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身前之人虛弱地倒下,花洛語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將人深深攬在懷里。
那具身軀原本灼熱的溫度似乎漸漸消散,變得越來越冷。
“為什么?為什么……”
花洛語悵然若失地發出了低聲呢喃,聲音顫抖著,身體也抑制不住地顫抖。
在看到五毒蝕骨蜂的瞬間,花洛語就知道,兩人之中,必死一個。
鬼闕宗明明說了要留三日時間交換黑欲斷續膏,為何耐不住性子今日便動手?
若不是他正好使用了龍卷西風罩,恐怕此刻闖進來的就不止一只毒蜂了。
等時間長了,他靈力散盡,沒了龍卷西風罩的保護,恐怕兩個人都要死。
以東籬宮宮主與鬼闕宗宗主的關系,定然也知道五毒蝕骨蜂的習性。
花洛語是打算躺著不動,期待對方能先去死,甚至想著暗下殺招,所以才更加專注地觀察著路云嵐的一舉一動。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對方眼中痛苦的掙扎、堅韌的決絕,以及最后的孤注一擲。
明明以為這人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為什么要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
犧牲自己迎來必死結局露出的不是憂傷和絕望,而是欣喜而輕松的微笑。
那是發自于內心的純粹的笑,清亮的雙眸映照著金色的余暉,很美,很美。
即使隱沒于萬千爭艷的絢麗花叢之中,依然光彩奪目,耀眼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花洛語紅唇輕咬,指尖微縮,心中似乎有某種從未感受過的波瀾在暗潮涌動。
只可惜這樣的美景,很快就要消散了。
不!
他不應該就這么放棄。
花洛語強壓下心中莫名的情愫,重新振作精神。
雖說五毒蝕骨蜂的劇毒世間無藥可解,但只要有墨留香這個能醫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在,就還有一線希望。
花洛語坐起身,讓昏迷不醒的路云嵐枕在自己膝上,而后從懷中取出一根墨綠色的熏香,以靈力化火將其點燃。
之前得知鬼闕宗若拿不到黑欲斷續膏很可能放出毒蟲滅谷,墨留香早已提前用驅蟲的藥草制成了清燭香,分發給谷中的眾人,燃燒后散發的味道可驅散10米之內的蚊蟲。
五毒蝕骨蜂闖入落花深谷后,訓練的靈碟會立刻發出預警,谷中其他的人自是不必擔心。
若非龍卷西風罩攔住了靈碟,他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花洛語看著膝上氣息漸弱的人,沉下眉頭,把清燭香橫叼在嘴中,而后隨手扯下旁邊的幾根花藤,將敞開的衣衫重新系好。
他揮扇撤去龍卷西風罩,外面是數以百計的毒蜂,此起彼伏的扇翅聲震耳欲聾,將半邊花海都染成了黑色。
原本宛如人間仙境的落花谷,此刻卻是恐怖異常。
毒蜂見到突然打開的空間,本是想闖進去,卻被一股令蜂心悸的味道熏退到十米開外,只能虎視眈眈地盤旋在半空中,等待出針的機會。
花洛語看著這些毒蜂,恨恨地咬了咬牙,伸手將路云嵐小心地抱起,朝著墨留香所在的鏡花樓飛速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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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殤離將路云嵐支開到南側后,便一路向北,總算在落花谷的鏡花小樓中找到了正守在丹爐前煉制黑欲斷續膏的墨留香。
他悄無聲息地潛入屋中,潛伏在一根橫梁上,將身形完全隱沒于陰影下,指尖劍氣凝聚,本打算直接將墨留香動手誅殺,卻驀然感知到遠處傳來的一陣異響。
夜殤離一下子便聽出了這是五毒蝕骨蜂的振翅聲,聲音越來越近,估計很快就會飛到這里。
鬼闕宗竟耐不住性子提前對落花谷下手,雖不知個中原因,對他來說倒是正好。
夜殤離沉下眼色,收回了凝聚在指尖的凌厲劍氣。
讓墨留香被五毒蝕骨蜂殺死是最好的選擇,而后就算路云嵐埋怨下來,怎么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夜殤離很清楚五毒蝕骨蜂的特性,只要靜止不動就不會受到攻擊。
路云嵐與殷忘川交情頗深,當然只會比他更清楚,都修行了數百年,就算整整幾天不動也非難事,所以短時間內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只需在毒蜂來的時候做點手腳,確保墨留香死于非命即可。
不到半分鐘,密密麻麻的毒蜂果然席卷而來,黑壓壓地籠罩在了鏡花小樓的四周。
墨留香雖然修為不算高,但也已提前察覺到毒蜂將至。
他并未慌張,而是起身點燃了早就插在香爐中的那根墨綠色清燭香,寥寥的煙氣騰空而起,帶著竹枝的清香彌漫在房間之中,讓那些猙獰的毒蜂全都聞而卻步,不敢侵入屋中分毫。
夜殤離在暗處注視著一切,嘴角不由勾起冷笑。
不愧是當世第一神醫,果然備好了應對毒蜂的法子,只可惜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步。
無形劍氣重新在指尖匯聚,這一次對準的不是人,而是那根點燃的清燭香。
“砰!”
