薄錦墨對小孩子的事情的處理沒什么信心,但沒想到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七七似乎不僅沒有她想象的那么排斥她,雖然也談不上多接受,但還是愿意跟她親近。</br> “好,我陪你一起去。”</br> “讓哥哥跟……”七七轉而看著薄硯,眨巴著眼睛,想起剛剛……薄叔叔說她跟小哥哥是雙胞胎,獨雙胞胎是什么意思她是明白的,感覺頓時很奇異,但還是沿用了一直以來的稱呼,“小哥哥跟我們一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