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話的強調始終在他自己固有的節奏上,不緊不慢,而且極其的低極其的有磁性,但在聽的人耳里,帶出的就是滿身的膽寒,“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分鐘之內,一個九十度的鞠躬道歉,再替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埋單,我就當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br> 邦妮看著他,再看向男人懷里的米悅,手指捏成了拳頭,“我打她一個巴掌,她還了我一個巴掌,何況是你們先對我們家下手,你要我九十度鞠躬?”</br> 盛西爵眼睛瞇起,薄唇噙著低笑,“她打你是你活該,你打她——這個九十度鞠躬,是你一輩子最值錢的時刻。”</br> 邦妮一張臉難看到不能看了。</br> 這個男人說話有條不紊,但刻薄到了極點。</br> 她也是千金小姐的出生,雖然不及米悅顯赫,但這句一輩子最值錢的時刻,無疑是最赤果果的侮辱。</br> 米悅被他扶著腰虛抱著,聽這話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男人下顎線條極端的冷峻,透著硬氣,面容沉沉的。</br> 這個男人大部分時間都不太說話,準確的說他是不太理人,但偶爾說幾句刻薄的話能刻薄到扎骨。</br> 邦妮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大學同學四年她自然是再清楚她的性格不過,因為不像她爸爸只有她一個獨生女,疼愛得溺愛,邦妮兄弟姐妹不少,而且除了一個弟弟其他都是同父異母,競爭壓力大,所以她性格心高氣傲十分要強,壓力再大就會更加的敏感。</br> 她也不需要這個九十度鞠躬的道歉,畢竟一個巴掌她已經甩回去了。</br> 但她也沒開腔說話。</br> 一來眾目睽睽,她代表的是整個米氏,二來她總不能為了一個一言不發就動手的曾經的朋友,拆她“老公”的臺。</br> 邦妮看著那男人,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完全沒有任何松動的意思。</br> 她心里到底有些顫抖的畏懼,但自尊心又不甘,做錯事的又不是她,憑什么低頭的要是她?</br> 從齒縫里逼出兩個字,“米悅。”</br> 米悅從男人的懷里回過頭,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淡淡的看著她。</br> 然而還沒等到邦妮再開口,盛西爵已經抬起了手腕,低眸看著腕上的表,“一分鐘到了,”他扣住女人的手,“我們走。”</br> 視線從邦妮的身上瞥過,或者沒瞥。</br> 米悅被他拉著轉身離開。</br> 邦妮,或者其他在場的人當然不會認為這男人就這么算了,只不過回頭再算而已。</br> 盛西爵拉著她走到還在等著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美國男人身前,低頭頷首致歉,“抱歉,我太太剛跟人起了點沖突,今天談的事情可能要下次再約時間了。”</br> 那男人笑得爽快,看著米悅道,伸出一只手,“理解理解,這位就是米董事長吧,你好。”</br> 米悅多的不說,社交禮儀還是很到位,見對方伸手自然也很快的伸手握上,臉上掛著微笑,“你好,看笑話了。”</br> 握完手后,美國男人朝盛西爵笑道,“您太太需要您的安撫,那合作的事情我們下次再談,剛好我有朋友在附近,就不打擾兩位了。”</br> 盛西爵面上是微笑,也沒客氣,“抱歉,下次您有空我再約。”</br> 一直等那美國男人走出餐廳,米悅才仰著臉低聲道,“其實你可以繼續跟他談,我自己回公司就行了。”</br> 他低頭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現在可以回去了。”</br> 米悅一張臉都垮了下來。</br> “怎么,還有事?”</br> 她嘆了口氣,巴巴的看著他,“那我不是出來吃飯的,感覺餓了。”</br> 盛西爵看著她,“……”</br> 兩人還是決定在這兒吃完再回公司,一來這么多人看著,就這么分道揚鑣會讓人覺得他們貌合神離,二來么,到吃午餐的時間自然就餓了。</br> 為了圖個清靜,他們在盛西爵的秘書之前定給他跟客戶的包廂吃。</br> 這兒的視野氛圍和味道都不錯。</br> 米悅一邊抿著低度數的紅酒,一邊看著對面的男人,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問道,“我們公司搶了邦妮他們家的客戶嗎?”“誰家。”</br> “瓊斯家族。”</br> “是。”</br> 米悅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哦了一聲。</br> 盛西爵這才抬眸看她,“心里有愧?”</br> 她托著腮,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也許我們早就沒有那么親密無間了,所以沒有,而且在商言商我還是懂的,就算我搶了,她也沒資格打我一個巴掌。”</br> 男人倒了一杯酒,不緊不慢的嗤笑,“你們從來沒有親密無間過。”</br> “你從什么斷定的?”</br> 他淡淡的道,“我見過親密無間的。”</br> 米悅想起來她上次搜索引擎國內新聞慕晚安時,好像無意中看到過那女孩跟他妹妹從小就是閨蜜,出了名的親密無間。</br> 她把高腳杯里的紅酒都喝完了,然后放下杯子,指尖摩擦著杯沿,“這世上不是誰都有那么好的運氣能跟一個人……朋友或者是戀人,一直親密無間,大部分都只有一個階段,然后就越走越遠了,再差點還會反目成仇,像我跟邦妮。”