緊閉的木頭房門先于劍氣彈開。
花洛語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懷里還緊抱著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夜殤離支開去了“南側”的路云嵐。
夜殤離不由心頭一緊,凝在指尖的劍氣瞬間消散。
花洛語進了門一刻不敢耽誤,徑直沖到床邊,將人輕輕放在榻上,拿下含在嘴里的清燭香,對著墨留香急切喊道:“快,他被五毒蝕骨蜂蜇了,快救他!”
“這是何人?”墨留香一邊抬起路云嵐的手指,仔細端詳那圈艷麗的花紋,一邊不解地問道,“我不是已經給你清燭香了嗎?為什么還會被毒蜂蜇傷?”
“他是東籬宮的宮主路云嵐,當時我們……”花洛語的話到了嘴邊卻戛然而止,耳根不自然地泛紅,面色緊張地抬手抓了下身上的花藤,吞吞吐吐地低聲道,“是我一時大意沒有察覺,他為了救我主動吸引毒蜂才會被蜇傷,你務必要救他的性命。”
原來竟是東籬宮的宮主路云嵐,這采花賊也算名聲在外,墨留香自然有所耳聞。
此刻靜下來,墨留香才注意到花洛語衣襟不整不說,就連出門前還好好系著的粉色衣帶也變成了幾根嫩綠色的花藤,腰部中間的位置還朝外翹著一朵紫色的喇叭花,看起來好不乍眼。
別說墨留香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也看出花洛語和路云嵐當時正在忙活些什么了,所以才會這么全神貫注、物我兩忘,連五毒蝕骨蜂出現都沒注意到。
不過看破不說破,墨留香知道花洛語這人心氣高、臉皮薄,還是醫者仁心,給他留點面子。
相較于墨留香的善解人意,一直潛伏在房梁上暗中觀察的夜殤離可就沒這個好脾性了。
他為了支開路云嵐,哄騙對方去采落花谷最美的花。
誰曾想路云嵐不僅上當去采了,還真給他采回來一朵會說會動的“美人花”。
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差點都要忘記了這位路宮主好色的天性。
在路云嵐的思維里,落花谷中最美的那朵花,可不就是谷主花洛語。
采花也就罷了,還拼了性命去救別人,正如當初那晚救他一樣。
難道說,只要是個還看得過眼的美人,都值得路云嵐搭上性命去救?
夜殤離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五指在房梁上暗暗捏緊,留下了幾枚深深的指印,壓碎的木屑從指間溢出,紛紛落下。
“是誰?”
花洛語和墨留香同時察覺到異樣,目光警惕地朝著木屑下落的地方看了過去,靈力瞬間外放,做好了應敵的架勢。
夜殤離毫不遮掩地從房梁上一躍而下,表情陰郁地朝著兩人逼近,眼中翻涌的黑霧幾乎要傾瀉而出。
走到屋正中時,卻是驀然掌起,放出一道殺意凌然的勁風,將那滾燙的丹爐直接震成了碎片,尚未煉制好的黑欲斷續膏皆化為焦灰灑落在地。
“救活他。”夜殤離語氣低沉,面如冷霜,“否則你們的下場就和這丹爐一樣。”
墨留香死不死現在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但路云嵐絕對不能死。
此前夜殤離在房梁潛伏那么久,花洛語和墨留香都未曾發現,可見其修為高深。
雖然尚未動手,但兩人顯然不是對手。
墨留香的右手自始至終都按著路云嵐手上的血脈,以防毒血進一步擴散。
好在花洛語送來的及時,蜂毒未蔓延至心脈。
他本意就是要救人,知道了夜殤離的來意,索性不在對方身上浪費時間,轉而重新看向了路云嵐。
五毒蝕骨蜂的毒世間無藥可解,但他可以試著封住各處要道,將部分毒血逼出,再輔以解毒的藥物,或許能夠延緩蜂毒發作的時間。
拖得越久,路云嵐就越危險。
墨留香并不想解釋,掏出一把銀質的匕首貼在路云嵐指尖上,用力便是見血的一刀。
“你敢傷他?”
夜殤離又驚又怒,殺氣頓時迸射而出,恨不得直接對墨留香下殺手,又擔心路云嵐的安危。
“我是在救他。” 墨留香似乎毫不在意對方的威脅,頭都不回,一如平常地淡淡道,“你若是不想看他死,就給我安靜地坐到一邊去。”