</br> 盛西爵一語不發的看著她。</br> 米悅有四分之一的混血,但看上去基本就是東方女孩的長相,除了眼窩稍微深于國內的女孩,出神的時候便會顯得眉眼深邃,嗓音跟臉頰也仿佛染上了幾分薄醉,有些隱約的酡紅。</br> 她撐著下巴,眼神似研究般的望著他,歪著腦袋笑著問,“你剛才教訓邦妮……是因為她打了我,還是因為她說話侮辱你啊?”</br> 男人抬頭看她一眼,“她說什么了。”</br> “說你是小白臉,說你攀上我們家,說你沒自尊……”</br> 他不在意的道,“是嗎。”</br> 米悅撇撇嘴,她聽的時候還捏了一把汗皺了一把眉呢,畢竟男人都在乎面子在乎自己的自尊心,何況大庭廣眾之下被那么說。</br> 不知道他是真的心理強大還是臉皮厚,邦妮說的那些完全沒有入他的耳。</br> 不過也沒錯,一些不重要甚至不認識的人說的話沒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他們也礙不到她好吃好住。</br> 兩人安靜的享用了一頓味道不錯的午餐,埋單完后便一起回了公司。</br> 三天后,盛西爵飛去舊金山見一個客戶,米悅知道后遲緩了幾秒,才后知后覺般的哦了一聲,“要我一起去嗎?”</br> 男人看她一眼,“你一個掛名董事長不留在公司坐鎮,跟我去干什么?”</br> “哦。”</br> 她也不過是習慣了這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們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也在一起,雖然好像交流得不多也沒什么真正的私人的交集,她也就下意識的這么一問。</br>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盛西爵在書房,因為他不僅要處理公司的公事,還有很多米悅不知道的國內的事情,所以一天到晚都很忙碌。</br> 米悅本來是要傭人替他收拾行李的,但轉念一想她也沒什么事,于是就選了一口行李箱去衣帽間自己收拾了。</br> 大概就去兩三天的時間,所以帶兩套換洗的衣服,旅行裝的洗漱用品,刮胡刀須后水之類的,分門別類整整齊齊的放進行李箱。</br> 一個人在瑞士過了四年磨掉了她之前二十多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生慣養。</br> 因為第二天的飛機很早,所以盛西爵打算早睡,回臥室時經過衣帽間,竟然看見半敞開的門里女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的身影。</br> 她頭發很長,深棕接近黑色,大卷,洋洋灑灑的很漂亮。</br> 她穿的是白色的浴袍,站著能遮住大腿,但她此時的姿勢讓她的腿基本全都裸一露在外面,白得晃眼,手里正拿著什么東西。</br> 他一眼瞥過去就認出那是他用的須后水,不知道她是沒見過還是怎么,特意擰開聞了聞,似乎是覺得氣味不錯,又重新蓋上,放回了行李箱。</br> 男人邁開長腿走了過去。</br> 鋪著地毯,不注意的話基本沒什么腳步聲,米悅無意中看到投下來的身影,嚇得低叫了一聲,然后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佇立著的高大的男人,“你怎么跟鬼一樣不出聲兒的?”</br> 盛西爵瞥了眼整齊的行李箱,唇角微微往上勾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是沒有過男人所以對男人的東西充滿好奇呢,還是這么喜歡我?”</br> 米悅望著他,可能是這一高一低的姿勢就使得氣勢相差過大,她莫名有種被拆穿的感覺,然后便是因為心虛而惱怒,“你莫名其妙。”</br>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嗓音低醇,“好聞嗎?”</br> 她就是以前沒研究過男人的須后水,所以剛才拿過來放進去之前就聞了下味道,不過是無聊又有些好奇而已。</br> 怎么被他說出來,像是她在暗地里怎么著他了一樣。</br> 米悅面不改色的回答,“還行啊,清爽沒什么別的味道,適合男人用。”</br> 他的手搭在隨意的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好一會兒沒說話。</br> 就在米悅認為他不打算說話準備起身回去洗洗睡時,突然聽男人的聲音低低一笑問道,“你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br> 米悅對上他的視線,腦子空白了幾秒。</br> 三樓是米悅的起居室,一般除了打掃時間傭人都不會上來,尤其是晚上,所以整個三樓包括衣帽間都顯得尤其的安靜。</br> 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br> 米悅看著他,眼睛眨了幾下,突然傾身朝男人湊了過去。</br> 米悅離他的距離說近不近,因為始終沒有肢體的任何碰觸,但說遠也不遠,因為他不僅能清晰的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女人的額頭似有似無的蹭著他的下巴。</br> 盛西爵沒想到她會突然靠過來,一時間便僵硬在了原地。</br> 過了大約十秒鐘,米悅退了回去,依然是面不改色的看著他,“沒什么很特別的味道,你還沒洗澡吧。”</br> 說罷她就從地毯上站了起來,抬手攏了攏自己的長發,語氣跟尋常無二,“要洗就快點去洗,不然吵著我睡覺。”</br> 扔下這句話她就走出了衣帽間。</br> 盛西爵看著女人窈窕的背影,鼻尖的香味好像還繚繞著不曾散去,如羽毛般刷在他的心頭上,帶出莫名的馬蚤一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